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娘子军5727
白色娘子军的使命,只是制售面点解人饥馋,藉以取利,解放自家消费。比及红色娘子军解放全人类的崇高使命,那是万万不可同日而语的。她们自己,很拥有这类自知之明,所谓的理想定位,很是卑微,低调到若不是人们偶觉饥火需要果腹,才懒得注意她们的劳作呢。
这里要说的娘子军,较近的“最初”,起于十一、二年前吧, Y女缩手蹑脚地挨着楼侧墙,支起一爿饼摊。摊前的露天小道南面,是盛中市场;北边,联接着太东横路,好比“面”字{dy}横的下面,那一小竖撇。小道东临着人行道拐角花坛,坛内立有一尊鹿状湖石,头脸上方,是己渐长高的绿竹枝叶。石鹿即使踮脚,也越来越难能够着随意啃食了。何况腿脚,还羁绊着几蜷胖乎乎的石喽啰,在埋头大睡。老石鹿这般伫立多年,瘦皱漏透,尘厚毛长,无意中,倒也见证了眼前娘子军的闲碌历史。
石鹿冷眼瞧出,Y那诳称的亲戚,其实是雇的帮手,揉粉掐剂包馅,快不得,慢不能,寒冷暑热,手忙脚乱,没过多久就换了人;一换二换三换, Y干脆歇了,改行帮人去卖货,自此摆脱了烟薰火燎。好上了这口的客官,平日里挑大嫌小,七嘴八舌,待到买不着了,又怨她吊人胃口拿俏歇摊:站柜台才几个钱,比得上水煎饼?石鹿耳闻目睹,己知一二:不光是帮手难搭档,生意,也就那么多;东边,还有着一家油煎饼呀。
东边的油煎饼摊隔着十几二十米,比Y还早摆两个月。远远可见树冠下,张着黄布大伞,若是天还没亮,伞布上准透着灯光。伞下,是长方形折桌;桌旁的煤炉上,琚只平底大锅。伞杆腰部,挂只5公升铁皮壶,底部龙头朝着锅内,源源流长------
乍见这壶的人无不惊讶:淌得是油?
“是油!还是伞管抽自地下。不花钱的油,才敢{yt}淌到晚。”
那龙头的油,一直淌到附近成了工地,才迁往西边小道。好在置了摊车,上部铁皮作顶,下半截蒙着铁皮铠甲,集桌、锅、自来油功能为一体,冒充装甲车碾动起来,呼隆轰隆,不时发出气罐碰撞角铁的铿锵。
装甲车稍稍得空,便和路过的制服们搭讪,有问有答,嬉皮笑脸。不得空时,只好同彩顶车并肩忙活。至于插科打诨胡说八道,那是无聊时刻的勾当。装甲车对附近的小毛伢,号称南瓜饼爷爷;并挨的彩顶车对同一毛伢,却是自称阿姨大妈妈。从称呼上看,这俩车显然差了辈份。但从交叉帮忖相互收钱看,又貌似一家人。装甲车做卖的是油煎饼和南瓜饼;紧挨着的彩顶车,中午下午在这儿做卖油煎饼;上午和早晨,在另处做卖水煎饼、糯米饼。
装甲车辗来前几年,也是Y歇摊后,小道南端一、两家饮食店铺,先后易帜。七旬胖妪适时补缺,摊起了糯米饼。接着,陆续加入了豆浆和油糍。
糯饼胖妪白发颤颤,耳背嗓门大。豆浆妇拘于言笑,手中针线不停。油糍女得这二人跑东取西,后也改营糯饼。胖老太郁郁唠叨,悻悻歇摊。
胖妪歇摊,还因为这儿,又插了家糯饼,插足者是瘦妪和她的三轮车。三轮车来去无声,尤其是应付城管轰撵,碍不下去了,能随时推着跑;瞅到城管走远了,又能悄悄遛回。只是推跑遛回,称不上好玩,既伤炉火,也伤及制售认购的兴致。
生意寡淡,瘦妪更加不愿出缴摊位费。“拣”几个算几个,反正,有老伴做饭带孙女。瘦妪效仿前油糍女Z ,从早到晚,忽左忽右,成天摊在了小道旁。
从前,饮食摊俱称早点摊。顾名思义,是做早点生意的;顶多,中午学生放学,再摊上半小时。成天设摊,始于一位安庆帅哥的作派和理念。帅哥面善个高,糯言软语,引无数靓女折腰购饼。帅哥身后紧贴花坛的垃圾小池,即是从那时起,被食客们坦然忽视。帅哥和他的夫妇饼,红火一时。这儿,开始成为娘子军的根据地。
帅哥南迁后, Z女的糯米饼渐渐兴旺。麻辣烫加入了,鸡蛋饼加入了,包子兼油糍加入了,凉菜也加入了。连同南瓜饼、油煎饼,以及专卖早晨的糯米饭、豆浆等等,小吃街热闹起来。城管以收费形式,划定了全天业主的合法摊位。
这两排摊位,少时三五人,多时约十人,除了南瓜饼和包子,余者都是女性。除了面粉米粉是白的,所有包装食品的袋子,都是白的。
异想天开的南瓜饼渐生奇思,设若打出白色娘子军旗号,当回党代表过上把官瘾,兴许,还能多卖几只饼。这厢梦着升官发财,娘子军里,有人不认南瓜饼是葱。瘦妪抢在坦克前占住摊位:不信他敢和妇孺动粗口。
瘦妪一向游击为是,老伴,还算南瓜饼下岗前的上级。南瓜饼平日里鬼话连篇,当真和妇孺对阵,果然束手无策,只好通电呼吁。管理方面当即着人,维持了秩序。
又不久,七点半到了,各摊点应当迅速归位,在城管巡察前,让道于车辆行人。但豆浆摊赖在坦克位上,说是个把钟头后,就要收了。
南瓜饼悠闲地吞吐着烟圈,任由庞然大物横在街道。
昨不归位?/ 答:没缴钱的占着位不让,缴了钱的反而没位可归,什么道理?
这两次似是而非的玩笑,都可以说得上没有红脸。即便是瘦妪日后诓转摊车位,接手方也权当是买贵了陪读饭碗:摊车和家伙,总不是虚的;重找个场地就是。
想不到因为摊位,还旁生出纠纷。
磨合后的“法”定固属摊位,东边一条是油煎饼、南瓜饼、囗、垃圾池、囗、凉菜;西边依次是临时瓜果、甘蔗、麻辣烫S 、鸡蛋饼P 、糯米饼Z ,包子兼油糍W 。虽然偶尔串位,基本上相安和谐。比如,S 给幼儿过生日,想请大家小酌。南瓜饼大大咧咧:不就是松下裤带子吗?喝死也熊!
麻辣烫是名“80后” ,刚开始,迟迟迈不出{dy}步,还是见着帅哥做饼,才咬着牙齿支起摊,客源多为学生。平日里见谁忙了,都伸出援手帮一帮;每见着附近毛伢,都抢上去抱一抱,逗几逗。若还有闲,便倚小卖小地传递趣话,由着叔姨们曲解嬉戏。
麻辣烫原在店铺门侧,路面铺设减震器时,西排摊位自S起,依次南挤了半个摊位,好平稳摊车。新来的M 见机可趁,插进了一把簇新大花伞。
这一插伞,遮了人家招牌啦。M 若是客气几句,兴许,大花伞不至于被撼根扔踩。待到后来,人也没了消息。
也只有麻辣烫的原料,可以在摊上串联。娘子军们其他点心的原料,都不便在摊上稍闲时,做一点算一点。粉都不行,别说馅了。
所有馅料炒拌前,都免不了洗净切碎。什么程度算洗净,说起来没有标准。但若被人吃到一回沙子异物,这摊儿,差不多算是玩完了。至于切碎,哪种馅料一切都得好几十分钟。炒嘛,冬天炒过了,可以随时盛装入盆。热天呢,非得先行冷却。炒馅人气喘吁吁,顾不上喝口水,得汗流浃背地请来所有的电扇芭蕉扇,招待这些堆馅。
一次少弄点行不?
一次少弄点,倒也不是一定不行。只是少弄点,无疑更琐碎、费时。馅,可不单是一种两种的呀。
除了各种馅,还有娘子军们制作面点必需的粉,春秋还好伺候;冬夏两季,非得腾出火桶或冷藏柜,奶奶似地供着。供就供吧;还有比供更麻烦的姑奶奶,那是糯米粉。糯米粉的前身是米,变身前得提前泡澡,泡澡后通过机器绞匀,然后沥水;用时,再清水xx。
比姑奶奶还要娇气的,是南瓜饼的粉料,那简直就是他妈的小蜜。南瓜,少不了蒸熟和去皮剔籽,然后涂脂抹粉。这个粉,可不光供人看的,那是奶奶和姑奶奶的总和带拐弯;一次配方分批使用。既要软硬兼施,还得时刻不忘给她xx,提防着虚肿发胖,横生枝节,更得哄着宠着不让它生气起冻。光是xx数十斤的粉团,随便估摸着,怎么也得半顿饭的能量。
但凡这类洗、切、炒、浸、铰、沥、蒸、揉、揣等工序,都不过是幕后勤杂。顾客看得见的,只是前台摊上的包馅、煎翻、售卖。遇上停水停电,或者货源短缺,或者耽误了工时,日常后勤不但得加班补上,销售骤增的原料追加,更不能脱节。更伤脑筋的,还是原料涨价;比涨价还要头疼的,是觉迟了原料降质。某些个原料,使用前没法验知质。客人的味蕾愈来愈敏,稍稍吃出点儿不纯,便认定偷工减料见利忘义,难容解释。
娘子军们闲了急,忙了也急,还要回家埋怨。不论怨没怨完,粉啊馅啊袋子呀零钱呀,等等等等,都得打点齐备。情绪烦燥,说不得多检查一遭,缺漏了哪样,即时开了台,也唱不了戏。
也许,好心的看官会说,生意人忙是好事;不怕忙,就怕不忙。昨不添个帮手呢?
既然这么说,那就由着您做把主,添个帮手来。
临时的帮工或者钟点工,按东家吩咐做事,不存在意见相佐,却只能是做到哪算哪,到时间走人。这,显然让东家哭笑不得。固定的长期帮工呢,似乎比较稳定,但程序熟了本事长了,脾气,也就正比例地暴露了;一般表现为,动辄,旁敲侧击地攀比福利。满足了,顺上了一阵子,过后,又会生出新的要求;满足不了,便甩脸色磨洋工,或者隔三差五地“请假” ,反正有恃无恐,离她不得。
由此可见,这两类帮手只要成本允许,并不是不能请,而是如何吩咐合适事宜,如何调动其积极性。这“如何”二字,就由工艺要求,廷伸涉及了安排 ;待遇,病、事假之类,倘若先约定签字,该奖该扣,也就有据可依,有约可束。业务拓展和增加人手,根本就是互为因果,就好比设摊,总得先投入原料工艺,才谈得上追求营业额;怎么可能先收钱,后设摊呢。难道想学开发商,预售图纸上的楼盘?
安排,还没说管理呢;有这签字和扯谈的功夫,都能剁半盆馅了。求人,不如求己;还能省份工资呢。
这样一来,“如何”请人或安排,等于回避掉了,藉口是省了份工资 。“如何”二字回避了,事务却回避不了。求的“己” ,又能是谁?前台唱戏要人,后台锣鼓也要手。自打锣鼓自唱戏的,最多也只能做半天;{jd1}不可能日子里全天唱戏,夜夜还可以敲锣打鼓。机器还得维修,神仙还有例会;除非是妖怪中的妖怪。于是,这批娘子军的身后,哪家都闪现出无名英雄来;即便是最简单的代销豆浆,也没能幸免。感人啊,生活!
即便是没有如上粉、馅工序,比如麻辣烫,总还有些买呀洗呀切呀,补充或维修呀,等等意想不到的这事那事。开始,幕后英雄们还新奇有趣,各显身手。时间长了,前台指望上了,是戏就着锣鼓,还是锣鼓配合唱戏,不单是合不合拍的节奏双簧,甚至是开台与否的原则大事。幕后英雄多是兼职,闲忙喜嗔,动作、见解、和效果,不可能始终如一;只要不是拆台,不谐之音,反而成了正常和允许。有一点是肯定的,只要哪家出了摊,都会逼出“多面手”来。待到出工出差,幕后英雄们无不快且乐着如鸟离笼,而不惜快后更痛的补锣续鼓,哪怕是三更半夜。因为后勤的鸟笼,都是厨房饭厅的功能间歇,连最基本的案板,都难能固定。至于吃饭,那是每天回避不了的。比如P的孩子,放学回家{dy}件,即是做饭。大人摆摊,孩子都不得不提前懂事。S那上幼儿园的儿子,就是摊边长大的。
虽然没有着固定案板,虽然是风里来雨里去,锅碗瓢盆,一摞摞,一样样地盘上盘下,但比及门脸经营,毕竟省下了店租。摆小摊的,五角、一块地一一收进,怎么舍得成千上万地付出?原材料的价格月月上浮,面点却是十多年提不起价。陪读的,找事儿做的,人太多了。一家歇了去,数家冒出来,巴不得有人歇摊好给她腾出空位。再说食客,没饿的,不见点心想不起吃;想吃的,多是在路边就近。人家都能等,干嘛要出格去店里?除非是休闲。
娘子军的任务,就是这样与后台锣鼓的双簧之中,通过漫无边际的守摊过程,日复一日,将做不完的粉、馅,转换成面点,及至营业额。她们的敌人,是自身的疲惫倦怠,枯燥乏味;她们的衣食父母,一部分是上学放学的学生,一部分是上班族和工地民工,还有一部分,是棋牌族网吧族,及其旁观客们。
相对于散客,工地和棋牌族等团购,不光量大和节省卖时,还在于“团购”认可的自豪感。这类客常招呼一声,过上片刻再来取。一来二去,银货两讫,合作愉快了,也偶尔电话约送。也有些刁钻摆谱的主,只能得逞一次,再不会有人,愿瞧那副嘴脸。
娘子军们日日设摊,天天满负荷,这才知道,前人们的饮食摊只能做“半天”,是多么地科学,从容。收摊过后的拣呀理呀,居然不比唱戏轻松;反而更加琐碎,更加烦人。“半天”延长到全天,营业额是多了些,原本下午的事宜,延涉到了晚间。做完了这一切,还可能散步跳舞?看几眼电视罢了。这般拿休息休闲换来的“钱” ,能不妨碍健康?倘若再耽误了和孩子交流,耽误了和亲友沟通,值得吗?唱上了全天,再改回半天,又等于是辛辛苦苦灌溉大了树,拱手让给别人去摘果纳凉,这如何能考虑接受?
就算是上午前台下午后勤,所得净入,不过是日进斗米,好处是“现”的而不是“欠”的。这些风味小吃的技术含量种种投入,抵不上大工们{yt}的码砖锤钉?长年累月地煎饼卖饼,连见人问候,本该是最普通不过的“你好,吃过饭啦!”,经过嘴里说出来,却成了“你好!要几个什么饼?” 。就算是还能做别的,又做什么呢,都“4050”了,也去替人站柜台?老话怎么说来着,条条蛇,都咬人吧。
凡事,又都有着例外。比如P ,天黑后收摊,随便吃喝点啥,偶尔,还能打点小牌,天不亮照常出摊。忙时埋头做活,闲时开怀说笑,哈哈哈哈地眼角起皱,赤脸更红。
“拣到宝啦?拿出来大家分享。”只要有人带头声响,忙碌过后的闲闷,有时,也象戏文里说的,黄连树下弹琴,苦中作乐。
干嘛不笑?哭了,油、粉还不涨价了?越哭越没人同情!还不如乐上一回是一回,开心一次是一次------
Z女照例先呵上一呵,然后开口:大姐这种心态,失本倒算,赚钱顺算,打牌好歹赢钱;昨晚又赢了吧?
S赶紧通报:先前你在忙,没来得及说,大姐呀,肯定又想起那句活宝的笑话,-------
水煎饼也来了兴致:什么笑话,说来听听。
乒乒乒,装甲车敲了敲台板,扬起半页报纸巡回一圈,让大家挨个学习了“肃静”二字,然后,对着发黄报纸念白:同志们辛苦啦!我代表胃中央,肠务院,唇牙口舌,向战斗在小吃街上的白色娘子军们,表示轻轻的慰问,重重的敬意,还有,象征性的感谢!
对于象征性感谢,右边的Q 摇了摇头,不以为然;对面S翻了翻白眼,转过身去,不屑一听。Z倒是呵了一声:既然是慰问,总要发点实物,意思意思吧。P的觉悟较高:口头感谢就是象征,比什么都没有,多了点儿分贝。凉菜妇照例心不在焉,似笑非笑。W最为实际:来根香烟提提神,不然瞌睡了,听不着报告嘛了。
今天的报告内容,是宣传互助组,为将来成立托拉斯小吃公社,一方面试点,另一方面,培养骨干人才。圣人曰,分久必合;常言道,三十年河东。单干以来,娘子军们各自为政,重复购置重复劳动,重复得太多了;只有走合作化道路,经济和社会效益,才有提升空间嘛,为什么不予发掘呢?太浪费啦;-------
分久必合,那不是又回到大锅饭啦?好啊,咱是壮劳力,每天拿十分工!工分值多少?
要是不如现在,那可不干。
一个家庭都闹不好,好几家合伙,能不吵嘴?作梦去吧。
单干,确实重复得太多了;合伙呢,采购上倒是可以考虑;能团体压价。
真要合伙了,谁当领导?凭什么?就凭半张旧报纸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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