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yt}晚上，生产队在新圆寨的二楼大厅开队委会，一盏昏暗的煤油灯放在靠内墙的老方桌上，五人的队委中只有云娘是女的。

    云娘最讨厌男人抽烟，每当开这种小会的时候，总是把整个桌边的位置占了，打她的毛线，让那些烟鬼们通通离她远一点。

    这个会是讨论开公路的问题。原来云岭公社决定从云岭墟到岭下大队开一条公路，全长五公里，国家拨了一些线，县里又补贴了一些，但全公社十五个大队都要分担劳力和费用,各个生产队都要拿出具体方案。做为既得利益的岭下大队，近水楼前先得月，出工出力要最多，但大家还讨论不出具体意见。

  汉子们七嘴八舌，云娘却想起了王家的那辆自行车。自从新社员刚来时她带他们下墟买农具，管成坚把王祥家那一辆八成新的{yj}牌车子扛到岭下之后，好几个后生和丫头都学会了在打谷场上和小学操场骑自行车，只是还没有到大路上施展功夫。 想到这里，她对四个坐在角落里吞云吐雾抽烟的男人说：“开公路好啊！以后生产队可以买手扶拖拉机，下墟可以骑自行车。”

  其实，王家带来的这辆车子最多被她享受，她不找别人，就找张剑驰当她的教练。剑驰不好意思拒绝，但他不想让龚馨知道，只有选择在龚馨外出开会的时候。刚来时是岁末年初，阴雨连绵，车子也被成坚骑坏了，直到春耕之后，他才有时间修好车子。刚好龚馨到县里开知青积代会，机会才来了。

  那几天云娘拍板命令他教车，他不得不从，他实在是有点怕云娘的。天刚蒙蒙亮他就乖乖地溜出了新永昌圆寨，来到路口与她会合。然后他载她到两里之外的大队小学操场做骑车训练基地。

  初夏的清晨，风很柔，薄薄的晨雾像纱一样地笼罩着村子，空气中弥漫着田间泥土的清香，路边的青草尚还有点点露珠在低吟，真的是很安谥很美妙。

  她双手轻轻拉住张剑驰的腰，剑驰怕她坐不稳，不好意思说不要这样子。于是两人亲亲热热的样子，反正周围都没人。车子在小道上颠簸，她的上身也不时碰到张剑驰的后背，害得剑驰心里发毛。

  两个早上她就能得意地按着车铃，叮呤叮呤叮呤围着操场兜圈圈。她喜欢看张剑驰放单手骑车，甚至把双手插在裤袋里。铃声响处，在操场上觅食的一群鸡吓得飞了起来。她看到鸡飞起来时像一只笨重的大鸟，飞得既不高，也不远，她不知道远古时鸡飞翔的姿势，为什么鸡不能进化到鸟呢？是不是因为鸡比鸟对大地更有感情所以飞不起来？那人呢？人不能飞，所以人对大地的感情最专注是不是？

  太不专心学车，她忽然就重重地摔了一跤，张剑驰赶快把她扶起，帮她扶正车龙头，她又用力揿了揿车铃，铃声依旧很清脆。

  她想现在开公路了，有钱她就买一辆新的，到村村寨寨走走。甚至想骑车翻越云岭公路到县城。

  她从鸡飞想到鸟飞，想到飞机。交通发达了，以后她要飞到外面的世界，当然希望有个心上人和她一起飞，但这人是不是张剑驰呢？

  她又想起了那次下墟遇到陈东勇，陈东勇问侯了她的父亲，又买了她的八斤烤烟，如果不是他，那天她可能就没钱为老爸抓药。偶然的见面，在她的心里却一直留下感激，久久挥之不去。

  说曹操曹操就到，她想着想着，忽然就听到了陈东勇的声音：“大山叔！你们开会啊？”

    大家一看，是陈东勇和再耀来了。

    云娘大惑，再耀说：“东勇调到公社当干部了，和我一起下来看你们。”

    原来东勇被推荐到云岭公社当通讯员，还不是正规编制的国家干部，只是公社向基层大队借用而已。但一个农民，能走出田园，在公社机关干活，也实在不易。这是公社常委、知青办主任郭兴安帮了他。

    这事说来话长，陈东勇虽然不是下乡知青，但他是回乡知青，他觉得国家很重视下乡知青，而忽视了回乡知青，对下乡知青有各种照顾和生活补贴，回乡知青却毫无分文，大会小会恳谈会评选各级下乡知青积极分子表彰会，回乡知青却没人理会。他写了一篇书面材料，建议对回乡知青和下乡知青应该一视同仁，{zh0}是找机会向公社党面谈，这就遇上了郭兴安。

    东勇以前认识郭兴安，但只是碰见时点头微笑一下而已，郭兴安也只知道他是回乡知青。

    这{yt}陈东勇写完材料之后，要送到公社，碰巧在墟场碰到郭兴安，他就请郭兴安到墟场{wy}的那家国营饮食店吃了一碗面，把话说了，把材料给了。郭兴安看了之后，赞扬他的文笔很好，也对他提的问题很感兴趣，但郭说回乡知青回乡务农是顺理成章，不能和下乡知青比较。陈东勇和他争论了一番，郭兴安说只能向上级反映，他是小官，没有权力制定政策。陈东勇的答案没下文，但郭兴安却对他留下了好感，以致建议公社党委把他提拔到公社当通讯员，很快被党委通过了。陈东勇来到公社办公室报道，虽然只是通讯员，除了端茶水和跑腿之外，他的工作能力和一般办公厅的文秘人员几乎不相上下。有一次，党委书记不满意办公室主任提交的农业学大寨报告，办公室主任和手下人经过反复修改还不能通过，{zh1}陈东勇看了，提出几点修改意见成文，党委书记看了修改稿后笑逐颜开，拍着肩膀对他说，好好努力，争取提干。在云岭公社有一个惯例，凡是公社从基层招干，临时借用干部总是优先。

    陈东勇到了公社之后，为了给云娘一个惊喜，没有交代人告诉云娘，他今晚和郭兴安下队，是刚刚来到公社的第八天。郭兴安要到岭下，就把他带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