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州科技学院石湖校区（摄影：06级张彬）
保安小刘当保安时间不长，就被开除了。
保安小刘当保安之前，来自贵州山区，家里很穷。他姐姐比他早几年来到这个城市，一直在市委郑副秘书长家当保姆。他姐姐问郑副秘书长，能不能给她弟弟派个活干，挣一点钱，以后结婚用。郑副秘书长就把这件事答应下来了，就托付给了劳动局的马局长。后来马局长又把这事托付给了区里，区里就叫街道给安排一下。街道的牛主任很热心，就把小刘带到了一个叫“翡翠苑”的住宅小区。
牛主任对小刘说：“你就在这翡翠苑当保安。”
翡翠苑里的草坪很多，这里一块，那里一块，绿草茵茵，很是赏心悦目。牛主任也没说一月拿多少钱。小刘也没在乎，心想当保安需要力气，他有的是力气。
牛主任又说：“你的任务呢，就是看好这些草坪。没事的时候，把里面的野草拔了。可别小看它，这草皮都是从国外进口的，可贵呢。你把它看好了，别有什么闪失。看好了它，你的任务就完成了。懂了吗？”
保安小刘被告之来当保安的时候，以为翡翠苑没保安，让他来这里看大门。到这里一看，门里门外已经有四个保安，都比他个儿高，都比他英武。他想，大概嫌他个子矮，所以才让他看草坪。
保安小刘看护草坪还能被开除，这是谁都没有想到的。
看草坪其实是个很闲的活儿。草坪长着很绿的草，草上还栽着一些花，从没有人去碰过它们。没有人去碰它们，是因为每块草坪上都插着牌子，上面写着“禁止践踏草坪”。这意味着，保安小刘没多少事可干。石闲生苔，人闲生病，没事干的时候，小刘在就在翡翠苑的院里遛达，前前后后他都转。遛达的时候，也找点事干。地上有个纸片树叶什么的，他把它们捡起来，放进垃圾箱里；居民谁家搬个东西，他也伸手帮着扶一把。小区的左邻右舍都说，小刘真好！小刘听到这话，心里比蜜还甜。
保安小刘最让翡翠苑居民们称道的，是帮助陈大妈的事。陈大妈住在18号楼。18号楼是翡翠苑{zh1}面的一幢楼，有什么事前楼的邻居们看不到。陈大妈是单身，老伴去世的早，两个孩子又在外地工作。陈大妈还有头晕病，病犯的时候，天昏地暗，连行走都难。那天，陈大妈头晕病又犯了，想到医院去，结果出门没走多远，就晕得坐倒在地上。保安小刘正好遛达到这里，二话没说，背起陈大妈就往医院跑。
陈大妈的头晕病来的快，去的也快。陈大妈病好以后，就常找保安小刘叙话。
陈大妈告诉小刘：“生病的那天，其实我也想走到大门口。可是我要绕道。多走几步路，头就晕得更厉害。”小刘感到奇怪：“什么会绕道呢？大门离你家很近啊。”陈大妈说：“从我家走到小区门口，近是很近。但门前有个大草坪，我要绕过去，才能走到大门口啊。”小刘恍然大悟。
翡翠苑的每幢楼前，都有一块草坪，每块草坪的特色却不一样，花草各异，有的还修了装饰的景点。比如18号楼前的那块草坪上面，就修了一座小亭子，看上去很别致。不过，就是这块很别致的草坪，把生病的陈大妈难住了。
保安小刘突然觉得这是自己的责任，就果断地对陈大妈说：“大妈，你以后就从草坪上走。”陈大妈说：“那哪儿行！上面有牌子，不准踩。”小刘觉得那个牌子真是多余。地上长的草，能有多大用处？瞎宝贵个啥？人都生病了，还“不准践踏草坪”！在他贵州老家，这草满地都是，都是人畜踏来踏去，也没有谁把它们当宝贝。就忿然对陈大妈说：“准不准踩草，我说了算！”又说：“大妈，这院里的草地归我管！”说这话的时候，油然生出几分自豪。
陈大妈听小刘这么一说，自然高兴：“真的？那草坪真的归你管？那感情好！我要是能从草上走过去，出门可就省事多了。”小刘说：“大妈，没事。以后你就从草上走。”陈大妈从此真的从草坪上走来走去。
陈大妈经常在草坪上走，时间长了，就留下了脚印子。先是有些草倒了，以后又露出黄泥。邻居们看着心疼，本想说说，想到陈大妈的身体，又都没说。有一次，两个保安在院内巡逻，见陈大妈踩上草坪，一个保安正要制止，另一个保安拉住了他，悄声说：“干啥？吃饱了撑的！这事归小刘管。你不知道那小子惹不起哇？”小刘的姐姐是市委郑副秘书长家的保姆。他们认为小刘的后台很硬。那个要制止陈大妈的保安犹豫了一下，便不再言语。
保安小刘帮助陈大妈的事儿，小区里的人常夸，但夸着夸着，便不再夸了。只有吴太太一直夸个不停。她见到保安小刘就说：“小刘，你就是活雷锋啊！现在社会上的人都很坏，好事根本没人去做。你这样的好青年，真是难得！”小刘听了，嘴就笑的合不拢。
吴太太跟保安小刘很熟。吴太太家有只名贵的巴狗，经常带出来，在翡翠苑的院子里遛狗。小刘见那狗又小又丑，根本没有自己在贵州老家养的大黄狗好。他那条狗，既彪悍又英俊。但吴太太却一直夸自己的巴狗好，说它怎么怎么听话，又怎么怎么会和人作揖。吴太太常说：“我的宝宝可乖巧了！”她说的“宝宝”，就是指她的那条宝贝巴狗。不过保安小刘从不去说吴太太的狗不好。他不说吴太太的狗，是不想让吴太太不高兴。自己来自农村，吴太太却很有钱。然而吴太太却经常夸小刘。小刘觉得吴太太人特别可亲。对可亲的人，你不好意思让她扫兴。
吴太太可亲，可她的那条狗却并不可亲。它经常窜到草坪上撤欢。一上草坪，吴太太就急，就想把狗撵下来。吴太太又不好意思走上草坪，这是规定，就沿着草坪的边沿，唤她的狗出来，一边唤，一边用眼睛的余光瞄小刘。那狗好象故意跟她作对，怎么唤也不从草坪出来。小刘也帮着赶狗，而狗依旧不肯出来。吴太太不好意思，只是对小刘说：“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接着，又去唤她的巴狗，两只脚在草坪边沿的草丛里，不停地踏来踏去。
吴太太用这种方式唤她的狗，已经不是{dy}次了。她必须每天出来散步，每天出来遛狗。而那狗一见到草坪，就要跑上去，拦都拦不住。于是，又重复前{yt}撵狗、唤狗的情景。久而久之，那块草坪的边上，都被吴太太踩出了一条脚印子。这条脚印子和陈大妈踩的脚印子差不多，草倒了，黄泥渐渐露出来。保安小刘看了很不顺眼，又不好说什么。他知道吴太太是为了唤狗，才踩到草坪上的，又不是故意的。只是这草坪边上的脚印子，眼看越踩越大。
狗踩草坪，是保安小刘不愉快的事情。但保安小刘也有愉快的时候。他看到吴太太家保姆小莲的时候，就很快活。小莲长得象电影演员周迅，只是比周迅略胖一些。但小刘觉得小莲长得非常好看，甚至觉得，小莲的性格比她的脸更可爱。翡翠苑里的女孩子，进进出出都不理小刘，只有小莲见到她，一直笑眯眯，有时还跟她打招呼。小莲很活跃，还经常带小同乡来翡翠苑玩。这帮女孩子都是在这个城里做保姆的，却像城里的姑娘一样风光，走起路来一阵风，叫人感到阳光灿烂。见到小刘，她们还主动问长问短，常把小刘闹了个大红脸。
小莲和她的小同乡们，还常到翡翠苑来照相。她们说翡翠苑的景好，树多，草坪多。她们见到草坪亲切得很，就想踏上去，说电影里的人都喜欢坐在草坪上。有一次，小莲还带了一架照相机，于是姑娘们嘻嘻哈哈都涌上了18号楼前的那块草坪，说要在那里照几张好看的照片。眼见着她们踏上草坪，小刘心里有点担心。他毕竟是看护草坪的保安，要是有人去告状，自己定会挨训！又一想，谁会知道呢？这18号楼在翡翠苑的{zh1}面，那些看门的保安，这会儿谁到后面来呢？当然，他从心里不想赶小莲她们走。他怕姑娘们笑话他，说他小气。他是专门看草坪的保安，有这个权力，要是他都不能让她们在草坪上照相，那还算是男人吗！想着想着，保安小刘心里坦然了。他静静地站在草坪的一边，专心致志地看着姑娘们，看她们你笑我、我笑你地摆弄着各种姿势照相。看着看着，小刘也跟着笑了起来，笑的很投入。
小刘没有把小莲的朋友们从草坪上赶下来，小莲就对小刘有了好感。没事的时候，就下楼找他说话。小莲问小刘：“你看管这些草坪，一定很累吧？”小刘说：“不累。”小莲问：“你每天都干些啥呀？”小刘说：“就是走走看看。就是在院里转转。”小莲又说：“这草坪有啥看管的！又不是菜，人见了，都想偷点吃。”小刘说：“是的。”想想又说：“你可别小看这些草，都是国外买的！”小莲撇撇嘴：“那也没啥稀罕的。”
聊着聊着，小莲就聊到了自己和朋友们在草地上照相的事儿，就说：“那天我们踩了你的草坪，对不起啊！”听到这话，小刘脸又红了，说：“又不是你一人踩的。再说……踩过后，草还会长起来。”小莲说：“那可不一定。你看这些踩的地方，草就没长出来。”说着，就用手指着陈大妈和吴太太踏出的那两条脚印。这两条脚印很显眼，像两根黄布带子，铺在碧绿的草坪上，一条在中间，一条在边上。
听小莲这么一说，保安小刘真不知该说什么好。想了想，才又说：“她们又不是故意踩的。陈大妈……”他想说陈大妈是病人，小莲却打断了他的话：“那也难看呀。”小莲又说：“你不能想点办法，把这两条脚印子给补一补呀？”小刘挠挠头：“怎么……补？”“不能在上面种点东西吗？”小刘恍然大悟。
说到种东西，保安小刘很在行。小刘过去在农村，粮菜瓜果都种过。但此时，他想到了种菜。他原本是想种草，又觉着种草不如种菜划算。种草不就是为看绿么？菜也是绿的。但菜还能吃，吃完了还可以再种。
于是，刚过两天，他找了一把锹，在草坪上那两条黄色的脚印上，挖了起来。也就两袋烟工夫，铁板一样的黄土，被他挖得膨松起来，散发着泥土香。松过土，小刘又在上面撤了一些菜籽，又培了培土，浇了一些水。干完这些，挂着汗珠的脸上，露出了笑容。
菜长得很快，就几天的工夫，都冒出了绿苗。这些绿苗越长越大，很快和草坪里的草一般高、一样整齐了。18号楼里的居民们，一开始没注意这些菜苗。后来不知谁说了一句：“这草坪里的草，啥时候给补上的？”保安小刘正巧走过，就解释说：“这不是草，这是菜。”他寻思，草哪有菜值钱？说话的居民定睛一看，恍然大悟：“真的是菜呀！”
泥土里长出了菜，保安小刘没觉着稀奇。但翡翠苑里的居民，觉得很稀罕。首先是孩子们。他们从小到大住在城里，根本不知农村种粮种菜是怎么回事。现在，翡翠苑的土里长出了菜，他们自然好奇，经常三五成群围着那些菜苗，老人们也感兴趣，尤其是老太太们。她们现在的主要工作，就是在家烧饭做菜。但翡翠苑离菜场太远，买一回菜，把她们累得够呛。所以，吃菜成了她们最上心、也是最烦心的一件事。现在倒好，翡翠苑的草坪里长出了菜。有菜就有人吃，但谁吃呢？她们现在把这个问题，当成了中心话题。
当大家在谈论菜的归属时，陈大妈悄悄找到了保安小刘。陈大妈问：“小刘，你种那些菜干啥呀，是种了自己吃啊？”小刘笑笑说：“我在我姐那里搭伙，我吃不着这些菜。”陈大妈问：“那菜长大了咋办呀？”小刘说：“送人呗。”“都送谁呀？”小刘一时还真回答不上来。后来小刘明白了陈大妈的用意。草坪里的菜刚长到能吃的时候，他就起几棵送给了陈大妈，让她尝个新鲜。陈大妈见小刘送菜来了，高兴得合不拢嘴，连连说：“小刘哇，我怎么谢你呢！”小刘说：“谢啥呢，都是自己人。这菜又不是花钱买的！”心里却蜜甜蜜甜。
保安小刘给陈大妈送菜的事儿，不料被邻居看到了。邻居也是一位大妈，就冲着小刘说：“小刘，你可不能偏心眼儿！”小刘正在兴头上，就笑着说：“哪能呢。种这菜，就是留大伙儿吃的！”说着，又从土里起出一些菜，给这位大妈。
保安小刘给两位大妈送菜的事儿，传的很快。后来，18号楼里的居民，谁见了小刘，都向他要菜。小刘是热心肠，谁要给谁。但草坪里种下的那两垄菜不多，经不起他送。他的菜很快都送完了。
菜送完了，给居民们带去了快乐，却给小刘留下了烦恼。草坪上种菜，本来是为了掩盖裸露的黄土。菜长出来，有了绿，就显不出那地方缺草了。现在菜都起光了，原先没草的地方，如今还是光秃秃的。尤其是刚起完菜的土，很松很鲜，与刚拔完草的土，没什么两样。所以，小刘现在再看这地方，觉得特别刺眼。他想，得赶快补种点什么。有了绿色，就什么都看不见了。于是，他又弄了点菜籽，撤到了草坪中那两垄松软的黄土里。
又一茬菜长出来了。向保安小刘要菜的人，比上回更多了。人一多就乱，小刘就慌了手脚，就惹得居民们不快活，说他菜分配得不公平。常常把小刘弄得很尴尬，像是欠了别人钱似的。就在这时，陈大妈站出来为小刘说话了：“各位大姐，咋了，咋了？小刘为你们种菜，送菜，犯法了？你们还对小刘横鼻子竖眼的！有啥意见向我提，我给你们解决！”
陈大妈不但仗义直言，还主动为小刘承担了分菜任务。但陈大妈没想到，她也没能把这事做公道。主要的原因，还是因为粥少僧多，这菜给了上家，就没了下家。于是，过去让小刘为难的事，让小刘难听的话，如今又落到陈大妈身上。
保安小刘觉得，陈大妈受到的委屈，xx是自己造成的。但这又有什么办法？一切都是因为菜太少。要想让大家都满意，只有多搞一点菜。为此，小刘又动了心思。
有{yt}，保安小刘跑来询问陈大妈：“大妈，您觉得这菜多种一点，行吗？”陈大妈说：“那当然好。菜多了，邻居们就不会再有意见了。”小刘又想到自己看草坪的职责，就有点迟疑：“要是人家不让种……咋办？”陈大妈说：“你已经种了几茬菜了，不也没见人来问么？再说了，你又不是为了自己。你还不是为了咱翡翠苑的居民嘛！”小刘这才把心放下来。
这天下午，保安小刘果真在18号楼前的草坪上，用锹挖起来。这块草坪本来就不大，上面的草种得也不深，土又松软，在这样的地方翻地，小刘并不费力气。三下五去二，不到半天工夫，就把草坪翻了个底朝天。小刘干活的时候，甩掉了那件保安工作服，露出小牛犊似的背脊，两只胳膊抡起来，满脸胀红，额上的汗巴答巴答直滴，叫人看着心热。吴太太出门路过这里，见小刘把草坪给挖了，就问：“小刘，你挖草坪干啥？”小刘说：“种菜。”吴太太觉着把草坪上的草全都挖了，怪可惜的。又想，小刘是保安，他这样做，肯定也是上面的命令。就不再吭声。
小莲听说小刘在翻地，也跑出来看。见小莲站在旁边，小刘两只胳膊抡得更欢了。不一会儿，18号楼前的草坪，除了上面那个小亭子，所有地面都被小刘翻了个底朝天。原来上面种的那些毛绒绒的绿草，全都被埋在了土里。
翻过地就种菜。保安小刘把在贵州老家的勤快劲儿，全都用到了这里。他先在那块地的边上，种上韭菜，韭菜遛边容易割；又在中间撤上其它菜籽，这叫花样不断，四季长青。小刘的汗水没有白撤，几天以后，翻过土的草坪里，又冒出了新苗，绿油油，水汪汪，煞是好看。又过一些时日，菜长高了，长旺了，迎来了收获的季节。
菜丰收了，{zg}兴的，还数18号楼的大婶大妈们。不过，她们这次没有争先恐后向小刘要菜，因为陈大妈已经按照门牌号码，把每家每户的菜分配好了，家家户户只要按号取菜就行了。拿回家菜的居民们，都很兴奋。这菜值不了几个钱，但新鲜。有哪个菜场的菜，比得上小刘种的菜更环保？有哪个小区的居民，有幸看着菜从小长到大，然后下到自己的锅里？只有翡翠苑。只有翡翠苑的18号楼！居民们高兴，保安小刘更高兴。他没事的时候，这家转转，那家看看，夸奖的话儿被灌满耳朵。还到了吴太太家。看保姆小莲在吴太太家的锅里炒着他种出的菜，更是有些陶醉了。小莲趁吴太太不备，还偷偷朝他嘴里塞了一截火腿肠。
一茬菜丰收了，保安小刘很快又种第二茬。第二茬菜长得更旺、更水灵，看上去绿油油一片。保安小刘觉得，草坪里原先的草，真是没有这些菜好看。菜长得好，小刘就想让人看到。这天，翡翠苑的大门口站了不少人，指指划划在说什么。小刘跑过去一问，说是市文明检查团要到翡翠苑来参观指导。小刘觉得，这真是好消息。正好能参观到他种的菜。他想，检查团要是看到他的菜，或许还能推广他的种菜经验。到那时，他小刘该有多么风光！
小刘想归想，并没有把它放到脸上。小刘不想自己张扬自己。检查团来的时候，他看到检查团的导游，正是街道牛主任，就悄悄挤到牛主任面前，告诉他18号楼比这前面好看。然而牛主任没有听他的话。小刘一句话还没有说完，牛主任就用胳膊把他拦到一边去了，像电影明星的保镖驱赶追星族一样，兀自带检查团的人，在翡翠苑大门附近的几幢楼前，转来转去。小刘以为，检查团的人要把每幢楼都看完。没想到只看了两三幢楼，就匆匆离开翡翠苑，连18号楼的边也没沾上。
不参观也罢。保安小刘不是那种计较名利的人，也就没有再把这事放在心上。他照样在翡翠苑开开心心地种菜为人民服务；18号楼的居民们，也照样开开心心享用着小刘种的新鲜蔬菜。这天晚饭过后，18号楼的人们正在楼下聊天，吴太太从大门方向走过来，一头扎进人堆，兴冲冲说：“你们猜，我今天去干啥了？”问得邻居们一头雾水。吴太太表情夸张地告诉大家：“我去了报社！我把小刘给我们18号楼种菜的事，给报社的人说了。我要他们登报表扬表扬小刘。他们说，明天就派记者来采访！”大伙儿一听说要采访小刘种菜的事，都夸吴太太这事做得对。小刘应该表扬，这么好的青年，现在上哪儿去找？
吴太太又在翡翠苑的院子里找到小刘，告诉他，明天穿干净一点，把头发理理整齐，别给记者留下坏印象。小刘平生{dy}次面对记者，就紧张地问吴太太：“我明天说什么呀？”吴太太说：“你就说说你种菜的体会嘛！”小刘问：“我种菜有啥好说的。”吴太太说：“怎么不好说的？你为什么种菜？为了我们大家嘛。牺牲自己，为了大家，这还不好说吗？”又说：“别担心，有我们大家呢。我们也帮你说。”小刘这才有点放心。
报社要采访保安小刘的事，不胫而走，尤其在翡翠苑的18号楼，几乎家喻户晓。所以，第二天上午记者来到之前，已经有不少人在楼前等候，不停地朝大门方向张望。上午九点零五分，报社的记者乘着面包车赶到翡翠苑，一行两人。就在18号楼前，记者单独和小刘聊了起来。
记者问：“你是怎么想到为大家种菜的？”小刘的脸立刻红了，支支唔唔说：“陈大妈她们买菜，不……容易。”记者问：“你就在这个小区工作？”小刘说：“对。”记者又问：“你具体的工作，是做什么的？”小刘说：“是保安。”又补充说：“就是看草坪的。”记者四处张望一下，看到18号楼前有一片黄土，还有中间那个亭子，就问：“这里怎么还有个亭子？”又问：“这里的绿化工程，是不是还没有竣工？”小刘连忙解释：“这是绿化过的。亭子周围原来都是草。这儿原来是草坪。”记者不解：“那么，你种菜，是在哪儿种的？”小刘指着草坪说：“就在这儿。”记者还是不解：“原先这儿不是草坪吗？怎么又种菜了？”小刘说：“我把草坪耕了。土要是不翻松，种的菜长不旺。”
记者听到这话，和另一个记者对视一下，在本子上写了起来。这时，18号楼的居民们围上了记者，七嘴八舌说起小刘种菜的事儿。记者一声没吭，只顾在本子上记着什么。记着记着，就不记了。记者突然说：“行了，各位请回吧！我们还有事，采访就到这儿。”说完，钻进面包车走了。
记者走后，大伙儿又把保安小刘围起来，七嘴八舌说个不停。他们说，明天的报纸肯定会有小刘的报道。小刘被大家说得面红耳赤，嘿嘿直笑。大伙儿看到小刘的憨样儿，也情不自禁笑起来。一直说笑了很长时间，直到尽性，才各自回家。
当然，18号楼的居民们谁也没有想到，保安小刘当天下午就被街道叫去了。牛主任在他的办公室，对着小刘暴跳如雷。居民们更没有想到，保安小刘被叫到牛主任的办公室后，就再也没有回到翡翠苑来上班。人们也没有在报纸上看到记者采访小刘的报道。后来人们才知道，保安小刘被开除了。
大约过了一个月，有几个民工来到18号楼前，把草坪上仅剩的几棵菜统统铲掉，又植上了草皮。据说那草和原来的草一样，还是进口的。
（原载《福建文学》杂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