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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夜怪谈----- 心尘(上) [转贴 2009-09-28 14:14:09]   
 如来说,诸心皆为非心,是名为心。所以者何?须菩提,过去心不可得,现在心不可得,未来心不可得。 
   
  ——《金钢般若波罗密经》一体同观分第十八 
   
  心无挂碍,无挂碍故,无有恐怖。 
   
  ——《般若波罗密多心经》 
   
  1 
   
  手起刀落,一道凌厉而优美的弧线从早春冷冽的空气中划过。 
   
  这是一个成熟的解剖技师才会有的动作,没有丝毫的迟疑,更没有恐惧。 
   
  因为,刀下只是一具尸体而已。死亡曾经造访过它的主人,但在这间五十平米的标本制作间里,死亡早已成为尘封已久的往事。 
   
  是惯例。每一具新鲜的尸体,都将进行全身xx,并用百分之十的甲醛灌注满它的血管与腔体,再在不见天日的尸池中用福尔马林溶液固定标本半年以上。经过这些繁琐的防腐程序,蛋白质即使暴露于空气中,也不会分解腐烂。 
   
  而医学生们能见到的标本,至少是距离死亡半年以后的事情了。固定半年以上的尸体,才会开始依据用途不同进行制作,或取其骨胳,或取其内脏,或取其截面,或取其剖面。 
   
  何况,这具尸体,已经被溶液浸泡了五年之久。 
   
  是陈年老尸。但尸体经过防腐与固定,肌肉与面貌轮廓都显示,尸体所属的主人,只是一个少年。 
   
  因为这一点,主刀技师破例地俯身下去,端详了一下尸体的五官。 
   
  " 挺英俊的。" 技师旁边有助手压低声音说。 
   
  经过长时间的福尔马林浸泡,尸体的颜色早已变为深深的酱褐色。远观和一具塑料模型几乎没有区别。但他的五官和生前一样栩栩如生。尤其,尤其是在这具陈年老尸身上。 
   
  或许是上帝预见到他会过早离去,才会怜悯地把一种叫英俊的优点慷慨赏赐于他吧。 
   
  " 他" 或" 它" ——二十岁上下年纪。挺直的希腊鼻。微微翘起的下巴。紧抿的薄薄嘴唇。眼睛虽是闭合的,但从长长的睫毛看,生前的这双眼睛一定神采飞扬,顾盼生辉。 
   
  只是没有头发——在尸体xx时都已尽数削去。而经过防腐固定的肌肉还是有些弹性的。胸大肌、肱二头肌的轮廓鲜明可见。 
   
  " 可惜。" 主刀技师微微叹了口气。他自从工作以来,已解剖制作过成百上千具尸体。面对尸体,他很少动感情。 
   
  不惧怕死亡,也就没有了恐怖。对这样一位工艺娴熟的解剖技师来说,死亡,就意味着结束。而任何一具尸体,和死去的猫狗又有何区别。 
   
  何况——它们只是标本而已。 
   
  标本!这个词汇足以毁掉所有对于生命的美好回忆与畅想。当然,也可以极大地阻止恐惧地发生。 
   
  死亡早已发生,曾经隶属于这具肉体的温热、喜怒、荣光亦或耻辱的记忆,都已不复存在。今天,它即将成为供医学生学习的标本。 
   
  医科大学的胆小女生从不说解剖课要面对的尸体是死人。她们只说,那是标本。 
   
  可惜,有些事情的发生,总在死亡后才悄然开始。 
   
   
   
   
  郑大志老师手腕上新买的西铁城手表的时针刚好指向八点。 
   
  早晨的{dy}缕晨光抹在了手术刀的刀刃。室内的光线还是有些混沌。紧闭了一个寒假的标本制作间里,浓烈的福尔马林气味令人窒息。 
   
  元霄节刚过,大多数人还沉浸在节日的兴奋与慵懒中。但医科大学的开学日期已悄然临近。今天是教职工上班的{dy}天。解剖技师开始准备新学期学生要使用的标本。 
   
  医科大学里,解剖课程上所用的标本,大多数是已经制作好的。心归心,肺归肺,骨骼归骨骼。绝非外人想象的那样,会让学生们在课堂上挥舞手术刀去乱切乱割。 
   
  因为即使按价格出售的话,每一具标本也都是异常昂贵的。 
   
  学生所要做的,只是辨认与观看。解剖的工作,都由资历不等、职称不等的解剖技师来完成。 
   
  如果读过疱丁解牛的故事,你就可以大致明白解剖是怎么一回事。这xx是一门辛苦的技术活儿。 
   
  解剖技师会根据教学需要,取出所用的人体材料,加以分离、剔除、整理、染色、标记,{zh1}才呈现为标本。这个过程有时需要好几个月之久。 
   
  如果是头颅标本,他们会使用电锯、电锥、锉子,那架势不亚于机械制造厂的车工与钳工。 
   
  如果是神经标本,他们会小心分离,战战兢兢,那种小心谨慎又极象苏州刺绣的女工。 
   
  如果是骨骼标本,他们会把肌肉全部分离出去,精雕细刻,那姿态又象创作中的雕塑家。 
   
  其实,所有上述过程,在现场毫无诗意可言。 
   
  必竟,那是人的尸体,是我们的同类。 
   
  所以做解剖技师,心理素质是{dy}位的。 
   
  今天面对这具陈年老尸的是郑大志。解剖教研室里仅有的两个高级技师之一。他已近知天命之年,xx后{dy}届大学生。毕业就留校做了解剖技师。其 实,郑老师本可以去生化教研室,但他对看不见摸不着的生化反应,诸如糖的三羧酸循环与脂肪怎么变成卡路里之类的枯燥理论毫无兴趣。碰巧解剖教研室的一位年 青教师对福尔马林有皮肤过敏的毛病,他也就顺势跳槽做了这行。 
   
  郑大志不信神也不怕鬼,他只是有一个习惯,每次干活儿前,先要在家里对着菩萨上三柱香。 
   
  郑大志私下对人讲,必竟这是在人的身上舞刀弄钳的,保留一份对死者的尊重,也许可以少点晦气。 
   
  今天也不例外。三柱香还未燃尽,他就早早上班打开了标本制作间的门。 
    郑大志老师需要为这学期循环系统的授课制作一个心脏标本。 
   
  而他选择这具陈年老尸也是偶然。 
   
  因为开门时,他就发现这具尸体已经放在了解剖台上。 
   
  并且,除了福尔马林的味道,他还闻到了空气有别样的味道。有些味道,和自己今早上的三柱香的味道相似。不过,他也说不清楚这味道意味着什么。 
   
  应该说,放假时解剖教研室所有的门都是贴上了封条的。当他打开标本制作室的门时,却忽略了看看封条是否打开过。 
   
  郑老师的助手是一个姓孟的年青教师,有一个很艺术的名字——孟秋。戴黑框的小圆眼镜,人很老实。从中国医科大学毕业后分来这儿工作只有两年。胆儿还有些小,又因为技术生疏,目前只能给郑老师当个助手。 
   
  和郑大志一起进了标本制作间的门后,孟秋迅即拉开了窗帘,使屋内不至于显得太阴森,但因为解剖教研室在基础医学部大楼的一楼,紧挨窗外的园圃里种满了木槿、冬青等各种灌木,又有一排枝叶肥硕遒劲的梧桐树把光线挡着,即使在白天,这里一般都是阴暗湿冷的。 
   
  孟秋首先倒吸了一口凉气。他更不会知道这具尸体什么时候已经放到了解剖台上。想到这里,他脖子后凉嗖嗖地像刮过了一阵风。 
   
  " 郑老师,他……" ,孟秋用手指了指尸体,望着郑大志就再也说不出话来。 
   
  郑大志对这事也深感蹊跷,但又不便说什么,挥了挥手说,就这具吧。 
   
   
   
   
  手起刀落。郑大志老师的技术是{yl}的。 
   
  和外科手术不一样的地方在于。解剖刀是真的xx不见血的刀。因为,根本不会有血液从尸体身上流出来。 
   
  这样便省去了很多麻烦。止血钳和纱布在这里是见不到的。技师的头顶上,也没有无影灯。 
   
  但标本制作室总是比手术室要狰狞得多。你可以随时在这里发现丢弃不用的头颅,手掌,甚至整条大腿。 
   
  虽然没有鲜血淋漓,但没有见识过这场面的人,{dy}次还是会深感惊心动魄,并在回去后恶梦连连。 
   
  手术刀从下颌正中向下,沿前正中线切开皮肤。郑大志老师娴熟地将胸壁的皮肤连皮下组织和胸大肌一块儿剥离了出来。灰白色的肋骨这时已经清晰可见了。 
   
  “软骨刀,快!” 
   
  “牵引器再拉开点,对!别挡着光。” 
   
  郑大志的声音听上去像一个严厉的外科手术专家。在这种严厉的氛围下,容不得你去胡思乱想。 
   
  因为,这是科学,严谨的医学科学;而这个房间里盛放的不是所谓的死人,而是医学标本。是的,仅仅是标本! 
   
  孟秋就一直是这么安慰自己的,他能感到自己的双腿在明显地打颤。刚才因为递钳子的时候手抖了两下,他已经被郑大志狠狠凿了一眼。 
   
  这怨不了他。必竟他对这具尸体太熟悉了。 
   
  难保今天不会出现什么事儿。难道就不会和以前一样,再给人们一些意外吗? 
   
  孟秋站在郑大志的对面,看着郑大志的刀法。一只手漫不经心地拉着牵开胸腔的牵引器。现在郑大志准备用肋骨剪钳断{dy}肋骨。孟秋的心轻轻愀动了一下。“老天,快点结束吧。” 
   
  他暗暗地祈祷。他又回头迅速看了一眼那张英俊的脸庞。似乎很安详。似乎,也在等待什么……
郑大志把拿下来的肋骨直接丢进了脚下的废物篓里。 
   
  剥离完膈肌,再拿开胸前三角形的胸骨肋骨壁,他准备小心地剪开心包膜。 
   
  只是,他的手突然停住了,郑大志的额头冒出了一些汗。他觉得有些不对劲的地方。那心脏的颜色?! 
   
  但他只能继续往下进行!他手下的刀是早晨新换的手术刀片,异常锋利,锋刃的寒光让郑大志的手想停也停不住。何况,还有一种力量在催促着他,向下!对!继续向下! 
   
  郑大志老师对心包的壁层开始作“人”字形剪开。 
   
  向下,向下!郑大志的眼前一片鲜红。 
   
  他听见一声惊恐而凄厉的尖叫。 
   
  那是孟秋的声音。孟秋的脸已经扭曲并变得惨白,嘴唇在剧烈地抖动。极度恐惧下的肾上腺素分泌已经让他不成为他自己。 
   
  那是一颗鲜红的心脏。但已经不再博动。看上去,它就象刚刚停止工作。 
   
  这具已在尸池浸泡了五年的陈年老尸,竟然有一颗新鲜的心脏!郑大志的解剖刀上,沾满了涌出来的鲜血。鲜血不是喷射出来的,只是慢慢地涌出来,像人在极度痛苦时涌出的眼泪。 
   
  只一会儿,郑大志的乳胶手套上,刀片上,还有解剖台上,都氤氲着殷红殷红的血。 
   
  郑大志像极了一个刑场上的刽子手。他的手一软,银色的刀柄缓缓地,缓缓地,跌落到标本制作室的水泥地面上。发出咣当一声脆响。 
   
  而太阳此刻也xx升了起来,xx地笼罩住了那颗鲜红的心脏,还有这具陈尸所属的英俊的脸庞。
严浩不喜欢做医生。 

不喜欢还需要理由吗。就像他喜欢在足球场满场地飞奔,喜欢坐在麦当劳落地窗边浏览窗外走过的美眉,更喜欢光着膀子喝扎啤吃他们四川的麻辣火锅一样——不需要理由! 

 严浩觉得做医生只会有两种人,一是娘娘腔的女人,二是娘娘腔的男人。 

 严浩在生理上不属于前者,在心理上也不属于后者。 

严浩小时候的理想有三个。一是做飞行员,可惜因为十八岁时他的身高就长到了一米七七,而且有两百度的近视,这个理想只能作罢。二是做探险家,到热 带丛林探险到科罗拉多大峡谷漂流,但只被他爸妈一句“谁给你娃儿旅费”就自动放弃了,权且做以后大发了的第二职业。第三是做建筑师,但严浩的方向感不好, 一到外地就“转向”,高中时的空间几何成绩惨不忍睹,所以被读东南大学建筑系的二表姐给语重心长地劝退了。 

 三个理想之外,严浩觉得还不如去当和尚呢。 

 但严浩偏偏出生在一个医学世家!别说那三个梦想,除了学医他就没有第二个选择。严浩妈妈是市人民医院妇产科护士长,爸爸是市卫生局的副局长—— 前几年也还是一家大医院的副院长呐。严浩的二舅是当地贼有名气的皮肤科专家,严浩打小起就在他那儿看了不少巨恶心的皮肤病图片。严浩的爷爷是搞中医小针刀 研究的,从学徒一直奋斗到主任医师,退休了又被市中医院反聘回来坐专家门诊。 

 用严浩的高中女友小惠儿的话来说就是:你不想学医?给我半个理由先。 

 严浩连半个理由也拿不出来。 

 拿不出理由的严浩在高考填志愿时绝食两天,{zh1}因奈不住老娘三个香辣汉堡的诱感而晚节不保。要不连小惠儿也嘲笑他其实是个挺“懦弱”的男人。 

 严浩的分数超了省里{dy}批本科的调档线二十多分。志愿是爸爸代填的,从{dy}到第三志愿全是医科大学和综合大学的医学院。 

 严浩爸语重心长地对儿子说:“你爸爸是工农兵大学生,底子薄,所以学术上没发展。弃医从政实属迫不得已,现在就看儿子你了。” 

 妈妈在严浩大啃汉堡包的时候说:“想过上幸福生活吗?那就学医啊,看美国医生德国医生的收入多高,多受人尊重啊!像这种垃圾食品人家根本不吃,。” 

 严浩心里想:“你们就等着我做严门逆子吧!学归学,当不当医生还不一定呢。” 

 严浩就是这么想的,拿到了本科xx,他也不会到任何医院报道。至于将来做什么?五年啊——一千八百多天,四万三千八百个小时,还早着呢。 





严浩最终进了爸爸代填的{dy}志愿中本省最出名的这所医科大学。另一个原因是爸爸的好几个老同学都在这所大学工作呢。这样严浩有什么事儿也好关照。 

医科大学的建筑体系与校园风光远不如其他综合大学。也许是由医学的严谨出发,学校里的建筑物全是四四方方,愣头愣脑。新建筑呢,又无一例外地安排了白瓷砖墙面和铝合金镶边的蓝玻璃窗。毫无想象,毫无创意。 

主教学楼前倒是有一个大大的圆形喷水池。但看得出来也有些年头没有喷过水了,现在成了布满落叶与砖头的垃圾池。 

宿舍楼更是惨不忍睹。严浩刚来报道时,还住过那种红墙黑瓦的筒子楼,有公用的洗手间和厕所。后来大概因为学生家长们的抗议,一个月后,学校在东门外不远租了一幢公寓楼让学生居住,这才得以平了民愤。 

新公寓楼是四人间,有独立的卫生间和阳台,条件不错。但严浩已经准备这五年象行尸走肉一样地活着拉倒了。
严浩的初恋女友——小惠儿也和严浩在一个城市读书,她读的是服装学院,“毕业了就一高级裁缝”。严浩这么评价她的“服装设计与工艺集成”专业。 

而严浩的专业也是他爸挑的。医科大学里最老牌的长线专业——“临床医学”。学制五年。本来在家里,严浩还要求考虑学制四年的卫生事业管理或是药剂学专业。都被老爸一句“鼠目寸光”给驳了回去。 

事已至此,待送他来校的爸妈走后,做为2002级临床医学系新生的严浩往床上一躺,真的就象猪一样睡过去了。 


严浩在大学里认识的{dy}个朋友是睡在他上铺的兄弟——沈子寒。一个身高一米八二的东北大个儿。平头,大手大脚,有双鹞子眼,不像严浩看着那么秀气。 

沈子寒给严浩的{dy}印象不好!岂止不好,简直就是冤家对头! 

首先严浩觉得这人爱喳乎。新生报到时,刚进寝室他就做绿林好汉状。双手一抱拳说:“各位兄弟,俺姓沈,属狗的,腊月初八子时出生,故名子寒。嘿嘿,请多关照!”把整寝室的人都搞得一愣一愣的。嘴贫得唯恐别人不知他是二百五。 

其次,这沈子寒特闹腾,从他上床动作都看得出来。他睡上铺却不走床边的扶梯,而是双手撑床,耸肩,起跳,一跃而起。动作倒是矫健,可那个地动山摇啊,把严浩给气的够呛。只到搬进新宿舍,大家都睡那种下面是电脑桌的铺位后,严浩才摆脱这种人工地震之苦。 

严浩看不惯沈子寒的其他事就更多了。比如不讲卫生,袜子两星期一换,存心让大伙儿沼气中毒。比如饭量大,每次都是拿一小盆上食堂活遭女生笑话。再比如吃辣不行,沾点辣的就满头冒汗,大呼小叫。严浩想:不吃辣,还叫男人么?哼,中看不中用。 

而最令严浩憋气的是沈子寒动不动就要来两句“你们四川人怎么怎么之类”的话,此话一出,严浩哪里受得了,必是一番嘴仗。双方都积极保卫家乡,为名誉而奋战。唾液横飞、面红耳赤之下免不了摩拳擦掌,大打出手。整个楼道都会被他们闹得鸡飞狗跳。 

时间长了,全男生宿舍楼都知道了313宿舍有这两大惹不起。 




男人的友情是打出来的。 

打打斗斗之后,严浩和沈子寒都不记仇。沈子寒把严浩叫“浩子”,其实就是“耗子”的谐音。严浩瞅着沈子寒长得槐梧,就叫他“东北大傻”,简称为“大傻”,或是更恶心一些的“大傻X”。 

严浩{dy}次参加大学特有的老乡会,就是这大傻带去的。 

沈子寒那天盛情相邀。严浩本来不想去,一帮东北汉子吃喝,自己瞎掺乎啥呀。但沈子寒有着东北人的豪爽劲儿,还有东北人又快又好使的嘴巴。 

“你看你怕了不是?咱东北人喝酒都拿碗干!看过《林海雪原》不?哪像你们四川娃娃,还小口小口抿呀?不敢去就直说!” 

两句话就把严浩激将下床了。乐得沈子寒嘿嘿笑直搓手。“行!像个男人,晚上不醉不归!” 

严浩脖子一挺。“哼,看谁先钻桌子底!我先醉我给你洗一个星期的袜子。” 




一桌九个,除了严浩,全都是医科大的东北学生。但大家对严浩都挺热情。纷纷说了些“热烈欢迎,互帮互助”之类的话。 

尽管早有思想准备,东北人喝酒的架势还是吓了严浩一跳。大碗往桌中间一摆,白酒就如水一样往进咕噜咕噜倒。菜还没上呢,就要碰三个门杯。 

三杯就是三碗!严浩坐那儿心直发虚,但面子上还是装得挺男人,别人干,他也干。 

五十五度的白酒,两瓶转眼就见底了。 

三碗下肚,酒桌上的气氛活跃起来。所谓的老乡会,即是联络同乡的感情,也是给学弟学妹们传授大学生活的经验和机宜。更有无数奇人逸事将在这酒桌上发布。 

沈子寒他们老乡会的会长是临床医学系一个大四的男生。叫王炎炎。喝酒前自我介绍时说自个儿五行缺火,所以名字里一下安进了四个火。严浩看他满脸的青春痘,估计就是火太旺给烧的。和沈子寒一样,王炎炎也有东门人特有的粗嗓门儿,据说成绩{yl},顺带做着系学生会的生活部长。 

王炎炎三碗酒下肚后,脸立刻红得像个蕃茄。喝酒前他已经致了一长篇欢迎辞,现在看来是又有话要说。
王炎炎说的是医科大里一直在学生中流传的三大铁律。 

{dy}条铁律,是生理学的结业考试{jd1}不要做弊。因为该教研室有全校出名的“四大名捕”。而且,据说教研室主任是一美国留学回来的老处女,下手狠 毒,身居四大名捕之首。考试带张纸条也必给你登记在案。王炎炎说:“嘿,你要犯在她手上,不死也要扒你层皮,起码学位证你是休想拿到了。” 

第二条铁律,是大二前{jd1}不要谈女朋友。说起这条,一桌人都开始起哄,似乎老生都知道王炎炎的女友就是他大一时给追上的。但王炎炎仍做苦大仇深状 说:“诸位,我就是深受其害啊。大一大二共有三把尚方宝剑高悬你们头顶——解剖、生理与病理,还有两大难关——局解(局部解剖)与生化,更有一大仇恨—— 英语四六级!如何了得,如何了得!想当年,要不是我凭着小聪明和高中那点老底子,还不在这宝剑、难关、深仇大恨前面五马分尸了。苦啊!” 

话未尽,众人喧哗一片。老生中的难兄难弟听得唏嘘应和,新生是听得呆若木鸡。至于严浩,因为他压根儿也没想在大学里好好学习,所以这两条铁律皆被他视做可有可无。坐在洒席上也就是一幅若无其事的样子。 

说第三条铁律前,王炎炎抿了一大口白酒,说:“先得壮壮胆子!前两条你们听着玩儿还行,反正大学学习是修行在个人啦。学不好顶多改行卖狗皮膏药呗!这后一条你们是万万莫犯,闹出人命来本会长可是有言在先,概不负责!”说完虚眯着眼,环顾四周卖着关子。 

沈子寒性急,大着嗓门叫:“炎哥快说,炎哥快说,是不是毕业前不准干那个呀?”大家都知道“那个”的意思,嘎嘎地哄笑成一团。连严浩也忍不住捣了沈子寒背后一拳。 

王炎炎摆摆手,清清嗓子,压低声音说:“这第三条是真正的铁律!你们知道我们学校基础医学部大楼吧?”在坐的一帮新生们都拼命点头。 

“那大楼一楼是什么地方知道吗?”新生们互相望望,摇摇头。 

“解、剖、实、验、室。”王炎炎一字一顿地说。似乎还嫌气氛不够浓烈,他又压低了几分声音接着讲:“你们在晚上,单独一人时,{zh0}不要靠近那里,{zh0}不要进那个楼,那里——闹鬼!” 

酒席上一片寂静,大家似乎还没反映过来。 

王炎炎重重叹了口气,接着说:“是真的。按说咱们这学医的,该是无神论者。可是我越学越害怕啊,科学解释不了的东西太多了。我,我是亲身体验过的。” 

“啊?”大家一片惊呼。 

“是,我大二时,也是拿这第三条铁律不当回事儿,有天下午上完解剖实验课,我把实验报告拉桌上了。吃完饭我想起来了就回去拿。当时天儿快黑了,那 大楼里一个人也没有,解剖实验室里也熄了灯,但我从外面分明看见有人在里面走动!千真万确啊!我就一口气跑过去敲门。可敲了半天没人应,然后就听见里面传 来哗哗的脚步声,后来,后来就什么也没听到了,也没人给我开门。我越想越怕,当时腿都软啦。” 

严浩这时还真有点呆了,心一下子悬起来,空落落地不敢往下放。他把手随意地搭在沈子寒背后,哪知沈子寒扭头一声大叫:“谁?!”严浩看着沈子寒那张惊恐的脸,嘿嘿笑着说:“你的胆儿够小!”沈子寒脸一红说:“妈的太吓人了,正听炎哥讲故事,谁知道是你的鬼爪子!” 

沈子寒的夸张表情和语言又惹来了一片笑声。酒席上这才重新热闹起来。王炎炎举起碗说:“喝杯酒壮壮胆,不过,我刚才讲的可不是故事。你们有不怕死 的就试试看,遇到怪事儿的可不止我一个。”严浩本来想插嘴问问还都有哪些怪事,但想自己一个新来的,又不是沈子寒家乡的人,就不好意思张嘴了。 

接下来,就是不断地喝酒,劝酒,搅酒。{zh1}严浩除了记得自己到厕所里吐过N回外,也忘了自己是怎么结束这场“战斗”的。 

待他醒来时,已是第二天下午一点多,躺在自己床上,身上盖着被子。上铺的呼噜声不用问,肯定是沈子寒。
这场打赌以严浩惨败告终。他就此领教了沈子寒和他那帮兄弟的酒量。那天严浩{zh1}醉得不行,xx是沈子寒和另一个同乡把他架回寝室的。 

酒醒了。严浩记得的,只有王炎炎讲过的第三条铁律。当时王炎炎的表情和每一句语言,在严浩的脑海里都xx清晰。他一次次把当时的场景回放,仔细分析。{zh1}确定,王炎炎没有撒谎,也没有逗他们穷开心! 

那么,难道这第三条铁律是真的了?!严浩不敢确定,但感觉很刺激。能在这平淡的大学生活里找到一些刺激的事情做,多不容易啊。尽管,它是一条铁律! 






打赌输了,严浩没有耍赖,老老实实地给沈子寒洗了一个星期的袜子。老乡聚会极大地缓和了这两大“惹不起”之间的关系。而严浩愿赌服输的性格,也让沈子寒很是看得起。嘴上的“浩子”叫得愈发甜了。 

寝室搬到新公寓后,沈子寒还是和严浩凑到了一个寝室。只是床铺从严浩的上面搬到了对面。除他们两个,还有寝室长廖广志和一个广东仔李元斌。寝室号也从313变成了406。 

廖广志的家在湖南农村,年龄在四个人里也是{zd0}的。他的个儿不高,眼睛狭而细长,皮肤黑里透亮,有着敦厚的嘴唇,一看就是吃苦过来的老实人。他也 是宿舍里搞卫生最勤快的人。选举寝室长时就他全票通过。4票!他自己也给自己投了一票。记得选举结果出来后,沈子寒意味深长地拍了拍廖广志的肩膀说:“老 大啊,咱们406环保加劳保的新局面就靠你来开拓了。” 

李元斌是全系公认的帅哥。也是406寝室的形象大使。论年龄在寝室里排行老四。长得很有几分《蓝色生死恋》里韩国红星元斌的味道,搞得不少女生对 他情有独钟,新生报道{dy}天就开始接条子和电话。其实李元斌身上根本没什么娱乐元素,唱歌能从1跑到7,跳舞更不用说,还不如做第八套广播体操好看。为这 个宿舍里开卧谈会时没少数落他。说让他做形象大使纯粹只起了一花瓶的作用。 

这广东帅哥性子急,一急起来就用广东话和他们计较。哇哩哇啦地让严浩他们如听天书。“外星仔”的绰号算是从此落下了。但李元斌成绩呱呱叫,高考成 绩在全寝室算是排名{dy}。搞得沈子寒总是感叹:“让外星仔这样的人穿白大褂,真是资源浪费。”依他的原理,李元斌就靠脸蛋也能活得很舒服。即然当医生,何 必要长得那么帅气呢,反而会让女病人想入非非。 





待军训完后,又轮到十一放假。等到正式上课,已经是十月上旬了。 

而严浩他们好奇心最重的《解剖学》课程在{dy}个学期就开始了。师哥师姐们早已有所告诫:这门课的学分是18分,如果你胆敢考不够50分,肯定是重修。一个重修的学分是80元人民币,合计一千四百多块钱呐。想想看,找爹妈要这笔钱你还不如找堵南墙一头撞死得了。 

好奇心加上威逼利诱,让406所有成员对这门课饱含期待。 

{dy}节理论课是教研室主任兰天明教授在大阶梯教室里上。浩浩荡荡坐满了全系两百多学生。 

兰教授花白头发,穿浅灰西服,打格子领带,颇有学者风度。据说他是美国常青藤联盟中的CORNELL(康奈尔)大学医学院留学回来的,满嘴的普通 话里夹了不少英文单词,让这帮新兵蛋子们颇感震惊和兴奋。兰教授用带着四川口音的普通话说:“以后我上课,英文要用到60%以上,到下学期,争取全英文授 课。”大教室里两百号人集体发出一声惊叹。严浩心想,万幸他不在四大名捕之类,否则怎生了得。沈子寒则坐在严浩旁边自言自语:“狗日的英格利西啊!” 

只是{dy}堂课也就绪论那点东西。讲完了人体九大系统的概述,又讲了讲解剖学的重要性和学习方法,兰教授就大手一挥,说现在是自由讨论时间,大家可以就各种问题自由发问,我有问必答。 

教室里骚动了一番,大概是新生们还未适应大学里这种“FREE DISCUSS”的教学方法。窃窃私语了一阵后,竟然没人举手。 

教室里陷入了片刻的沉寂。兰教授双手握拳,颇有风度地站在讲台,以微笑环顾大众。 

终于有一留中分头的男生站起来,结结巴巴地问兰教授解剖学里背的东西是不是特别多,他说自己是理科的学生,背东西很是不行。 

兰教授清清嗓子回答:“这同学的问题很好嘛。对于解剖学的学习而言,记忆能力肯定是必要的,但{jd1}不必死记硬背。解剖学是门形态学科,要说记忆,比你们将来记生理生化的东西容易多了。有了挂图,有了标本,甚至有了计算机的三维展示,大家自然会一目了然。” 

看来兰教授的安抚能力不错,大家紧张的脸色已多半松弛下去了。 

接着又有一矮个儿女生红着脸站起来用蚊子一样细的声音说:“兰老师,我的胆子很小,听说解剖学要我们接触死人是吗?” 

兰教授微微一笑说:“你说的是尸体吧?这个当然!你要了解人体,怎么能不借助标本呢?别害怕,这个世界上活人比死人可怕多了。” 

兰教授{zh1}一句富有哲理的幽默引起了阶梯教室里一阵会心的笑声。 

女生不好意思坐下去了。严浩却一下子想到了第三条铁律,活人比死人可怕?是的,在某种层面上的确。看看世界历史吧,人类互相残杀的事儿还少吗?仅一个奥斯维辛集中营就死了一百多万呐! 

“可是,如果死人不仅仅是死人呢?” 

严浩正胡思乱想地入了神,没想到这{zh1}想到的问题竟脱口而出了。 

坐前排的沈子寒回头朝他挤挤眼,坏笑了一下。严浩的脸一下子烫起来了,他也意识到刚才说的太冲动太那个了。 

兰教授显然没听清严浩刚才喊了句什么,他说:“刚才那位同学——你能把问题再REPEAT一下吗。 

严浩突然不知该怎么说了,倒是沈子寒大着嗓门说:“老师,他问如果死人不仅仅是死人呢?” 

教室里发出一阵爆笑。 

兰教授也愣了,说:“死人如果不是死人,那就是活死人,比如,我们常说的植物人。” 

沈子寒竟然较起了真儿,回应着教授的话说:“请问老师,人是有灵魂的吗?” 

兰教授显然不愿意在这个问题上多加纠缠。他摆摆手微笑地说:“建议你选修哲学与心理学,也许可以找到答案,而解剖学里,我只相信眼见为实。” 

教室里的人显然对这个话题发生了浓厚兴趣,纷纷交头接耳讨论起来。严浩的耳边只有兰教授的“眼见为实”几个词儿回响着。 

眼见为实。是的,一定要眼见为实。在那一刻,严浩仿佛下定了一个决心。
上{dy}节解剖实习课是在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 

待严浩他们一行四人到了基础医学部门口时,已经站了老多人。放眼望去白花花一片,甚是壮观。这人声鼎沸的景象和透亮的阳光多少令严浩感到有点失望。就算这里有鬼,也该被他们这大队人马吓得不敢吱声了。 

随着人流要跨过那道门槛时,严浩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扑面而来的是阴冷的潮气和福尔马林刺鼻的气味儿。门槛里面的走廊即使在这样的白天,也还亮着 灯。走廊两侧悬挂着“禁止高声喧哗”、“保持清洁卫生”之类的白底红字大标语,显得分外刺眼。这种特殊的气味儿和气氛让刚在外面还打打闹闹的新生们安静了 不少。连沈子寒也是埋头走路,不吭不唧了。 

走廊左侧一溜从一号到四号的解剖教室尽数敞着门,严浩与沈子寒都分在了四号,也就是最里面的一间解剖教室。那间教室的正对面就是标本制作间。 

医科大学里,上理论课的都是教授、讲师。上实验课的都是实验师、实验员和低年资的助教。四个教室,也就安排了四个老师同时授课。每个教室分配了不到三十个学生。 

给严浩与沈子寒他们上课的正是高级技师郑大志。他踱着方步,用居高临下的眼光审视着这些初来乍到的娃娃。对郑老师而言,课上要讲授的内容他已了然 于心。虽不说已修炼到炉火纯青的境界,但心到口到一气呵成的功夫是勿庸置疑的。所谓的提前备课集体备课,只是应付学校组织的教学评估与检查而已。 

近些年,每次看着这些大一新生年青而又朝气的脸庞,郑大志都会从心里涌出一股伤感。学校就是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一年一年地给不同时代的人上着同样的课,郑大志老师觉得自己老的格外快。 

解剖实习课重在实践,理论上的东西讲得不多。郑大志老师在清点完人数后就关上门准备上课了。这节课的内容是结合标本辨认学习人体骨骼的结构与特 征。除了在他身边放了一具用铁丝串起来的完整骨架外,在每个桌子上都摆放好了这节课需要学习的骨骼标本。它们零乱地堆积在一起,像一座座小山丘,在阳光下 散发着冰冷的青灰色光泽。 

沈子寒好奇地用一根指头碰了碰了一根粗长的颜色发黄的股骨,低声对严浩说:“这可都是真家伙啊!和我们身上一个样!”严浩白了他一眼,说:“废话!没准儿是你老祖宗的。” 

郑大志清了清嗓,咳嗽了一声,那二位算是老实了下来。 





二十分钟的理论指导很快结束了。郑大志让学生们根据教科书与挂图,仔细辨认标本,并强调标本的辨认也是要考核的,成绩会计入总分。 

严浩坐在{zh1}一排靠窗的条桌,对面是沈子寒,右边坐着班里刚推选出的学习委员任雪菲。大学{dy}个学期的班干部基本上都由辅导员指定——那姑娘凭高考总分全系{dy}的成绩当之无愧地得到了这个职务。 

因为人长得还算靓,任雪菲已经被不少男生的眼球划进了未来的势力范围。她和严浩都是四川人,开学{dy}天她就开始帮着辅导员进行学籍注册之类的工作了,所以严浩{dy}个认识的同学也就是她。得知任雪菲和自己是老乡后,严浩有事儿没事儿都爱和她搭讪两句。 

看她此刻正神色自若地拿着一个人的颅骨仔细研究,严浩颇有兴趣地问:“你不怕?我觉得呆这里面不太舒服啊!” 

任雪菲并没有扭过头,盯着标本用四川口音答应严浩:“怕个么事嘛?” 

沈子寒见严浩和任雪菲套瓷儿,插科打诨又添油加醋地说:“浩子在寝室里最怕的就是耗子,他见了死人还不全身抽筋啊。” 

任雪菲卟哧一声笑起来,说:“亏你还是个男娃子!” 

见沈子寒故意抵毁自己的名誉,又遭到了任雪菲的抢白,严浩的脸一阵红一阵白。他只得顺嘴反击了一句:“谁说我怕,我可是有名的严大胆儿。” 

没想任雪菲听了他这句话,竟扭过头带着挑战式的微笑说:“你敢去碰那边的尸体吗?”严浩知道任雪菲所说的“那边”就是走廊右侧的标本制作间与标本实验室。他热血往脑子上一涌,挺挺脖子说:“怎么不敢?!小意思嘛!” 

沈子寒这边嗷嗷叫着,煽风点火地说一会儿那你就演练演练,不碰不是男人。 

严浩哼了一声,摆出大丈夫从容就义的姿态:“要得嘛,下课了等着!我要碰了,大傻你可得请吃回锅肉”
他一直没有离开过这里。 

已经多少年了,他还一直在等待。 

无声地、坚忍地,有时也扼腕叹息,这叹息声便会和阴晦的光线一起在这长长的走廊里回荡。 

只有在无人的夜里,他才可以大胆地凝望这个物质的世界,这个他曾经厌倦了的世界。他原本可以更快地离开这样的是非之地,但他只有一次机会可以把这件没有做完的事情做下去。 

只有一次。机会的可能性已微乎其微。 

可以,甚至是必须——采取一些措施的时候了。 

绝望天天如同虫子一样噬咬着他的心。而如果没有心痛,他又何必如此眷恋。 

他{wy}拥有的,只是一颗心。 

他轻轻地叹息,和风一样微弱的叹息迅速地在阳光中融化了。 





下课了,学生们纷纷作鸟兽散。谁也不想在这个鬼地方多呆上一分钟。 

解剖教室很快重新变得安宁下来,无数骨骼标本仍然乱七八糟地丢在桌上。 

夕阳如血。一点点的阳光正逐渐地从解剖教室中退出去。{zh1},只有三个拖长的人影留在了教室。 

严浩。沈子寒。还有任雪菲。他们装着还有若干标本没看,故意留下来磨叽着不走。 

碰巧基础医学部在今天下午召开教职工大会,那几个老师{zh1}竟也都不在。只留下一个胖胖的女实验员{zh1}清场。她侧身探头向严浩他们所在的教室里望了望,对他们说:“快点看,{zh1}走的把大门锁好。”然后唯有的一点杂沓的脚步声也远去了。 

不知为什么,严浩突然打了一个寒颤。 

寂静,死一样的寂静。讲台边的那幅骨架神情冷漠。两个空洞幽深的眼眶透出一股说不出的邪恶与戾气。 

沈子寒拍拍严浩肩膀:“兄弟,该是你做{dy}次亲密接触的时候了。” 

严浩拔拉开沈子寒的手,抬脚往外走,那两位跟着。此时,谁也没有说话。 

严浩一直走到靠近走廊大门的标本实验室,但门是锁着的。他又折返过身往回走,二号和三号标本实验室的门也都锁了。 

严浩反而紧张了起来。 

紧张首先缘于沈子寒根本没有停下他的脚步。从做出这个有些荒唐的承诺后,严浩心里就一直没停止过对这东北傻大个子的咒骂,要不是任雪菲在场,他非把他给千刀万剐了。 

一直没开腔的任雪菲突然说:“行了别看了,那里不让进,没见写着吗?” 

顺着任雪菲的手指,他们都看见了走廊最里面的标本制作间门上挂着“工作重地;闲人免进”的警示牌。 

沈子寒就站在标本制作间门口。突然扭头朝严浩与任雪菲坏笑着,又向标本制作间大门扬了扬拇指。严浩知道,这个陷井他已经没有不跳的侥幸了。 

紧张归紧张。严浩的脚步就根本没有停滞过。现在这种关健时刻,前面有刀山火海也得上啊。 

可惜问题的关健是,严浩不知道前面对他究竟意味着什么…… 





刚挨近门口,严浩就闻到了比走廊里更冲鼻的福尔马林气味。他差点被呛倒了。 

沈子寒低声说:“这门儿开着呢”。他的声音不大,但在严浩听起来,简直比平常说话阴森可怕几百倍。 

的确,也不知哪个粗心大意的老师,竟没锁上这个“工作禁地”。两扇木门之间分明还有一道半指宽的缝隙。 

本能地,严浩低下头想从缝隙里看看里面的情况。 

而其中的一扇木门,此时无声无息缓缓地自动后移了一寸。 

严浩一个退步差点栽倒。心脏差点就从胸口跳了出来。 

更浓的福尔马林气味和一阵凉嗖嗖的风直逼往严浩的脑心里去。 

三人突然都愣住了。 

“是风吧?!”站在他身后一步远的任雪菲说,此刻连她也脸色苍白,不知所措。 

“还是,还是别进去了,该到吃饭的时间了”。任雪菲继续低声说。 

严浩xx了一下,他相信自己脸上挤出的笑容一定xx难看。“没事儿,门是开着的。大白天的怕什么。今天非让大傻请吃回锅肉不可。” 

沈子寒嘿嘿干笑两声,就那么定定地死人一样地看着严浩。 

严浩咬咬牙,右手推开了那扇刚刚自动开启的木门。 

他回过头问:“你们不进?” 

那二人竟齐刷刷地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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