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味
在民间、在乡村,春节是一年众多节日中最盛大、最隆重、最有喜庆气味的节日。就像人们不喜欢冰天雪地的冬天,但喜欢满天飞舞的雪花一样,人们可以把隆冬的寒冷和春节前后火热,很好地融洽起来,可见一年当中在人们心中,最期盼、最看重的当数春节了。
一个人喜欢什么,做什么事情都得对它产生兴趣,要想干好,必须对其产生味道,对一顿饭吃得香,是因为这顿饭对其口味,引起了食欲,不少的地方菜系在全国全球推开,是因为在推开的过程中适合了多数人的口味,因而才有了市场。
不光吃饭,其它方面也有例子,像看戏,之所以戏迷,是因为这个剧种或者这一台戏的故事情节对其口味,使其着迷,才使其情有独钟。才能使其有期盼,想看戏,真正享受艺术。春节本身就是一顿可口的使人们想吃盼吃,诱人味十足的美餐佳肴,就是一台使人着迷的好戏。在民间,在人们的思想上,好象奔波一年,辛苦一年就是为了过年似的。
对于过年,期盼最强烈的莫过于孩提时代了,那叫扳着指头盼星星盼月亮地盼着过年,随着年岁的增长,那种迫切的心情才逐渐地淡了下来。儿时的岁月,可能是生活艰难和文化物质匮乏的缘故吧,对过年的期盼不过是对一种比平常生活稍微好一些的满足和等待。盼望着穿一身新衣服,踏一双新布鞋,吃几顿好饭。这些是当时过年的主要内容。而长大成人后,对年味的期待就是春节过年那种特有的节日情调和地方特有民俗艺术氛围。
小的时侯,简直就是想着过年的到来,和对过年美好生活的向往。忙碌了一年的人们同样也是这种心情。而为过年操劳当数家中父母亲了,一进腊月门,他们就忙开了,像多数的多子女家庭,当妈的首先考虑的是过年了起码应该为子女们穿一双新鞋,做一身新衣服。你可以想象那个时代,一家都是五六个孩子,有点条件的家庭到供销社自己扯上些布,条件差一些的人家只能买些粗布,或自己在家中织土布来制作衣物。同现在比起来,那时布的花样显得十分单调,男的青黑两色,女的带些花布。外套是本村人的裁缝用缝纫机制成,自己回来手工缝制内套,絮些棉花,而家庭不太宽余的,只能是将旧棉衣拆开贴些新棉,洗一洗内外套,再手工缝好。那时大人们是穿不到新年衣服的。当母亲夹着布,拖着我们到邻居家量体裁布做衣服时,心里感到甜滋滋的,说不上喜欢不喜欢,只要是新布,新衣服就行。
五十年代末六十年代初,特别是三年困难时期,不少家庭是当妈的用手工缝制的中式粗布棉袄、棉裤,别看穿在身上,臃肿笨拙,那可是当母亲的一针针一线线做出来的。最麻烦要数做鞋了,一到冬天,主妇们将不能穿的旧衣服拆开,撕成一小块一小块,然后撮一锅面糊,打成布板,按孩子们大小不同的脚取鞋样,鞋样是用各种厚纸做的,平时夹在书里保存,每个家庭主妇们都保存有一沓鞋样,做鞋时将鞋样取出来,套鞋底裁鞋底和鞋邦,然后将裁下的鞋底用白布分层次鞔鞋边,用面糊粘好,再用新布包好两头,用方砖压在火台上,压实烘干,再到供销社称一卷麻儿回来捻成绳,在我们这里叫做拔麻绳,拔麻绳也是细致活,将麻儿吊在房间一股股地拽下,她们直腰挺胸,一手高举过头操持麻皮,轻轻拔开拽下,将麻皮含在嘴里,用牙咬住整条麻皮在嘴里捋一下,然后拽出。一手边捻边捋,上面双手调理,下面木驮飞旋,现在回想起来,那时一种永恒的优美的姿势。这样先拔成单绳再合股成双绳,缠成麻绳捆或者团。忙完其它家务活后一有空闲女人们就纳起鞋底来,那时候,主妇们到腊月里,每人手里拿一只鞋底,边纳鞋底边串门边聊天。夜晚总在自家炕头上幽幽的煤油灯下纳个不停,窗户外,透映闪现着她们忙碌的身形,连接而重复的动作,颇具有“皮影戏”的人物动感。她们不顾白天的劳累,几乎每晚纳底到深夜,说到纳鞋底炕头安放一木制夹板,将鞋底插在夹板里,右手穿锥,左手引线,右手按针将麻绳拉过来。右手托上带一付布手套,左手食指套一顶针,是用黄铜做的,锃亮锃亮。那时的主妇每人手上平时都戴有顶针,那是比戒指较宽的金属圈,上边整齐地排列着小窝,顶针顾名思义即用以将针顶进较硬的鞋底或鞋邦里去。
每双鞋的鞋邦与鞋底相接,鞋邦也要用白布鞔一道白布边,上鞋时先用锥子扎个眼儿。为了好看,上鞋时不用麻绳,用白线连缀。鞋做成后用木制的楦头撑起,前后跟中间打进木楔,平整的摆放在火台周围。为了赶做几双鞋,在炕头的油灯下,主妇们不时地用针锥在头皮上捋几下,时不时地下地跺几下冻僵的脚,搓一搓冰冷的双手,她们红扑扑的脸上,透出的是对现实生活的满足。有些心灵手巧的主妇们,也为幼小的孩子们做一些老虎鞋,式样新颖,在鞋邦上锈些图案,还有些为年龄小的孩子们缝制些帽子。一针一线都倾注着对儿女的一片深情。
衣服、鞋子、做好后,主妇们将其打进包袱放到扣箱里,只能等到大年初一穿,平时是不准穿的。主妇们要整整操劳一个腊月,为过年做准备。
穿的戴的准备好,还的准备吃的,那时一切都得自己动手,过年的米、面全的上碾加工,为了让一家子能过好年,除了自己家里有的,还的去供销社和集市上去购买一些。
腊月中的初七、初八,即
‘腊七腊八’是一年中最冷的天气,腊月中的一顿‘腊八粥’萌发了年的味道,也象征着一年中最冷的天气即将过去,空气中已经弥漫着春节的气息,大地催促着春节来临的脚步。
从腊月二十三到腊月三十日,从我学“呀呀”语的开始,就记下了从腊月二十三这个被民间称为“小年”开始,每天应干的许多事情,大人们把每天应做的事,编成顺口溜,一句一句的教我们。
二十三是打发灶王爷上天的日子,灶神在农村家中是家家必供的,据说他的职责是监察下民,定期升天向天庭汇报工作,天庭根据其报告决定每家人的祸福,傍晚时分,家家鞭炮齐鸣,灶王爷牌位剥下来,供上蜡烛点着,父母跪在灶王爷牌位前,儿女们站在一旁,祈祷和企盼着灶王爷“上天好事,回宫降吉祥”的美景。为了让其在天庭说好话,腊月二十三的夜晚,善男信女们尽量使出其浑身的招数,敬奉灶王爷,在敬供的画像上,为其备个灶王奶奶,让其并肩而坐,供奉的物品中有馅糖蛋蛋、馅糖棒,想让其吃上粘住嘴不能说话汇报,欢送场面甚是热闹,天空中鞭炮齐鸣,屋里蜡烛闪烁,供品极盛。
腊月二十四是割红纸写春联的日子,一年过一次春节,不管生活再多艰难,日子再穷,有钱没钱,除了剃头过年,家家户户贴上春联是必做的事情,街坊邻居间,有点文化的能提起笔的一进腊月门就成了大忙人。除了自家过年的家务活外,还得承揽邻居们求来写对联的事情,大门对,二门对,有门的地方都有春联,厨房、茅房甚至鸡窝、猪窝、羊圈、狗窝、兔窝都要贴春联。街上的井口、碾子,一些公用场所也得贴,这几年发展了连自己养的汽车也贴上对联,买红纸请人写是男人们的事情,每家得买十几张红纸。街上五六十户,写的就是那几个人,我就曾经在村里写过对联。东家的、西家的、亲戚的,白天写,晚上写,家里炕上、地上整天堆放着写好的春联,不光是写,写好后卷其再打发孩子们送去,因为家里堆的实在放不下。而最能体现农村生活的就数农村对联内容了,特别是一些自编自写的对联,很有风趣。
而腊月二十四是进入腊月中最忙的{yt},每个家庭都要选择在这{yt}打扫房间,清理室内环境,那时,人们住的大多数是土坯房,房屋又破又旧,睡觉做饭,都在一个家中,平时被烟熏得黑墙黑壁布满灰尘,打扫房屋首先将屋内家具全部搬出,生活用具全部清理,将旧窗户纸全部撕掉将窗框上的纸全部用刀具刮净,扫房顶,从大梁扫到二梁,每根椽子都得扫到,房屋内壁全部扫净,墙上的年画全部换下。男人们在家用木棍绑起笤帚清扫,有的人家还买些白粉刷一下墙壁,主妇们清洗床单,拆洗被褥,儿女们帮大人擦玻璃糊窗纸,贴年画,再向窗户上贴几张剪纸图案。室内室外,装饰一新,白白的窗户纸上贴上一对一对鲜红的剪纸,显得格外清晰,使年味儿逐渐加浓。
腊月二十五,是外出购年货的日子,也是家家杀猪宰羊的日子,此类活儿必定请街上的屠户们帮忙的。那个时候家中院子里安一口锅,一大早起来,大人们将锅里担满水,同时架火烧开水,屠夫们非常利落地将猪摁在地上,白刀子进去,红刀子拔出,在猪身上将刀擦几下,用嘴含住,将捅死的猪抬到支起的木案上,而后从容自如地舀起锅里开水,一瓢一瓢浇在猪身上,真是死猪不怕开水烫,然后拔毛,直到冲洗的白净白净的才开膛。杀羊就不用费多大劲,只有宰羊,剥皮……用肉钩吊起,清理内脏,周围全是看热闹的孩童们,帮助大人们拽拽羊腿,四个小伙伴每人一条羊腿,往下撕羊皮。家中大人将三角烙铁和火柱在火炉里烧红,烫掉猪羊头和猪羊蹄不易去掉的杂毛。我们帮助往火炉里添添柴火……。院子里不时传来屠夫的吆喝声,一会儿让拿这拿那,一会儿叫做这做那。
那时,邻居之间帮忙是不收工钱的,就是完工后,随后送给两斤猪、羊肉,算是答谢,而我们帮了大人们半天忙,也只有在屠户们开膛时,取出猪、羊涩皮,屠户们在涩皮上刮几刀,大人们捏点盐撒在上边,我们将涩皮焙在火圈上,涩皮发出“哧、哧、哧”的响声,等到焙热后,发出引入诱人的香味,大家围坐在火圈旁,你一口我一口分着去吃。
那时家里杀了猪,宰了羊,就是过一回年,也舍不得全部吃掉,大部分要卖掉,换点过年的零花钱,家里留下为数不多的肉和猪羊杂碎,以及骨头之类,不管怎样过年家里能杀一口猪或者几只羊算是这个年有口福了。能啃上骨头,大口大口地吃上肉,在那个年代就算上等生活了,现在虽然年龄大了。但对那时的生活情景还是记忆犹新的。
腊月二十六、二十七大人们也不得闲,房间收拾完,打扫净,还得给孩子们洗身洗脚,那时的大人们也是如此,除了理发剃头,就是擦擦身洗洗脚。那个年月在乡村里,别说洗澡,就是连洗澡堂是啥模样都没见过。就是理发,多数人也去不起理发店,好在当时街上有不少的义务理发的还有不少的剃头匠,走家串户,挑担进家,一头担着脸盆架,一头挑着剃头工具,剃头的担子一头热就是指剃头匠一头担着火炉热水,为了省钱方便。那时侯我父亲就购置了一套理发家具,上初中的时候,学校里组织同学们相互义务理发,每个班上同学们凑钱买一套推子,剪子等工具,时间长了也能动弹两下,除给家人理也给邻居们理。所以整个腊月,不是写春联,就是理发,一直忙到腊月三十日,有时大年初一,还有理发的找上门来。还有不少家庭孩子们的头是用剃刀剃的,有时水不热或则剃头刀不快,剃起头来疼痛难忍,街巷里和院落中不时传来孩子们剃头的嚎叫声,和大人们的打骂声,有的按腿按胳膊,有的按头。平时,大人们最发愁的是给孩子们剃头,春节也是这样。大人们戏称给孩子们剃头:“好象是杀猪似的。
这时的大人们,主妇们和面蒸馍馍,捏糕,晋中这一带,都是将捏好的糕放到陶罐里,用搌布闷好,防止干燥xx;在古交一带,则是将糕捏好直接放到油锅里炸好,然后到大缸里盖上石板盖,吃的时候,放到锅里加热,真是一个地方一个吃法,那时在古交修公路,我们过了春节上去,同屋住着一个乞丐贾大爷,每天要饭回来,油糕能背一口袋,我们几个同屋的每天也能饱餐一顿油糕。
到了腊月二十七、八是要准备过年发旺火的柴火了,我们这一带放旺火相当讲究,过年旺火里是必须有芨梢的。儿童们{wy}能干的就是上山砍芨梢,三个一群,五个一伙,有的拿着镰刀,有的拿着斧头,我们村北就是吕梁山,整个山坡上全是芨梢灌木,那是一种多年生植物,枝条能编织筐篓。上得山来有的割,有的砍,山坡上全是挥舞镰刀,斧头的孩子们。他们将割下的芨梢压扁打捆,大一些的孩子装车,小一些的孩子用木制的三角木衩拉,还有的更直接用绳子捆扎结实拖下山来。
同大人们在一起赶制鞭炮,也是孩子们整个腊月里最乐意做的事情,到村外的柳树林里爬树砍枝,架起火来烧木炭,把个脸和手弄得墨黑。到陶瓷厂偷硫磺,到每家每户的茅坑墙上刮硝,然后支锅熬制。大人们配制火药,上碾碾碎。孩子们赶制纸筒,虽然那时是民间制作鞭炮,但大人们对安全要求的特别严格,制作房间与存放火药的严格隔离,加工火药一丝不苟,{jd1}不让孩子们参与,连跟前都不让去。忙碌一腊月,各种鞭炮起火,打灯一应俱全,要啥有啥,临近春节再做几个沙罐子火,火里直冒,如铺金盖银,象征来年五谷丰登。
春节日子越临近,节日的气氛越浓,年味儿就越淳,大街上,一座座彩楼在搭架,彩楼几乎全部用柏树枝覆盖,中间挂几个红灯笼,彩楼上面村里和街上的艺人们扎几个动物和戏剧人物造型。在村里的打谷场、公共的娱乐场所里,大人们在架秋千,扎九曲,糊灯笼,村里的俱乐部和民间的票友班也在赶排节目,准备春节的演出,背棍队、铁棍队、秧歌队、腰鼓队、锣鼓队也在收拾家具,每日练习,我在村任民兵干部和团干时候,村里的一帮女青年冲破世俗的偏见和束缚,不顾大人们的阻拦,脱颖而出,加入到春节闹红火的队列中,女子背棍队、女子推车队、女子锣鼓队,曾在全县引起了轰动,到东于村看女的们闹红火,邻村的人们都涌向东于,搞的村里大街上挤满看红火的人们,社会女子参与闹红火,东于村应该是先锋,可在当时是需要勇气的。村里篮球队、武术队、乒乓球队作为春节的体育活动项目,也吸引着人们的目光,虽然大冬天的天气寒冷,可人们过节的气氛还是热气腾腾的。
腊月三十也叫年三十,我们也叫“年终”,是农历年的{zh1}{yt},过春节的一切都准备就绪了。“三十日,没做的,人人马马贴出去”,所谓的人人马马是指各种人物肖像和动物肖像的剪纸,腊月三十的早饭是羊肉片儿汤,中午是猪肉烩菜油糕,企盼着生活年年节节高,上午、下午人们的主要干的是家家户户贴对联、钉年画、挂灯笼、压旺火,也有的人家在这{yt}才在窗户上贴上些喜庆的手工剪纸,屋里钉着的全是春节年画,那年代到腊月里,供销社前台上挂满了春节的年画,xx时期,年画内容全是清一色的样板戏,当今,也有挂年画的,也不过是些历史戏剧的内容,xx中,家家过春节都要买一张xxx画像挂在屋中主要位置,作为对{lx}的爱戴和尊敬,这几年,春节到一些农户家,不少人家也张贴有xxx画像,也挂在屋中堂,那是将xxx作为“神”来敬供的。
那几年,因为和县新华书店关系较熟,我在家中也代销过年画,年画在炕头上摆的到处都是,乡邻里过来家中挑选年画,翻来捡去。农村对家中张贴年画十分讲究,屋中墙上几乎张贴满年画,对张贴年画,经济宽松的家庭买一盒图钉回来,不少的家庭则是将高粱杆穗头一截的杆子用菜刀捅开,用小铁钉钉上。中午时分,鞭炮声一阵接一阵,一家连一家,表示一切进行完毕。
除夕是一年中最使人留恋的夜晚,天一抹黑,街头到处都是奔跑嘻耍的顽童们,孩子们或者半大小伙子手里拿着香头,有的嘴上叼着烟卷,东一声西一响地放起鞭炮来了。空气中弥漫着阵阵硝烟,散发出漂浮着浓浓的刺鼻呛人的火药味,地上散落下一片一片的纸屑。胆大的放二踢脚麻雷,年幼的放麻鞭,一串一串的麻鞭被他们拆开装在衣服的小口袋里,放一个掏一个,你往我身上扔一个,我对你脚下放一个。年龄稍大一些的孩子放麻雷炮,不敢提在手里放,只能将鞭炮蹲在地上,一只手堵着耳朵,远远地向前探着身子,哆嗦着手紧张地去点炮,周边小孩也两手捂着耳朵,焦急地等待着……,此情此景,勾起了人们对年味久久的遐想,一辈子也不会忘却。
孩子们玩耍爆竹的时候,也正是大人们在家中最忙碌的时刻,夜幕刚刚降临,家家又传来了“噔、噔、噔”切菜和剁肉的声音,男人们和面,主妇们配饺子馅,家家户户传出的案板声和外面劈劈xx的鞭炮声,再夹杂着大街小巷人们的欢声笑语,此起彼伏,洋洋盈耳,交织成春节最淳朴的年味和除夕最欢快的乐章,这一动人的乐章是由大众参与的,由民间奏响的。全家围坐在炕上,孩子们学着大人们包饺子,家里挂的有线广播盒子里播放着文艺节目,那个年代没有电视,更谈不上文艺晚会,事后,打xx、下象棋、到村俱乐部看排练就是除夕夜的文化活动,伴随着的是一晚上的鞭炮声和村头巷儿的锣鼓声,预示着整个春节的来临。
儿时的过年是要真正熬夜的,守岁是当时的家庭规矩,守岁的习俗,既有对如水逝去的岁月含惜别留恋的情感,又有对即将来临的新春寄以美好的希望。晚上,有大人们支撑着你,陪你讲故事,既有《天仙配》,也有《宝莲灯》还有神鬼的故事,让你一夜连双岁,熬过年节口时。在家里呆着实在困的不行,就到街上走走,那时,大街上人很多,大人们在社房里,一晚上的玩耍,街上的小伙子们尽情地在挥舞着锣鼓、镲,街上每个社都有一面大鼓架在街中心。鼓旁围坐的敲鼓的孩子们,他们人人都拿着自制的鼓锥,模仿着大人们的动作,一下一下地擂着。不会敲锣镲的小伙子们,过春节也是他们学习的极好机会,跟着人们一下下地学,一腊月一正月就能熟练了。那时候,在十里八乡,邻村上下,我们村小伙子们敲锣鼓是出了名的,从敲的花样、节奏到动作,加上小伙子们的精神气魄,一说敲锣鼓都是竖大指,不少人还到外村当师傅,挣几个小钱。
在这“一夜连双岁,三更分二年”的晚上,时过12点,春节来到了,家家户户炮竹震天,旺火通宵,点旺火是孩子们的事情,在漆黑的夜晚走到旺火前,手拿火柴盒,蹲下身子,擦亮火柴,先把旺火底部的软草点着,然后引着芨梢堆,火光由小变大,猛然发出劈劈xx的响声,那是芨梢着了,有的人家在旺火上再堆些柏叶树枝,响声更大更脆,和院里的炮竹声交相辉映。金红色的火苗伴着“噼啪”作响溅起的火星窜起一人多高,火光冲天映红了孩子们冻红的脸庞,也照亮了整个五彩缤纷的院落,又映照了繁星点缀的夜空,旺火上面,大人还放几根粗大的树根和树皮,这样,就能使旺火不息,延续地着几天。院子里的旺火堆,也就成了正月里孩子们点燃鞭炮的引火点。香烛味、柏木味、硝烟味、鞭炮声、锣鼓声、欢笑声,这就是真正的年味声。
吃年夜饭,是除夕最热闹最快乐的时刻。大年夜,热炕头上摆一方桌,全家围坐桌边,那时的年夜饭可没有现在这样丰富,村里讲究的人家鸡和鱼是少不了的。晋中一带,平时是忌讳杀鸡的,北方人也没有吃鱼的习惯。在当时,这些东西摆上桌,如供品一般,只是借助谐音,盼其来年“吉庆有余”而已。
主妇们将煮好的饺子捞出来,让家里人吃上几个。大人们为孩子们穿上新衣服,除夕之夜,没有安静的时候,深夜里,炕头的被团上、枕头上,横七竖八躺着实在困乏而支撑不住,丢盹打瞌睡的孩子们,天刚发亮,大人们就用手推推,催促他们去烧“头柱香”。熬了一夜的孩子们,两手揉着xx朦胧的双眼,很不情愿地追随大人,去祭祖的祠堂处去烧“头柱香”,祭祖是要全家人去的,祭祖回来全家吃团圆饭,饭桌上是要给家里父母、爷爷奶奶拜年的,好挣些拜年钱,而我们儿时最关注的是父母给我们枕头下放了多少压岁钱,虽然那时钱不多,可能只是一元或几角钱吧。
那时不光在本族祠堂里和街头搭起的十王爷棚里,就是在村里的寺庙里,过春节也同样热闹,在我们村{zd0}的寺庙宝梵寺,一到正月初一,寺庙外一大早就挤满了来烧“头柱香”的村民们。凛冽的寒气丝毫抵挡不住人们求神拜佛的虔诚,山门一开,怀抱香火供品的村民纷涌而至,庭院中,石阶上,大雄宝殿及两侧偏殿,东西配殿里,人人手里执着一柱香,急切的盼望着插进焚烧的香炉里,好让寺庙中的大佛及各路神仙领受自己的香火,保佑自己及全家平安发财,一柱柱的香把整个香炉插的严严实实,一缕缕的袅袅青烟伴随着一声声大雅而深厚的钟声,在天空中萦绕回响。致使各种神像及寺庙里的雕梁画栋都在朦胧云中,恍如置身于通天福地,大有飘然欲仙的感觉。
殿内蒲团上,依次排跪着众多的香客,磕头作缉,如此对神的信服,如此的诚实之举,他们相信定然能换来神灵的同情和荫德。
天大亮了,太阳升起来了,虽然大气中还凝固着一种寒意,但人们过年的热情将这种寒气吹的踪影全无,纷纷走上街头,年龄大的孩子们到各家各户去送财神,穿街走巷,挨门逐户,大声吆喝“送财神爷来喽,你家要不要?”哪家敢说个不要的,大正月初一。一白天,每家能接好几张财神像,顺便给送财神像的付些钱,给包烟,递些糖此类的东西。主要给自己家讨个吉利。到xx时代,送财神像变成给各家各户送xxx像,送一些年画,后来,又演变成给各家各户拜年。那时,过春节集体要组织锣鼓队,原来是以居住的片,像我们村是北片、南片、西片给军烈属、五保户拜年,给送一些年画,送些过年的肉菜物品。
现在也拜年,但拜年的对象不一样了,街上村里的民营企业家、爆发户成为拜年的对象,像我们在外当干部的被卷在其中,一伙接一伙、一队接一队,敲锣打鼓耍社火、铁棍、背棍一连串,直接到了你的门口,闹红火到你院子里,还有外村的闹红火拜年队伍不光春节当日,整个正月里拜年队伍也路绎不绝,大家互致问候,说几句恭喜的话语,但钱却是少不了的。
在物质匮乏,群众生活贫穷的年代,过年的味儿却显得特浓,小伙子门背背棍、推铁棍能抗一白天,敲锣打鼓能顶一白天一晚上,没有丝毫感觉“累”或“困”街巷里的鞭炮声、锣鼓声,满街的小孩们吹着玻璃“咯嘣”儿,“咯嘣、咯嘣、咯嘣”的声音响成一片,那是一种用玻璃制成的小儿玩具,形状象喇叭,有一截小长管,管前是一小喇叭口,吹这种玻璃“咯嘣”也是要功夫的,一吹一吸,用气要慢、要均匀,用气小吹不响,用气大,一下就将前面喇叭的发声的一层极薄的玻璃面吹破,那时一到腊月里,特别是临近春节,沿街都是叫卖玻璃咯嘣的,他们有用箩筐提的,也有担的,还有用两只特大的鸡笼挑的,一只也就是几分钱,大的也就是一、二毛钱,街面上卖东西的小商小贩很多,主要是小吃。儿童们要的小玩具,拉的小车、小马,被艺人们漆的红红绿绿,吃一串冰糖葫芦,能吹个‘玻璃咯蹦’,在那时孩子们的心灵上也够满足了。
唱戏和晚上演电影那是过春节人们特别喜欢的,虽然冰天雪地,都在露天,但戏场里,电影场上还是挤满了人群。那时没有电视,家家只有安着个有线广播喇叭,坐在炕头上边捏饺子边听广播,也是人们过春节的一大乐趣。人们憧憬着未来,憧憬着生活的饱暖温馨,这种对极低的生活的满足也是我们乡间百姓善良、淳朴品质的一种体现,他们对现实生活没有过多的奢望和要求,稍微有一丁点儿变化和实惠,他们就感到有十分的充实。
在人们尽情欢度春节的同时,旧的春节习俗也有许多的约束人们的规矩,从大年初一到初四,不能用刀,不能用剪,不能洗衣服,不能院子里倒水,不能清扫地,不能大声说话,不能骂人,不能讲一些不吉利的话。从腊月到正月,大人们每天在子女们的身边提着耳朵告,千叮咛万嘱咐,生怕子女们违犯了什么天庭条律似的。乡村中这些太多的规矩和太严讲究,一直到正月初五的“破五”才被解除。人们才可以和平常一样过着正常的生活了。
正月十五,元宵节是整个春节活动的高潮,也是年味最浓的顶端,也是春节活动的结束,还有的要过到二月初二龙抬头,整个的日常生活才能正常,那时侯在乡镇工作,一正月里各村的闹红火不断,使整个机关工作不能正常,具体的工作不能安排,这种状况要一直延续到二月初二。
在那红火的岁月,虽然社会倡导过革命化的春节,甚至在农村学大寨特殊的年代,讲究春节开门红,搞农田基本建设上地劳动,在我影响的脑海里,也是做做样子,虽然在那个年代传统的东西,流传的过年的风俗习惯丢了不少,但主要的,大众的,传统的东西没有丢,提倡的没有留下来,禁止的没有绝迹了。
年味缘于人味,人味就是人的无其朴素,过去的人为什么感觉到有年味,那就是因为人的淳朴的东西很多,淳朴、纯情、善良、虔诚、执著、淳厚、诚信都是人味。他们对物质的要求不高,很容易满足,过年当然是精神和物质的{zd0}满足。遵守年俗视为神圣,像教徒一样虔诚,人们把年过的有滋有味。没有满足的时候,就没有满足的日子。
闹红火的还在闹,拜年的还在拜,从我儿时记事起到现在,每年的民间社火,民间文艺表演就没有断过,而且规模越来越大,越来越有现代气息,因为社会是在变的。有人说,现在过年的味儿越来越淡了,我说不然,而是你自己过年的口味没有适应当代的生活气息。
年创造了许多的民族风俗文化。以人为本,敬畏生命,敬畏坦然,敬畏神灵,这就是人的本原。这些文化思想本多体现在人的年俗文化中。过去的中国人像信教一样信奉,年味中的很多内容是让人修身养善,让人有虔诚之心。
现在,人们的收入增加了,生活的质量提高了,过节的品味也在发生变化,特别是当代的青年人,你要让他去适应过去的年味是不可能的,你到农村剧场去看看戏,大多是一些中老年人,你要年轻人到戏场看晋剧,听山西梆子是根本不可能的,就是一些过时的舞蹈,传统的歌曲,也勾不起他们的兴趣。现在,每年的中央台春节晚会,形成了春节除夕,全国十三亿人同看一台戏,街头胡同连锣鼓声也听不到了。
我们这代人,是特别怀念和回味过去的传统年味,因为它本身包含了我们儿时艰辛,贫穷生活的感受和情绪,心头萦绕着的始终是那个年代传统风俗习惯的“年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