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零零九年十一月七日,立冬。晚九点二十四分。
柔和的灯光,舒缓的乐曲,我的面前是一台白色的小笔记本,手边则放着刚刚出版的《密涅瓦火柴盒》。
光滑的手感,泛着金属色的文字,特别的装帧设计……我的目光不经意地扫过书的封面,却不自觉地停留在那里,连双手也离开了正在敲击的键盘,情不自禁地翻开封面,同时打开记忆的大门。
二零零六年秋天,在上海译文出版社的邀请及恩师沈萼梅教授的推荐下,我拿到了一叠厚厚的文稿——埃科的《密涅瓦火柴盒》(La Bustina di Minerva)。凭着一股“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冲劲,我试译了其中的两篇文章,不想得到了出版社的信任,随后获得了这次与埃科进行“心灵沟通”的宝贵机会。正式开始翻译是在零七年的年初了。漫长的翻译过程中交织着快乐和艰辛。这个过程还有一位特殊的见证者——我腹中那个蠢蠢欲动的小家伙。作为作者,也许埃科本人也从来不曾想到,这部《密涅瓦火柴盒》居然曾是一个中国小宝宝的“胎教课本”。
《密涅瓦火柴盒》原本是埃科自一九八五年起在《快报》周刊上发表随笔的一块专栏。二零零零年,埃科对多年来发表在该专栏中的文章进行了分类和筛选,并结集成册,出版了这部随笔集。凭心而论,《密涅瓦火柴盒》并不是作为符号学专家的埃科的最xx、最重要的作品。但恰恰就是通过这些跨越十多年的短小篇章,读者们——或者说至少是作为译者的我——得以走近生活中的埃科:一个博学多才、妙趣横生的人。
埃科是严谨的:在《Giovanni il Battezzatore?》一文中,他对翻译、编辑的文化水准及在译稿和编辑过程中的态度进行了严肃的批判,其笔锋之犀利,令正在译稿的我不禁把文稿看了又看。
埃科也是风趣的:在《如何能够妙笔生花》一文中,他以四十条极具讽刺性的建议,让人在会心一笑之间领悟应该如何避免四十种最为普遍的写作陋习。
埃科是博学的:在《美妙的青春韶华》一文中,他一气列举了古往今来近百位英年早逝的名人,其学识之渊博可见一斑。
埃科也是谦逊的:在《有多少书我们没读》一文中,他坦言自己也不曾读过许多堪称经典的作品,以自己的亲身经历打消许多读者内心的焦虑。
埃科是传统的:面对如火如荼的女权主义风潮,他在《姑娘们,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一文中坚持男性女性各有分工的观点,体现了他在宗教方面的传统观念。
埃科也是时尚的:随着网络时代的来临,他以极大的热情投身其中,在亲身体验之后先后写下了如《何须惧怕超文本》、《如何甩掉Windows》、《苹果与DOS的较量》、《罪恶一夜纪事》、《小议电脑图标》、《电子邮件、无意识与超我》等一系列文章,剖析了网络时代的种种便利和弊病,并提出了相应的对策。
许多时候,作为知识分子的埃科是激昂的:在随笔集的头两章(《银河的阴暗面》和《我深爱的河岸》)里,大量的篇章都是他对于当今社会弊端的尖锐批判。在《晚餐时刻,绞刑直播》一文中,他毫不遮掩地表达了自己坚定反对死刑的立场;在《一场诉讼》中,他对当今意大利司法审判体系的缺陷直言不讳;在《德毛罗,你疯了》一文中,他不仅一针见血地指出了当代青年的读书危机,还针对某位试图粉饰该现象的教授进行了毫不留情的抨击。
但在某些时刻,作为哲人的埃科也是淡定的:在集子的结束篇《我们如何笑对死亡》中,他以冷静而不乏幽默的笔触,阐述了自己对于生活和死亡的独特理解。
由于这部随笔集收录了作者跨越十余年的文章,所以读者在翻阅一张张书页的过程中也能感受到作者思维及文风的变化和跳跃。在《战争、武力与正义》及《科索沃》等文章中,我们读到的是一个渴望和平的埃科;在《我生命的{dy}夜》里,埃科留下了一段极具浪漫色彩的回忆;在《天使熊的故事》中,埃科仿佛带着读者们回到了xx纯真的孩提时代;在《文化狂人》的列举中,读者们又能看到埃科独特的读书偏好;如果说《为何举行反儿童xx犯罪大游行》里的埃科是一位拒绝人云亦云的倔强知识分子,那么《为什么》一文中的他则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顽童……这,就是“火柴盒”里的多面埃科。
如今,《密涅瓦火柴盒》的样书已摆在我的手边,在隔壁房间里熟睡的宝宝也快满两岁了。我的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有趣的念头:不知将来她读到这部作品的时候,是否会有似曾相识的感觉?而她,又会如何看待火柴盒里的那位老爷爷呢?
二零零九年十一月七日 晚十点二十二分 于北京
文/李婧敬(北京外国语大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