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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差回来已经第二天了，罗歆还是没有见到柯雨晨。她打听过了，他最近没有出差。

她不能够去找他。虽然她急切地想看到他。其实，她的心里是既希望见他又怕见他。总之自从出差回来，罗歆的心里一直像是揣着个兔子，不安加上紧张，足足伴随了她两天整。这不，第二天临下班了，罗歆把办公室里的一切收拾停当后，站在窗前眼巴巴地望着办公楼的大门出口处——每个人下班的必经之路。她们的大楼是L型的，罗歆的办公室处于那个折弯后向右一横的位置，刚好能看到进出大门的人。

她不能再等下去了。再等下去，她会崩溃掉。她的心里很清楚。

下午五点整，下班铃响了。走廊里响起三三两两的脚步声，以及嘭嘭的关门声。

冬日的黄昏，夕阳落山后，寒冷即刻侵袭而来。研究所不大的院子里，中间是个篮球场，两侧有些花坛。因为太冷，加上花坛冬天里绿意不再，只有尚未融化的残雪，悄然躲藏在灰褐色的灌木丛周围。放眼望去，四周可见的房顶上，仍然留存着不少积雪。下班的人们，裹着厚厚的棉衣和毛线围脖，以及棉或毛织手套，陆陆续续离开岗位回家。

已经走出去好几拨人了，现在出门的人已是稀稀拉拉寥寥无几，仍然不见柯雨晨的身影。

又过了一会儿，出门的人几乎没有了。罗歆看看墙上的挂钟，已经5点一刻了。

或许……他在加班？如果他加班一两个小时，自己在此苦等岂不是傻瓜？想到这里，她决定上楼去找他。

走过长长的楼道，来到楼梯口，正要迈步上楼，却见楼梯上慢步走下来一个人——正是柯雨晨！

四目相对，默默无语。他们之间还从未这样无言地沉默。

罗歆发现，柯雨晨瘦了。不笑的时候，他的眼睛也不是那么小，眸子里透露出一种沉思，一种无奈。

终于，柯雨晨开口了：”你……回来了？”这一句冷冷的问话让罗歆的心陡地一惊：他以前从没有用这种冷漠的口吻和她说话。他打算视我为路人？！

“嗯。”罗歆在思索着怎样开口：”我前天回来的。回来后一直没有看见你。”

“我们最近一直在忙着准备项目鉴定的事。国家总局要来几个专家审核，材料还没有弄好。”

“哦。”他绝口不提信的事。也许他没有收到？”我写的那封信……你收到没有？”

“收到了。”他清晰而谨慎地回答。

收到了？！罗歆终于松了一口气。她脑子里迅速思索着：那就是说，没出什么意外，他已经知道了自己的全部心思。

可是接下来，看他的表情，并不是高兴的样子，就是说，他不同意，或者认为这件事不可行？

“你……心里是怎么想的？”罗歆吃力地吐出这几个字。她清楚地知道，这种问话有点逼迫的方式。可是，她无法不问。纠结在心中多少个日夜的心结，如同一枚早已绷紧在弦上的箭，迫使她必须立即发出。

“我……”柯雨晨欲言又止，不知是觉得不好开口，还是怕说出来的话伤害了罗歆。

“你说吧。我能够承受得了。”罗歆说。她已经做好了最坏的准备。也就是伤心欲绝痛苦不堪。

“我们还是另外找个地方说话吧。”柯雨晨说。

“也好。”罗歆答道。反正，今天得把这件事搞清楚。随即，两个人下楼，走向大门口。

到了楼下出口的大玻璃门处，他们呆住了：大门已被一把巨大的链条锁从外面锁上了！

这时候，高原的天空，已经xx被夜幕覆盖。透过玻璃门，只能看到门外影影绰绰的篮球场和光秃秃的树木。

罗歆低头看看手表：6点25分，距离下班时间过去了25分钟，门卫李大爷想必认为大楼里的人都走了，就把门锁上了。

两人相视一笑。以前，大楼里下班晚或者加班的人偶尔也有被锁在楼里的。打个电话让李大爷来开一下就行了。可是，今天能叫李大爷吗？他看到这一男一女这个时候同时走出去，心里会怎么想？

柯雨晨对罗歆挥一挥手说：”走，翻窗户。”

罗歆跟着他，来到玻璃门边的一只窗户。这是那种钢窗，柯雨晨向外使劲一推钢制把手，窗户打开了。柯雨晨先迈上去，轻松一跃下到地面。然后，他伸过来一只手。窗台不高，罗歆上去并不费劲。可是室外那边距地面高度却不小。正是由于看到这些，柯雨晨伸手过来帮她。他的手坚实有力。借助他的手，罗歆终于轻松落到地面。

罗歆摸黑到车棚去取自行车。

夜色中，他们一前一后，陆续走出了单位大门。

柯雨晨没有说到那里去。罗歆也没有问。不过她想，可能是某个偏远的小饭店或者……。她这会儿也顾不上想那么多了，反正他带她去那儿都行，自己心里已经认定了这个人，愿意跟他走遍天涯海角。哪怕他带着自己下地狱呢，她也无所畏惧。

出门拐过十字路口，柯雨晨骑车带上罗歆。左拐右拐，走了有十分钟左右，来到一处住宅区。这是一片砖红色的住宅。统统五层高。那时没有现在的商品楼小区，都是单位大院，清一色的灰色或红砖楼房。一路上，两个人谁都没有说话。

来到中间一座楼的第二个单元，柯雨晨把自行车锁上，递给罗歆钥匙。

罗歆跟着他上到二楼。看着他掏出钥匙开门。

这是一个小套住宅。一间卧室，大概也就8到10平米。一间客厅兼饭厅，15平米左右。厨卫俱全，总共不过30平米。不过，限于那时的条件，几乎没有什么装潢，平整的水泥地面，洁白的墙壁，还算干净整洁。

客厅的墙上贴着世界地图和一幅书法作品。书法是xxx手书的那首词《沁园春.长沙》。

柯雨晨走到餐桌旁，从暖水瓶里倒了一杯水，递给罗歆。同时，他指着一把椅子，示意罗歆坐下来。

柯雨晨做这些时，一直沉默着，一声不响。

罗歆接过了那杯水，可她没有坐。”我的信你都看过了？”她再次询问柯雨晨。

柯雨晨点点头，还是一言不发。

“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尽管告诉我好了。我没有什么别的意思，就是想知道你的真实想法。难道连这一点你都不能做到吗？”罗歆大声说。她向来是个腼腆胆小的人，尽管有时有点固执。可是今天，在此时此刻，面对自己心爱的人，她不由自主地摒弃了自己的胆怯，不管不顾地大声询问。这当然是爱情的力量。事后回想起来，她这样解释自己的举动。

“你，你听我解释。”柯雨晨小声地说。他一反往日的开朗潇洒，像个做了错事的人，唯唯诺诺。

看到罗歆没有再次说话，他才仿佛是小心翼翼地说：”我不是不想给你回信，而是，而是觉得信里说不清楚。关于我和孟京华的关系，想必你也知道一些。我们两家是多年的邻居，我父亲和他父亲是多年的同事。两家的父母都希望我和她能够结合。我们确实也是青梅竹马，从小一块儿长大的。但是，我总觉得她就是我妹妹。我从心里边觉得不可能，也不想和这样一个妹妹结婚。”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会儿，仿佛是想让罗歆思考消化一下以上所说。

罗歆无语。上面这些她基本都已知道，她只想听他的下文。

“随着年龄的增长，两家父母越来越督促我们向这个方向发展。而我，只想保持一种兄妹关系。”

“孟京华呢？她是怎么想的？”罗歆问。她忽然想起，从来没有问过孟京华的心思。

“问题就在这儿。如果仅仅是父母的意愿，我们都不同意，他们也不能强迫我们，毕竟现在这个年代了，他们又都是革命干部。问题是在孟京华那里。她是认可了这件事的。这样一来，就只有我一个人反对了。双方父母就有了更加充分的理由，特别是两家的母亲竭力促成这件事。”

罗歆明白了。柯雨晨正在沉重的压力下生活着。

罗歆设身处地换位思考了一下，说：”在你承受着重重压力的时候，我又给你加了一层压力，是吗？”

柯雨晨笑了(他终于笑了)：”不能这么说。只是，我现在无法对你答复和承诺什么。”

“我不需要你的什么承诺。我只是想知道，你内心里对我究竟是一种什么感觉。”

“你是个好女孩，积极向上，乐观单纯，勤奋好学……。”

“又不是评三好学生，你尽说些啥嘛？”罗歆忍不住打断了柯雨晨的话，”我想知道的是：你究竟喜不喜欢我？”。

“喜欢！当然喜欢。要不然我干嘛主动和你交往？你还看不出来么？”柯雨晨眉毛向上一挑，用他很少有的大声说。

罗歆激动了：”我等得就是你这句话！你知道我等这句话等了多久？你知道我心里有多苦？从{dy}天看见你，我就在想，怎样知道你心里的秘密。我旁敲侧击问了你多少次？”

“我知道，我都知道。可是，因为我的原因，不，是我家里的原因，我没办法告诉你，不知道怎样对你解释这件事，所以，我就索性装作不知道。”柯雨晨低下头，声音低低的说道。

罗歆多日积攒的情感如同火焰一般喷发出来：”你以为没法解释，所以装作不知道就过去了？你以为我也能像你一样装作不知道吗？我自从看到你{dy}眼，就觉得你是我这一辈子要找的人。我日日夜夜都在想着你，为你思念，为你煎熬，你知道吗？”

“对不起，我没有想到你这么重情，这么在乎这件事。”

“你以为我是个对待感情随随便便的女孩子？”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我已经和孟京华，和我母亲为了感情的事闹得很不愉快了，我觉得不能随便再和你……万一弄不好又伤害到你…….”。

“可是你已经伤害到我了。”罗歆得理不饶人：”你躲着我，对我的感情不理不睬，对我费尽心思写出的信置之不理，这本身不就是伤害么？”

罗歆原本是个羞涩软弱之人，平时言语也比较谨慎。那晚不知为何却变得如此霸道如此强硬而且近乎蛮不讲理，后来她自己回忆起来都有些不可思议。这可能就是爱情的力量吧，是爱情促使她不顾一切。积蓄在心中许久而且不断累积增加的感情，现在终于找到了一个突破口，瞬间以火山喷发般的方式爆发出来了。

“对不起，是我不好。”柯雨晨那天确实像个犯了错误的小学生，低着头搓着手，一个劲地认错赔不是：”我想我母亲对孟京华这么认可，我不同意已经是违背了她多年的意愿，她那里对我是一肚子不满意。如果我再把你的事说出来，你想想，她能同意吗？结果肯定是一团糟，因此也就……。”

“我不管你父母是什么态度，我现在想知道的就是你的态度。这是我们的事。我只要你的态度，我只要有你的爱就行了。”罗歆似乎不食人间烟火，她边说边激动得眼泪汪汪。

柯雨晨终于被罗歆的表白打动了。他的脸色逐渐由青白变得潮红。{zh1}，他不由自主地上前一把紧紧抱住罗歆：”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我明天就去和我母亲说，我明天就去和我母亲说！”

两个人紧紧地拥抱着，泪流满面。

这是罗歆{dy}次和一个男性发生xxx的亲密接触。她被他紧紧地环抱着，身体似乎缩成了一个窄窄的小条。当她从激动和颤栗中稍稍清醒了一些，立即感觉到了异性那坚实臂膀的力度，以及他身上的那种男性特殊的气味。那气味似乎是汗液和某种体味的混合，不过罗歆一点也不反感。

俩人就这样在客厅中间相拥着，抽泣着，持续了大概有几分钟。后来，大概是柯雨晨的身体某个部位起了反应，他的身体开始移动，连带着罗歆一起移动。当这种移动持续了一会儿，罗歆发现了柯雨晨的企图——他在向卧室的方向移动。

罗歆的脑子里顾不得考虑其他。她现在的全部思绪都集中在柯雨晨的拥抱之中。这拥抱就像寒冬里的一盆炭火，给她带来了温暖，带来了安全，以及她最想得到的——幸福！

卧室只有七八个平米，有一张双人床，一个衣柜和一个床头柜。

他们相拥着，移动着，伴随着罗歆的抽抽泣泣，一路来到床前。

当罗歆的身体一接触到床——这个睡眠工具，她的紧张和恐惧感一下子被激发出来。当柯雨晨慢慢地将她的身体平放在床上，一种极度的恐惧瞬时间攫住了她的心。之前的温暖，安全和幸福感，一下子被恐惧代替了！

她立即醒悟了柯雨晨想要做什么。

随之而来进入罗歆大脑的，是储丽娜那张面色苍白而头发散乱的脸。未婚先孕，xx，这些字眼瞬间充斥于罗歆的脑海中。她想站起来，想对柯雨晨说不。但是，她开不了口。她在心里对自己说：这是你自己要的啊。是你自己千方百计求来的啊。你现在对人家说不要了。你不是出尔反尔么？

罗歆之前对爱情充满了憧憬和期望，但是，她从没想到过，爱情的开始竟然会立即发展到肉体的接触，会伴随着恐惧，伴随着不可预知的可怕后果！

就在罗歆头脑中思索挣扎时，柯雨晨迅速脱去了自己的衣服，外套，毛衣，衬衫，裤子，袜子……，他浑身只剩下一条短裤。在罗歆惊恐疑问的眼神中，他开始解脱罗歆的衣服。

储丽娜的形象又一次出现在罗歆眼前。罗歆在心里喊着：不要，不要！她的身体开始颤抖。

柯雨晨迅速剥光了罗歆的衣服。在接触到胸罩时，颇费了点周折。因为扣子在背后，他不得不把罗歆的身体稍稍抬起，又摸索了一会儿，才解脱下来。

在这个过程中，罗歆始终都闭着眼睛。因为她还从来没有在异性面前赤身裸体，一种本能的羞涩使她不自觉地做出了”掩耳盗铃”的行动。同时，她眼前了出现被剥光了皮毛的兔子。小时候他们家一度居住在山区，父亲常常去猎获山鸡野兔。她常常观看母亲剥去兔皮的过程。现在，她觉得自己就是一只被剥了皮的兔子。

当柯雨晨爬上她的身体，慢慢地俯身向下时，她的恐惧感变成了一种绝望，一种濒临死亡的绝望。曾经那么令她朝思暮想的恋人，现在变成了一个刽子手！她想挣扎，但是没有力气。她想让柯雨晨停止行动，可是说不出口。

那个年代，还很少听说有避孕药，安全套更是闻所未闻。

若不小心怀了孕，似乎只有流产这一条路。而流产对于未婚者来说，差不多就是成为”搞破鞋”的同义词。搞破鞋，在当时是用于”乱搞男女关系”的女性的一种专有名词，是给婚外情女性戴上的一顶”黑帽子”。罗歆一直也没有弄明白”搞破鞋”这个词的来历。而像罗歆这种情况，虽属正常恋爱，但婚前怀孕也和婚外恋差不多。

罗歆瞬间忽然又想通了：既然相爱，就要为爱牺牲。自己先前不是做好了为爱敢于放弃一切的思想准备了么？大不了被单位开除，自己就和柯雨晨去流浪，到南方去打工。像火车站那些席地而卧的民工们一样。

就在罗歆做好了赴死的决定，闭上眼睛准备承受柯雨晨的行动时，柯雨晨却出乎意料地突然停止了行动。他从嘴里坚决地吐出了几个字：”不，我不能。”

最终，柯雨晨只是疯狂地吻着罗歆。吻她的额头，吻她的脸颊，吻她的耳垂，当然，更多的是吻她的嘴唇。然后，随着身体向下，脖颈，胸脯，小腹。当吻到小腹时，罗歆惊叫了一声。柯雨晨抬头看了她一眼，停止了行动。

结果，柯雨晨和罗歆并没有发生那种”关系”，关键时刻，柯雨晨控制住了自己。

后来，罗歆每每想起这个，心里都会对柯雨晨产生感激之情。柯雨晨永远是理智超过感情的人。但是，这一点是优点的同时也是缺点。过于理智之人，总是把感情放在第二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