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灯 - 全文内容

我要讲的是这么一个故事,从前有座山,山中有座庙,庙里有个老和尚,过{yt}日子撞十天的钟,念十天的经,这虽然有点文皱皱怪怪的,似乎文不对题,但真的,真有这么一档事,真的,真的假不了,假的也千万别当真。
在蜗居山中的日子,我遇上了这样一个人,也有幸成为她的房东和邻居。
她是一个瞎老太太。
记得刚到那里时,“学校也就是公房!”队长热情地为我介绍。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我的目光闯了进去。只见面前的建筑是一个祠堂,房檐、柱子、楼板由于年代久远已黑的发青。进了门,房子是前两间后两间两进的模式。天井里,右边有一棵高大的柿子树,很繁茂,葱绿的叶子好似翡翠,滴着流着绿色的光绿色的影,滴滴点点满是诱惑,丝丝缕缕全是侬情,柿子树的枝叶向四周张着巨大的翅膀,遮掩了大半个天井。左边栽有一棵柏树,想必也有些年代了,扭动着生命极强的年轮,笔直向上,直插云霄,心不甘,情不愿地偏安天井的一边。两树底下的院子一片落叶也没有,显然是刚扫过,眼睛扫射出去,干干净净,一尘不染。一阵风过,树叶们摇动身姿,窃窃私语,如一对对小情人,羞羞答答,把所有的温柔悄悄流泻。柿树婆娑,柏树婆娑,踏细碎舞步在我的神经路上摩娑,我有一种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感觉,惬惬的,长途坐车,翻山越岭的疲劳,一下子全跑到了瓜哇国。不知为什么,我的心不由一颤。
搬进行李,我惊奇地发现我竟然还有一个邻居,她目不转睛地盯着我,目光怪怪地瞪着我,仿佛我欠了她多少债,又仿佛在欣赏一件艺术品,我在她的目光下还是有了点异样的感觉。“这老人的丈夫在一次攀树修枝中跌下来摔死了。”队长向我解释着,“儿子,{wy}的亲人和依靠也在一次火烧山中烧没了,只剩下孤苦伶仃的她,眼也哭瞎了。”真凄惨,我不由多看了她几眼,心说,原来她不是在瞪我,自然也谈不上欣赏。
我终于住进了这个祠堂,很快也熟悉了里头的环境,成了祠堂的一个主人,并顺理成章、理所当然地行使起这祠堂,也就是这所小学校的发言权和管理权。带着我的小兵小将,娃娃头孩子王的我把天井两边的耳房(教室)收拾的井井有条,摇摇晃黄的桌椅板凳在我的手上奇迹般站了起来。
写得发白的黑板,站在我面前,我真有点落不下粉笔,正当我手足无措时,我的邻居——瞎老太太好像查觉了什么,插过来一句:“您是新来的老师吗?大门左侧的小仓库里有油漆,黑的。”这是我{dy}次听见她说话,那声音由于嘶哑更加苍老,看着她的白发和布满风霜的脸,看着她老态龙钟的身影正一步步向仓库摸索而去,我感激地对她笑了笑,可马上又省悟:这笑她是看不见的。“阿婆,在哪儿?”我客人般地问。只见她动作麻利,变戏法似的从小仓库里拎出一个油漆桶。我真有些纳闷:“她是瞎子吗?”可一看那双深陷于眼眶白白的灰朦朦的眼球,我又打消了怀疑。
我的教书生涯从这里便开始了,我{wy}的搭档李也调来,各守一个年级。没教上几天,我发现一个问题,她的房间每当夜幕降临便亮起灯,直到早上才灭。观察了好几天,我竟然还发现每天晚上她的灯关了又开,开了又关,开关总是响个不停。我如发现新大陆般听着看着奇怪着,弄不明白老太太的举止动作为何。
那晚,我们正在批改作业,突然听到隔壁的开关响了又响,我突发奇想:“老李,猜猜看,现在隔壁的灯是亮着,还是熄了。”老李随口说了一句:“是亮。”我急忙跑出去一看,回来笑着说:“回答正确,加十分。”又听了开关响了几下,我忙问:“现在灯是亮还是灭。”老李不假思索吐出一句:“灯灭。”我忙出去一看,又笑着回来说:“果然灯灭,加十分。”这样,隔壁的开关每天总响了不停,同校只有两个老师的我们的学点生活,却因此,不显山不露水地泛起几丝涟漪,冲淡了生活的单调和枯燥,从而别有一番滋味——老太太的举止成了我们每天谈笑的主料,好多时光就这么被泡走了。
白天倒是很好,她静静地坐在天井里,听学生们朗朗的读书声,或者摸索着把地上的落叶扫了又扫,即使这是学校的区域。阳光在那张平和的脸上扫来扫去,看不出她曾经的大悲大痛;世间的沧桑填满她的皱纹,顽皮的孩子叫她瞎子婆,她也不气更不恼。课余孩子们常亲呢地依偎在她的身边,听她讲故事。那时,只有那时她是幸福的,她的嘴就像永远汲不干的泉,任由泉水汩汩从那干瘪的唇角流进孩子的心田,源远流长了。
可是一到了晚上,慢慢地她忽开忽关的声响竟成了我们xx夜的紧箍咒,牢牢箍住我们的头颅,只要咒语一念——开关一响,我们的脑袋就快要炸开,夜凋零,疼撒一地。“看不见,还开灯!”我忿忿地说。“开关一次就行,左次右次的,毛病。”李接过话题,“简直就是浪费,虽然一个灯泡,天长地久也不是一个小数目。“
本学期,电费包干,于是我们终于决定剪了那根通向她屋,通向的反正都是黑暗的电线。那天正好是一个节日,我们的小祠也跟着沾惹了点节日的喜庆,虽然她的小屋比以前显得更加暗淡了。老太太急急地对我们说她的灯泡坏了,能不能帮她换一个。望着她那张着急、哀求的脸,我们又实在没法也不忍心把她拒之门外。我们答应了,情不甘意不愿地。我装着拿一个灯泡到板凳上站了一会儿,我告诉她灯已换了。望着那孤零零挂在灯头上原来的那灯泡,我若有所思,总有那么一点点感觉觉得那灯很像她,可我没往下想。在她一连串的道谢声里,我的脸还是烫了红了,当然她不可能知道的,我也没深究,也不觉得怎样。
事情本来到此应该结束了,她依然开灯关灯,可次数明显少了。她说她开关灯吵了我们的觉,慢慢地变成天朦朦亮拉两次开关绳,并溶入我们的作息时间表,渐渐成为我们的闹钟,告诉我们几点钟了,该起床了。我们也不再猜“灯谜”,结果只有一个,她屋的灯是不会再亮了。一种莫名的情绪滋生漫长着,我说不出它的味道。
日子{yt}天过去着,她开关着“灯”,重复着单调的生活,只是言语更少了。她常常一个人坐着发呆。后来,除了清晨还能准时听到那两声“起床铃”,其他日子再无声息,寂夜真正成为寂夜。她仿佛又老了十岁,生命薄如一张腐纸,不捅也会破;脆若一根枯草,无风也定断;软如一朵雪,不见阳光也能化。
终于,那两声溶入我们生物钟里的起床铃也随风消失无痕了。在一个风雪夜,她一卧不起,我们顺理成章理所当然地守住了她,谁叫我们是她不能再近的近邻。床前,只听她断断续续地说:“老——师,我,我知道你们把电断了,我渴望……渴望灯,开关着灯就能看见牛牛看见他爹。”她歇了歇又说:“我太……看不见还浪费电,总贪图那灯那热那开关灯的声音给我的宽慰,我……我……”她好不容易抬起右手指着左胸口说:“我是这里盲呀!”
接着,她的手本能地划到胸前,紧捂住心口剧烈地咳了起来,脸上的肌肉也跟着一抽搐再抽搐,好一阵子后,她的眼睛忽然射出一道耀眼的光,抑或彩虹。“你们看,你们看,那……不是牛牛,那不是他爹,那年村里刚通了电,他爹、牛牛喜得不得了,没事老把开关开了又关,关了又开,好稀奇呀!那灯一拉绳就亮,再拉绳又灭;一拉……”她的声音越来越弱,渐渐地没音了,只有嘴唇在停地动。“阿婆,阿婆……”我们大声喊着她,听见的只有自己的呼喊和歉意。我含着泪伸手正要为她合上圆睁的眼,突然,她那双枯柴般的手竟奇迹般、猛地抬了起来,抬了起来,指着过道,嘴唇哆哆唆唆地抖,喉咙咕咕咚咚地响,我们把耳朵凑了过去,只听到:“过道……过道……照照……照照……晚……自习——”她的头一偏,辛劳了一生的手永远地垂了下去。我们的眼泪终于夺眶而出……悔恨追剿着我们的心浪迹天涯,它犹如一架警钟,长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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