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漏缺)
话落却听两岸嘈杂之声又起,三人对看一眼,便默契地潜下水去,藏在浮尸下静待岸上人过去。
好一会儿,上面没了声响,三人浮出水面,正各自大口换气,却见数十支火把从岸上飞坠而下,“噗噗”落到水中后,依然漂在水面上熊熊燃烧,一下将江面照得有如白昼。
只听岸上一个底气十足的男声道:“公子说的果然不假,江中的确还有活口,放箭!”令下之后,顿时箭如雨下。三人见了只得再次潜入水中。
桓澜在水下打着手势,示意同伴往没有火把的地方潜游。不料三人身形未动,岸上又扔下十来支火把,竟将他们一口气可以游到的地方都笼罩在火光之下,倒像是看透了几人的谋划一般。
桓澜一时气结,干脆带头向水面游去。他仗着轻身功夫猛地蹿fH水面,长剑蛟龙缠身般护住身子,当当当击飞数枚射向向己的快箭。再次落下的时候,瞅准一具浮尸,脚尖在上面一点,借力直扑数丈开外的江岸。
江边箭手见状,慌忙再次补箭拉弓,不想桓澜的身法快如闪电,不等弓弦拉满,他人已落地,挥剑向站在最前列的xx手砍去,眨眼问七八张氏弓尽数而断。后面的箭手刚要补上,少年的身形已先动,在夜色中如黑色的夜枭般扑向弓队后一个健壮的身影。
兵士们只觉眼前一花,便听到“叮叮当当”的兵器撞击声,竟是那少年已和自家的主帅战到了一处。
只听桓澜边打边道:“欺负我们身处水中,算什么真本事,有种在地上你将我打得心服口服!”
那壮硕武将抽出佩剑和桓澜战作一团。桓澜的剑招凌厉,锐不可当,力量上虽然落了下乘,但依靠剑法精妙和身形灵动,十来招间对方便显出劣势。
却听此时,那群官兵身后一个悠然平和的声音道:“口气还真大,那我就告诉你,戚将军的趁手兵器此刻还挂在马上,你要想输得心服口服后再死,就让他取了兵器来。”
桓澜本已占了上风,被这话一激,竟收了剑:“尽管取来!”话一出口才觉不对,只觉那说话的声音好不熟悉,便要挥剑再刺。可那将军身形虽大,却相当敏捷,这一停顿问已蹿出老远。
只听刚才那平和的声音喝令一声:“xx手,放箭,射他的腿。”
话落,十来支羽箭齐发。因距离不过几尺,桓澜挥剑阻挡却已不及,一支羽箭正正射在右腿之上,紧接着左腿也连中两箭,顿时身子一歪,跪倒在地。
兵士们顿时拥上来,桓澜却见无数条腿在自己面前晃动踢踏,透过腿与腿间的缝隙和扬起的尘埃,隐约可见一蓝一红两道身影正与几个兵士斗在一处。
他心下一宽,却在此时听见张尉一边打一边嘶声怒吼:“慕容斐,你个大混蛋,竟然算计自家兄弟!”
仿佛谁施了定身术一般,桓澜眼前的杂乱世界一瞬间清明了下来,眼前只剩下一双蜀山的青布靴子。那靴子原本该是沾满了污泥,可是它们的主人想必极爱干净,定是一走出泥沼就曾经仔细清理过,如今看上去,居然颇为洁净。
“桓澜,你可有何不服吗?你这是败在了自己的自大之上。”靴子的主人平静道。桓澜抬头仰视这个自己再熟悉不过的对手,克制住满心的恨意,颤声道:“慕容斐,你清醒一下!”慕容斐哈哈大笑起来,好容易止了笑,方道:“我怎么也没想到,当桓澜你输在我手里之后,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你以为我是被幻象所迷吗?错,我可清醒得很呢。”
说罢,慕容斐拾起桓澜落在地上的“雪殇”,递到他手里道:“你此刻还不服气是吧,那你我再来比试比试,一直比到你亲口说‘服了’,我才会杀了你。”
桓澜跪在地上,默默告诉自己这些伤口和痛楚都是假象,自己xx可以站起来再战,可六识带来的感觉是那么的真实,身体在疼痛中不由自主地战栗着,双腿半分力气也使不上来,唯有举剑无意义地空刺一击慕容斐却拉开架式,使足一招,一剑将雪殇击飞到不知何处,随即劈掌砍在桓澜的脑后,将他击晕在地。
张尉隔着重重兵士遥见此景,怒不可当地冲慕容斐吼道:“慕容斐,你欺人太甚,有本事和我一战,把我打到心服口服!”
慕容斐唇角勾笑,示意众人退后,抬手对张尉做出邀请之姿:“好啊,我就等着你说出这个‘服’字。”
张尉提剑大步走到慕容斐身前,话无一句,举剑就刺,眨眼问已是三剑直指要害。慕容斐却只是左躲右闪,并未出招抵挡,倒像是在逗弄人一样。
片刻,张尉一套蜀山最基础的回风剑法使完,无计可施,便只好将回风剑法再使一遍。慕容斐忍不住轻笑道“忘了,忘了,你在御剑堂多年,左右只学会了这么一套剑法。”说罢,按住剑柄的右手一抬,迫雨剑低鸣出鞘。
张尉并非听不出话中的讥讽之意,也明白慕容斐这样只闪不击的举动,暗含轻视自己的意思,却并不为讥笑所动。他只记得宣怡讲过,就算是最基本的剑法,学通了一样可以走遍天下,暗想没招就没招,你比我再多出十套八套剑法,也休想让我服你,于是沉下心思,仍是以最基本的路数攻出。
慕容斐的剑路轻快异常,此一出剑,三两招就切下张尉的半幅袍袖,于是闪身退到一旁,笑问“张尉,服不服?”
“不服,再来。”张尉说罢挺剑再上。
他一路猛打猛追,慕容斐却始终避重就轻,并不出杀招,毫不掩饰剑下的轻蔑逗弄之意。然而张尉这些年早就学会对别人的轻慢视若无睹,故此剑风虽有怒气,但剑意却丝毫没有被激而躁之,仍是稳扎稳打,这第二遍回风剑法使将出来,反倒比{dy}遍更显纯熟沉厚。
慕容斐见对手打得如此认真,不得不集中精神应对,原来处处留有余地的剑招也渐渐狠辣起来,三五个回合之后,看准一个机会,侧剑一挑,竟在张尉的胸前袍服上割出一个尺许长的破口。
“服不服?不服下一次我便取走你另一边袖子。”慕容斐半含笑意地问道。
“要是平时切磋,我早就服了你。但现下我却{jd1}不服!你自持武艺高强,轻慢对手,绝非武学之道。”张尉说道,答话间再出一剑。可巧这一剑张尉送得急了,叫慕容斐寻到破绽,当下一剑,竟真的割下他另一侧的半截袍袖。
“服不服?不服下次我可就要取你性命了。”慕容斐一剑得手,当即又问。“不服!慕容斐,你要是还曾当我是朋友,就下手痛快些。这样婆婆妈妈,叫我怎么服你?”“好,那就痛快一些。”慕容斐说罢,收去方才的嬉笑神色,剑走龙蛇,使出了真本领。
白芷薇被重重兵士所隔,远远看着张尉和慕容斐相斗,心下焦急,放声叫道“慕容斐,你醒一醒啊!”
慕容斐边打边应“我清醒得很,在这里把你们杀掉,可说是最清白不过了。”
白芷薇一听,心上一片寒凉,顿时明白了慕容斐话中的意味——此地乃六识之境,他如若在这里将大家杀死,穆殿监接回他时他却只说大家都遇险身亡,这样不但同伴死绝,唐谧也再救不回来,可不是物证人证一个不留么?
当下她不及多想,冲张尉用力大喊道:“大头,快跑,快跑啊!他是真的要杀你啊!”张尉却不知就里,仍旧与慕容斐纠缠在一处。
此时第二遍回风剑法已经使尽,他一咬牙,又使出了第三遍。他从未在对敌的情况下连续三次使用回风剑法,更没有遇见过如慕容斐这样由轻怠再到认真,循序渐进与自己相斗的高手,此时情状犹如有个高手正引导他在逐渐前行一般。这第三套剑法再使出来,他自己都觉得于这些熟门熟路的招式里多了些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变化,原本并不通灵的剑路,竟被慕容斐逼出了些许灵气来。
然而,白芷薇在远处却看得心慌。眼见张尉已然黔驴技穷,却还是如先前般死心眼地缠斗下去,仿佛真要分出个胜负来,她再次大声喊道:“大头,快跑啊,慕容斐真的要杀你!”张尉边打边答:“不会的,慕容斐决不是那样的人,他这是被这六识之境所迷,我一定要打醒他。”
白芷薇不知该如何解释。她自己也想不通慕容斐为何突然要杀死大家。只见远处那少年从容运剑的身影如行云流水一般洒脱风雅,心下自问:这样的人物,为何要对我们下此毒手呢?
然而不知怎的,揣度间她想起母亲曾经眉眼冷冽地教导过自己,猜度别人最不惮要往极暗极狠处去,她心下忽然明了,再次冲张尉喊道:“大头,慕容斐定是真的要杀你!因为得了佟敖剑魂之力的人有三个,其中一个就是他,他刚刚在穆殿监为我们封剑的时候没有吭声,现下只要杀了我们,便再没人知道这个秘密,而且还能够一并除去他{zd0}的对手桓澜。大头,你听明白了吗,他不是迷乱而不自知,他是真的要杀你。”
张尉边打边听白芷薇对自己喊话,这段话听得断断续续,但大意却是明白了,顿觉心头似被熊熊烈火灼烧,于愤怒中又夹杂着说不出的隐痛,怒视着慕容斐问道:“白芷薇说的可对?你有什么要解释的?”
慕容斐面上无波无澜,挡开张尉挟着怒气攻来的一剑,平静地应道:“你们之中总算还有个聪明人,能想到这些,倒也叫人佩服。”
张尉见他认了,心上忽如狂涛翻涌,说不出那样的激荡是恨是怒,张口骂道:“混蛋!亏我一直当你是兄弟!”说罢,一剑直击慕容斐胸前要害。
慕容斐冷笑着从容挡下他一剑,啧啧叹道:“刚觉得你越打越好,此刻却又露这么大个破绽。”
张尉自知因为情绪起伏剑招失控,当下不敢怠慢,强压心头怒火,施出第四遍回风剑法。他自幼性子宽厚,从未想过要在剑下要了谁的性命,故此平时练武或者与同门切磋,就算是直击要害的招式也是点到即止。此时平生{dy}次突然身临生死关头,终于激发出剑上的杀气,一把沉风舞将起来,竟有沉重阴郁的剑意随着剑招追向对手。
慕容斐接了张尉几招,发觉对手的剑风古怪,与一般人剑上所带的杀气不同,那是更沉郁的气息,压迫而来,倒叫人觉得被他剑招覆盖之处说不出的死气沉沉,暗想张尉的剑名叫沉风,果然如挟沉重之风,不得不提起十二分的精力小心应对。
然而又过了几招之后,慕容斐便发觉习惯了那样的剑气之后便也没什么难以招架的,那古怪剑气原是中看不中用的摆设而已,于是一招快似一招,剑法越加狠辣,两三招间一剑又刺伤了张尉的左臂。
白芷薇见了,知道张尉绝非慕容斐的敌手,挥剑劈向阻拦自己的兵士,想要去施以援手。奈何那些兵士被打退一排便又补上一排,潮水一般无穷无尽,她情急之下无计可施,只得再次大喊:“大头,快跑,快跑啊!”
张尉却全然不闻,一味攻向慕容斐,然而他心上越怒,剑上杀气越重,破绽便越多,连慕容斐都忍不住道:“收收你的脾气,你这样的剑,谁也保护不了!”
话落。慕容斐见张尉稍有分神,手上连攻几剑,瞅准张尉一个防守的破绽突下狠手,一剑狠狠刺在张尉的左腿上。张尉当即身子一歪,单膝跪倒。
“服不服?”慕容斐继续冷然笑问。“不服!只要我手上还有剑,就一定不会服!”张尉昂头答道。慕容斐摇头,一指同样倒地不起的桓澜:“你看桓澜如今模样,若是还以为我不会对你下杀手,便未免太孩子气了,当真是不可救药。”
说话间,慕容斐缓步走到张尉面前,抬手一剑刺入他的右肩。沉风剑哐啷一声落在地上。慕容斐随即将那重剑踢出尺许开外,冷冷道:“现在该有觉悟了吧,我是真的要动手xx了!”
刺入张尉肩头的剑名叫“迫雨”,这名字源于雨水在接近剑锋半寸之处便会被挡开,然而连铸剑师也不知这特性于一把剑究竟有何好处。直到后来,有人将这剑刺入敌人的身体:才发现它能迫开的不仅仅是雨水,还有鲜血。
“只要‘迫雨’插在身上,血便会奔如涌泉,就算一个小伤口也会让人因血流不止而死。”慕容斐说着,手离开剑,向后退了一步,又道,“听说肩膀不是要害,一般肩上的剑伤只要过上一会儿,血就会自行凝结,但我不知,插着‘迫雨’的伤处是不是也会如此。这样好了,我数到十,如果这中间你说出‘服了’,我就拔出剑来。若是坚持不说,那就看看十下之后,‘迫雨’是不是会引走你身上所有的鲜血。”
“慕容斐,你疯了!”白芷薇大声怒骂,然而苦于被兵士阻隔。挥剑冲了几次也冲不到两人近前,情急之下无计可施地喊道:“大头,你快说服他,让他和我一战!慕容斐,你这混蛋,听见没有,过来和我一战啊!”
慕容斐充耳不闻,正正数道:“一。”
“你的目的真如白芷薇所说吗?”张尉哑声问。
“二”
“回答我啊!”
“三……”
张尉从没见过鲜血这样古怪地向外奔涌,那些红色的黏稠浆液地迫不及待地挤出剑与身体的缝隙,像是被什么追赶着一般,想要逃离自己。
下一刻血就要流光了吧。然后就是六识寂灭,真的死去……这样的我,终究是谁也保护不了……
“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