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y}次见到黑桃,应该是在四岁的那个秋天。不可思议,我还记得那天清晨刚下过雨,初秋的太阳明朗极了。 妈妈牵着我的手走进即将入读的幼儿园,那是一座砌着鹅黄色瓷砖的双层矮楼,楼前的操场上有条大船,嵌在地面里。 妈妈说,以后只有周三周六回家咯,你要乖乖听话。 之后,记忆中只剩些影影绰绰的画面—— 黑暗中在床铺间走来走去的阿姨,宿舍尽头的小屋内有一盏昏暗的灯,晚餐常常是难以下咽的牛奶和馒头,克塞号6点半开始,教室 里的故事书总被班里其他的小女孩抢走,而我只能看残破的《彼得与魔豆》……………… 黑桃也在同一间教室里。只是我不记得。
很快两年过去,幼儿园毕业的那场联欢会,全体小朋友一起表演了乐器合奏。 当然,主要的旋律还是阿姨用风琴弹奏的。 大家都被分配了砂槌、铃鼓、三角铁、碰钟、响板等简单的小玩意儿,热热闹闹演了一场。 由于那时候已经学习舞蹈两年有余,并且也开始跟着妈妈用功练琴了,节奏感和身体协调自然出色一些的缘故吧。 那个节目我指挥。或许这也是为什么那么健忘的幼年时代,偶尔还是有人记得那不长的一个节目。 然而对我来说,连续挥舞手臂几分钟,这简直是种酷刑! 当然后来跟黑桃提起这些,他浓眉一挑,笑嘻嘻的说:我是拿砂槌的。 就这样,叮叮当当热闹一场,我从这所当年{zh0}的幼儿园毕业了,开始进入学前班。 仅剩的那一点点记忆中,没有黑桃的影子。
一年过得很快,第二次遇见黑桃,已是七岁那年的秋天。 我们上学了。成了同班同学。 小学长达六年。 这一次,我没有忘记任何一个人——如今拿出毕业照,依然可以毫不犹豫地说出每个人的名字。 我记得黑桃。 那时候黑桃瘦瘦的,但也不是班上最矮小的男孩。 三年级,还是四年级来着,坐在我身边的位子上。 如今多年过去,印象里那时候他穿着校服,坐在贴近走道一边的椅子上。上课的时候听课不多,下课的时候也不吵闹,只是常常蹦出 几句俏皮话,逗得全班哄堂大笑。 然后,他就会挨骂了。
小孩子嘛,谁不喜欢有趣的人呢? 由于我的家庭有一点点特别,妈妈是知名的钢琴教授,为了弹琴,记事以来我是没有所谓的课余时间的。 每天傍晚放学后不可以逗留,要立即赶回学校附近的姥姥家,迅速完成作业。 随后差不多6点半的样子,爸爸会来接我回家练琴,从7点—9点半,然后才是晚餐。 如此作息严苛的生活让我比同龄人更加忙碌,也更加孤独。 从小学二年级起,钢琴的学习终于小有成效,在妈妈的督促下,我开始忙于大大小小的演出和比赛,常常因此耽误学校的一些课程(譬如体育、音乐等)。 再到小学四年级,甚至连原本安排在姥姥家的午餐和午休也改为回家完成了,只为了午餐前可以多练习40分钟。 如此,我和周围的人们越来越陌生。 只有同桌的黑桃。 来得及说话的人,从此只剩这个近在咫尺的小男孩。 他的头发很软。 他有个双层铁皮铅笔盒。 他还收藏了全套《机器猫》。 他说起话来有一点细声细气,措辞也常常不是那么合格。 但十分有趣。 有这样一个人做同桌,实在是太令人愉快的事。 我忙碌xx又荒芜xx的小学生活,因为小黑桃,总算还留下那么一点点斑斓的影子。
但是新学期来了,又要全班座位大挪移。 黑桃,不再安静地坐在我身边偷拿课外书给我看。 五年级。六年级。毕业。 我们开始长大。心里有了种怪异的倔强。 班上的男孩女孩开始壁垒分明。 每个人都该经历过那个微妙的时段。不是讨厌的感觉。而是,似乎突然意识到彼此是不同的物种。 于是好奇着,同时摆出臭脸。 黑桃还是那么淘气——其实就是耍宝罢了,那么年代还没有这个说法。 聪明的孩子总是反应迅速,并且联想丰富。 因为这个,他被班主任安排在讲台旁边的“特等席”。 新同桌是全校有名的小太保,课堂变得无趣极了。 我坐在第四排的老位子,看着前方小黑桃那一点点长高的背影每天无数次被粉笔灰笼罩,心里惦记着他的漫画书。 就这样,寥寥数句话间,我们毕业了。 拍毕业照那天太阳很大,白花花的。 离开学校的时候,教室里很整洁。大家早已走光了。 十二三岁的我们,还不很明白分别意味着什么。
中学。 我那分为迥异的两个阶段的中学,好像海上巨浪间的漩涡,轰鸣中席卷了儿时的一切。 初中,有幸进入{zh0}的中学就读,在那里,头一次认识到什么叫群英荟萃。 作为班主任的语文老师,非常严厉,也非常博学。 不过,为人有些尖酸,气量颇狭。 就在这位老师的百般刁难和教导下,进入青春期的全班同学的性格都或多或少变得有些偏激。 伴随这种激烈个性的,是奇高xx的语文成绩。 就在那三年,古文中的那种韵律、那种调调,开始影响我。 随后,在16岁那年,我独自来到北纬4°的新加坡,开始高中生涯。 好像一夜之间跌落在不同物种的巢穴,要适应、要把握机会、要保证中国人的尊严…… 16岁起,我的生活糟透了! 不是物质的原因,而是心态。 就好像正在蜕变的毛虫,在最最关键的时刻被丢到一个xx不适应的环境中——原本任何人都会经历的过程,变得撕心裂肺,举步维 艰。 性格太纤细。 而从小的艺术熏陶更激发了这种纤细。 我变得喜怒无常,变得不知所谓。 常常埋头写字,末了再把写好的东西全部丢掉。 那是一种漆黑的疯狂。 这期间,我进入初中,遗失了小学的一切;进入高中,又遗失了高中之前的一切。 同去留学的同伴们不明白我时刻思索的究竟是什么。 没有人懂。 偶尔坐在房顶上,吹着海风,看着夜晚那巨大的橙色月亮,我都会回忆曾经。 豪华校园内度过的喧闹的初中,那些平平仄仄的字句…… 那所满布绿荫的安静的小学,越过围在身旁的那一张张愈发模糊的脸,那个瘦瘦的背影在前排的粉笔灰中安静极了。 我记得,他有个双层铁皮铅笔盒,他笑起来是歪嘴巴。
机缘巧合。也许注定了出国只是为了自我提升,而非更实际更功利的目的。 高考将我带了回来。 回归下的我xx喜悦。 那是一种终于得以放松精神的兴奋感。 当初究竟是为了什么选择出国的? 黑桃满脸困惑地问,软软的刘海被拨去一边。 不为什么啊, 我笑道,说不清楚,大概就是为了语言和自理能力吧。 大学的生活充实而丰富。 太多的东西要学,太多的机会要用来偷懒……总之,xx安逸。 我的心,再次平静下来。 花了一年熟悉新的生活,又花了一年谈了场及其熬人的恋爱并迅速从伤痛中汲取养分,接着逍遥一年,{zh1},再一次被爱情诱拐。 就在大四那场如火如荼却惨淡收场的恋爱之初,终于怀揣好奇进入校内网的世界。 {zx0}出现的人,就是黑桃A。
黑桃的头像从来都看不清脸,所以惊讶于他就在马路另一边的大学上学的同时,依然很好奇。不知这孩子是否出落得楚楚动人呢? 其实小学同学的名字虽然记得,但当年来往均不多,他们住在哪儿、他们都跟谁比较要好、他们都在那里上中学上大学……一概不知。 小时候,黑桃的成绩似乎总是不上不下,原来长大后进步这么大么? 要知道,对门那间大学不容易考呢…… 心里悄悄嘀咕不少,但QQ上并没有多说。 原因? 当然是因为我们都在恋爱呀~ 他有他的女朋友,我有我的男朋友。 不是避嫌,而是时间都用来陪自己的另一半聊天了,根本顾不上多说。 印象里,他应该仍是瘦瘦的样子,头发很软,脸蛋尖尖,嗓子不粗,说话有独特的逻辑。 应该只是那个小男孩的放大版吧。我想。
猜测的念头也只是一闪而过——热恋的时候,心里哪还顾得上琢磨一个失去联络十多年的男生长什么样子。 转过身,仍是一头扎进我那xx美好的恋情中。 时间过得很快,不知不觉又是半年。 随着气温一点一点的上升,我那曾以为会天长地久海枯石烂的爱情呢? 也一点一点蒸发殆尽。 就在24岁生日前一周,我被花了全部身心去爱的男人甩了。 也许连甩都懒得甩吧,{zh1}还是我独自一人坐火车跑去那个人所在的城市,送上门去给他甩。 不让自己心存侥幸——这是我结束爱情的方式。 QQ上,黑桃总是在线。 可是,几乎没有交谈过。 六月,我出生的季节。 本应是树叶从嫩绿转为深绿的时候,本应是海阔天空阳光灿烂的时候。 我躲在家里,只感到彻骨的寒与痛。 虽然每天都无数次告诉自己,仍有希望,幸福就在未来前方。 但头一次,这种自我暗示那么无力。 甚是讽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