涧下水/文 我记得有一年春节是在团部玄墓山营区过的,那时候xx没有吃年夜饭和观看春节联欢晚会的概念,只是连队中晚餐伙食好点,个人自由活动的时间多点。全团除战备值班的连队外,其他连队在那几天就没有什么事,每天连队允许十几名战士去苏州市逛逛,没能外出的就只好去团俱乐部玩玩游戏,要不就在寝室里找人下棋了。在那几天,在晚熄灯号之前,我们可去老乡的连队串串门,拉拉家常,喝点小酒。 炮连驭手班的马厩建在营房旁边,比较偏僻,一到晚上很少有人去。驭手班副班长是我的老乡,姓唐,高高的个儿,黑里透红的脸膛,纯朴而憨厚,他说一口南蛮北侉的普通话,读不准“实、事、诗”的发音,老乡都叫他呔子。我俩来自皖西南,他来自农村,一个不通邮车的深山沟里。炮连驭手班就是养马的班,骡马化的装备,没有畜力是驮不动那些步兵专用火炮的。 我们四位老乡围着方桌而坐,桌中间摆放着一碗花生米,一盘猪头肉,外加一瓶烧酒。头顶上方吊着一盏十五瓦的白炽灯泡,水泥地面冲刷得干干净净,灰暗的墙壁上能见到“提高警惕,保卫祖国”几个红体大字,给人一种空空荡荡的感觉,但没有那种马粪味。 我的身后就是马槽,两匹枣红马在那啃着干草,不时地打着鼻响,副班长偶尔用嘴发出响声,与那些畜牲的响动相呼应。也许是它们熟悉他的声音,很平静地悠然自得地享用着槽内的食物,它们也在过大年。我也学着他的样子,噘着嘴发出那特有的声响,想与它们声心相通,但厩内所有的马都抬起头望着我,好似视我为怪物。副班长说,这些畜牲很精明,能嗅出主人身上的气味。 他很会养马,他养的马个个毛色发亮,膘肥体壮。他还给它们起了名,全是山区的小动物,什么山猫、狐狸、狗獾。他还真行,呼唤哪匹马,就像老师在点小学生的名,那匹畜牲就会抬起头望着他,冲他煽动着鼻翼,揉动着肥厚的毛碴碴的嘴唇。我不行,我喊山猫,那匹叫山猫的马只抖动了一下它的耳朵,头也不抬地吃它的草。隔行如隔山,我这只会打枪埋地雷的兵,就不敢在他御马间里称弼马温了。 副班长敬我们的酒,吃着花生米说:“当了几年兵,虽不精通放枪操炮,但对于养马不敢说是专家,可称得上行家里手。” 这话我信,从驭手班出来的兵,个个都是长跑健将。他们每天早上要牵着无言的战友跑上十几公里,中午要领着它们做各种战术动作,像卧倒、起立、越壕沟、翻山越岭,下午要冲刷马厩,给它们擦洗身子,晚上还要在马厩里轮流值班,与它们说话聊天。我曾多次在路上看到受惊的烈马在前面狂奔,后面跟着抹着眼泪的驭手班的兵。 他说完后又说在家乡过大年的事,他说他们那山沟里一到腊月底,家家户户都要杀猪,腌制各种花样的腊肉。吃年饭的时候,各家要把做好的鸡鸭鱼肉端到祖祠敬贡,请列祖列宗们过“大年”。并说山区很难买到鱼,多数人家是用木头雕一个鱼型,端上桌子冒充一道菜,吃一个“年年有余”的彩头。 他喝了一口酒,望着我身后的枣红马说:“我在马厩里过了三个大年,虽没有老家祖祠里“拜年”的那种气分,但也能找到几分乐趣,又有多少人能享受到与马过年的福气,我退伍后就不会有这种机会了……” 他几句话,我到觉得嗓子有点酸涩,我可是{dy}次在大年三十在马厩里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