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
腊梅小小的骨朵儿
颠覆昏沉的冬天
女孩小小的梦想
让苹果回到苹果花儿
贱民眼睛里小小的怨恨
让强大的帝国崩溃
一辈子站在小的一边
对于伟大的事物,它巨大的阴影
不惧怕,也不赞美
应该允许她靠岸
允许她在汹涌的人海中
暂时抛锚
应该允许她把长发交给
南来北往的风
应该允许这个海草般的女孩子
在风中,不摇曳,不伤情
把眼睛停泊在玻璃橱窗的钻石花朵上
此刻她的孤独
是花朵,触不到的香气
是钻石,不可磨灭的孤绝、冷艳
《我一定要站在高处》
我一定要站在高处
在夜里,刮一阵风,再刮一阵风
把街道刮得干干净净
把漂亮的孩子,刮到妈妈的怀中
我一定要站在这个城市的高处
像个讨薪的农民工
最冒险,也最无助
用纵身一跃的勇气
为被损害和侮辱的穷人
讨还被拖欠已久的美梦
我一定要站在这个城市的{zg}处
在{dy}时间
找到这个城市中种棉花的人
心里藏着明镜的人
《这些美好的山西人》
我埋头吃一碗刀削面时,会想起她们
看见运煤的火车和汽车时,会想起她们
我用拼音打字
经常在陕西、山西之间,难以取舍
赵襄敏、陈小素、刘小雨、秋临
让我想到的山西
不是晋商的山西
不是阎锡山的山西
不是煤灰遮天蔽日的山西
不是矿难频频的山西
这些美好的山西人,让我相信
山西是一个面庞白净、心地温暖的女子
我多想令时光倒退2000年,回到春秋战国时期
随便找一位山西女子,结为“秦晋之好”
《公墓》
我的父母埋在这儿
你的父母埋在这儿
他们多好
他们多和睦
可我们还在互相伤害
用冷漠,用恨
用爱
《拯救我的热血》
用电钻钻我的头盖骨
用全球变暖
融化我的冰河世纪
这熟悉的日子
这日渐一日的麻木
倘若屈从,屈从
这缓慢而惊心的衰亡
我将是谁?
是让谁心疼的骨头和肉
这荒芜!
《在我死去的那些日子》
女人们一夜间
学会弹琴
长发垂落,遮住脸庞
我活着的时候她们不这样
她们盲目、天真、冲动
和陌生人约会
出入电影院、茶座、快餐店
没心没肺的笑声
穿透整条大街
可现在她们弹琴
紧闭嘴唇
头也不抬
手指,在下雨的日子
开满白花
犹如寂寞在唱歌
《一个流浪汉在打电话》
冷风,小雪
卖年画、卖春联、卖灯笼的人
早早回家抱老婆了
邮政储蓄所的屋檐下
一个流浪汉在打电话
对着没插卡的磁卡电话
呜呜啦啦
我在下夜班回家的路上
正好听见,他对着电话线那头
看不见的远方,叫了声
“妈”
《挖土》
他{yt}天地挖土
挖我的路基,让我倾斜、摇晃
他一锨锨地挖土
挖我的坟
收容我动荡不安的一生
这个看不见的的黑衣人
他{yt}天、一锨锨,在我脚下挖土
我睡觉的时候,他也不睡
他{yt}天地挖土
筑地基,盖我的新房
他一锨锨地挖土
《不能抵达》
你在这里,也在那里
给动词染上你的脾气
高兴时,学你咯咯笑,生气时,像你皱鼻子
给名词穿上你的花裙,长靴
让它走在银座购物中心的大理石地板上
看见自己又好看又寂寞的样子
而你是不应该存在的
是我的又一次虚构
你不该有温暖呼吸
吹拂我的头发
不该有手,细细的手腕
坐在对面
为我的咖啡加糖
轻轻搅动我的孤独
或者你仍在
在我的身旁、 耳际、 腕间
一直住在我的心房
就像传说中的幸福
近在眼前,又远在天边
勾引人,幻想追逐
不能抵达
《使节撤离了》
使节撤离了
游泳池干枯了
花园荒芜
吊床上睡满落叶、灰尘
画报挂在枝头
难以想象
曾有灯火通明夜晚
邂逅的青年人,花园中的幽会
码头、挥舞的手臂、帽子
使节撤离了,撤离了
轮船远去了
《安抚》
给我体内塞满
玫瑰、唇彩、诗歌、长发的人
同时给了我
站台、熄灭的灯盏
黑影中的车厢、离别
给我春风和三月的人
也必将给我沙尘
把我细细掩埋、厚葬
《我也可以是沉默的》
是风,在说话,不是它
一棵树,不需要语言
是空气,在流动,不是它
一棵树,不需要运动
一棵树的需求多么少
在漫长的一生中,甚至
不需要,另一棵
独自散步的夜晚
我把脸贴在一颗冬天的树上
既冰凉,又安静
《衬衣》
要一根足够长的竹竿
把我的衬衣和
庄稼汉土气的衬衣,乡村教师染着墨水的衬衣
发廊妹散发着廉价香水的衬衣
矿工沾血的衬衣
挂在一起
亲爱的,把你的花衬衣和我的
挂在一起
让人们在祖国的天空下
一眼就看出
我们在爱着,而且爱着
这么多相亲相爱的穷亲戚
《冲动》
我们都有过某种冲动
为美好事物而献身
像迎面疾驰的火车
在相撞的瞬间
无畏、激动、炽热
谁都舍不得眨一下眼睛
事实上,这种致命的好事
仅仅具有理论上的可能
命运的扳道工从不失手
我们最多只能在相遇的时候
让四盏灯的亮度叠加
在炫目的光芒中昏迷一小会儿
接着交换一下各自带来的空气
《一半》
我坐沙发,留出另外一半
睡觉,空出床的一半,枕头的一半
彷佛在等待另一个人
人群中沉默的一个人
凌晨三点不睡的一个人
大地和天空上的事物早已被命名
孤独依然无法被形容
我活着,走路
只敢走右边的一半
喝酒,剩下杯子的一半
流泪。余下悲伤的一半
另一半,我要留给比我
更难以安慰的那个人
《手机短信》
先生,您的手机号码中奖
先生,您想3000元买奥迪车吗
先生,靓丽白领,有车有房,等着认识您
今天,每听到一次短信提示音
我都想到一种美好的可能:
寄出的诗稿有了回音
兄弟发短信解释一场误会
远方朋友想谈谈我今天的新诗
异地的诗人来我的城市,想给我一个惊喜
一个城市在下雪,有人忽然想我了
唉,和我那些含蓄的朋友们比
骗子一整天对我的思念
执着、直接、坦荡、勇敢
我差一点就被感动
《死亡也是一件小事情》
它们蹦蹦跳跳
在铜像巍峨的广场
在行道树旁的人行道上
在杂树林的缝隙
它们一生都飞得很低
活着,不以声色媚人
从小到大
在田野,在路边,在草丛中、树林间
我从未见过一只麻雀的尸体
《致纯子》
我能想出
我们见面时的样子
在关中平原西部
村口小路上
遇见一个久未上门的老亲戚
赶紧请来盘腿坐在我家火炕上
你闲闲地磕着花生、瓜子
我吧哒吧哒地抽着旱烟
谈起各自的诗歌,也不过像老农
谈起地里庄稼的墒情、长势
没有一句煽情的话
注:纯子,江苏丹阳人,诗人。
《一刻》
这是雾气散去,明镜芬芳的一刻
这是栅栏打开,花朵解放的一刻
地球在旋转,地球上的水,在荡漾
而没有溢出
“我曾受过那么多苦,但已经忘了。”
这是安宁的一刻
这是孩子被祝福的一刻
是你打开箱子,试穿裙子
将要来投奔我的一刻
现在还是冬天,浓雾封锁了机场和高速路口
《坐等天亮》
把自己没入黑暗中
夜色温柔,如母亲的羊水,把我包裹
坐观曙色
一平方毫米、一平方毫米地收复失地
先是我近旁的床单、被褥,枕头、书桌
再是窗外的山峦、楼房、道路、人群
{zh1}是我的头发、脸、躯体、四肢
在此之前,我还有足够的时间
练习微笑着说:早安
我希望在天亮时,能说得比昨天更动听
让路遇的每个人,都明亮起来
读你的诗集
在扉页看见你写于2006年1月的一行字:
若水兄指正
这四年来,有多少东西需要我们来指正,比如
向死亡,指正我父母卑微的一生
向包工头,指正我兄弟的断腿
向地震,指正倒塌的校舍,死去的孩子
向三鹿奶粉,指正三聚氰胺,早夭的婴儿
向矿难,指正煤炭般的黑心
向暴雪,指正沉默的羔羊
亲爱的诗人
{zh1},请你来指正我四年来
病句般无处安置的疼痛
《我们都是木头人》
“我们都是木头人,不许说话!不许动!”
楼下空地里,女孩子们的表情
纷纷定格
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游戏?
是怎样一张神秘威严的嘴?在什么时候?
喊出了“1、2、3”,这不容置疑的口令
把我们也变成木头人?多年来
眼看着亲爱的人受罪、离开
从一个地方,到另一个地方
说不出话,紧咬着嘴唇
《相关》
我读王志国兄弟的一首诗
《微风拂动万千尘念》
博客系统提示
有以下相关博文:
“16个幸运球换液晶电视
有件事需要立即行动
爱她,象爱上一朵花。
婚后最容易偷情的八种女人!
80后独生子女小夫妻究竟应该去谁家过年?
最快乐的事:找到自我
最不好惹的十二星座美女
婚姻中“好女人”出轨老公该负全责!
12星座最避讳的星座伴侣
谁能守住晚霞的温度”
我半天也想不出
这些事情和一首诗之间的隐秘联系
正如我一直搞不懂,也无从享受
各种美好制度背后的潜规则
只好按下尘念
继续读我兄弟的诗:
“朝圣的路上
有人走,有人停
有人超脱,有人寂寞”
《我的手是一个省份》
此刻,我的手是一个省份
一个中国南方的省份
我的掌纹入网,罗织了足够多的阳光
我伸出手
给田野里跟着棺材出殡的人
她脸上的悲伤就给阳光让出一平方厘米的面积
我把手伸到暴雪覆盖的新疆
羊群就在我的手心吃草、戏耍、睡觉
它们的舌头,舔得我手心痒痒的
我的手,也不能忘记海地
一个我未曾去过的加勒比海岛国
让满脸哀伤的老人、妇女和小孩
在我手心里
盖房子、种植他们喜爱的庄稼和鲜花
我的命运线,是一条河流
只灌溉,不泛滥
我的手是一个省份
一个中国南方温暖如春的省份
那么多的人,不认识的人,黯淡的人
在这个冬天里
被我珍惜,捧在手心
《声响》
人过中年,厌倦了沉闷
一心想把几十年浓缩的寂静引爆
弄出一声巨响
整夜在体内,凿炸点,埋雷管
不过,更多时候
还是会悄悄把
体内的雷管刨出,把引信拆除
安于平庸的生活
就像现在,静静坐在你的对面
小口喝汤, 避免汤匙碰到瓷碗
即使偶尔发出声响
也不过是木瓜成熟,坠落草地
也不过是泪水不小心,跌入尘埃
《流年》
也不过是一只老鼠
在猫爪之间,被戏耍,暂时释放的时光
即使再颤抖
再绝望
再不甘
再心存侥幸
也还是被虚度了
去乡下探访几门亲戚
朴素的茄子、韭菜、菜花、甘蓝和青菜
在只容一人通过的田埂
遇见挑着粪桶的农夫
仰着头,“咯、咯、咯”,不肯让路的几只大白鹅
我微笑,侧身,让开一边
人到中年,学会了侧身
那怕是,路遇一群忙着搬家的蚂蚁
在都市宽阔的马路上
遇见权贵的车队,以及追随他们的警卫和美人
我就像贝多芬一样
无视他们
“有一架不听话的蒸汽轧路机的风度”
注:肖伯纳在《贝多芬百年祭》中写到贝多芬一件事:“他甚至在街上遇上一位大公和他的随从时也总不免把帽子向下按得紧紧地,然后从他们正中间大踏步地直穿而过。他有一架不听话的蒸汽轧路机的风度(大多数轧路机还恭顺地听使唤和不那么调皮呢)”。
《朗诵》
你朗诵的时候
听众们如优雅的企鹅
敛起翅膀
用膝盖,摊开蓝色讲义
村庄、森林、火车、风笛
踮起脚尖,列队而出
蓝色冰块,在海面,闪烁、漂移
相互碰撞的时候,声音清澈
年轻的速记员,停止记录
蹙眉,发呆
好像爱上了你
座椅合上的时候,灯光就要熄灭
脚步声乱成一团
给你披上风衣
我们很快就将走在冬日的街道上
冬青、松柏
发出冷冽而好闻的气息
亲爱的,现在可以说说我诗歌里
被你故意读错的那一个音节
《秘密 》
你在自己家走动
掀起最小的风,让窗帘说出
一些秘密
一场冬日午后的细雨
一座巍峨的大楼
顺着这些,我还可以想象
离我千里之遥的
一张张脸,冷的,热的,兴奋和悲伤
公交车站的喧闹,离散,重逢
从你黑色外套露出的一抹紫色
看见你紫色的羊毛衫
从你的脸
看见你的背影
只是你温暖面容背后
xx夜里的自语
我无从想象
暗暗心疼
《我只给她打了半个电话》
路灯,冬青和松柏
零零落落,散步的人
舞厅里传来柔曼的音乐
多年后,没有我
这些还在
被另外的眼睛看见
被另外的耳朵听见
忽然想找人说说这些
翻开电话薄,找到一个叫小满的女孩
“嘟-嘟-嘟”,等待音只响了三下
我就挂了
她还那么年轻
《当她》
当她为爱,为政治,吃尽了苦头
当她说:“这里,我们全是酒鬼和xx!”
当她在广袤的俄罗斯,找不到一颗可以安居的心
当她撕心地喊出“我再也不需要自己的双足!”
你为什么不
立刻匍匐在她的脚下?
亲吻那泥泞而芳香的双足?
你,这敏感
这出生太晚的男人!
注:“我再也不需要自己的双足”,见阿赫玛托娃诗歌《我再也不需要自己的双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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