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早上九点他都会如同执行某种特定的仪式般,用一把做工精巧的紫砂泡上一壶上好的祁红。
再将那如血色般散发着馥郁香气的茶汤,均匀的分到对放在那张雕刻精细紫檀茶盘上的两只小小的透明玻璃公道杯中。
随既他的双眼透过那茶汤蒸腾起的雾气,凝望窗外陷入沉思。十五分钟后,结束那被他称为记忆中断的沉思,拿起对放在茶盘上两只小小公道杯中的一只,喝掉其中一杯已经彻底冷掉的茶汤,然后将另一杯倒掉。
随后他结束那奇特的仪式,恢复正常。
三年来,每天早上他一直准时一再重复着这个奇特的仪式,有时候连他自己也很难相信他为什么会把这个仪式坚持那么久。
和那个女人已经分手3年多了。诚然刚分手的时候,他感到十分痛苦,但时间却终将像稀释浓缩橙汁般,将那伤痛感越冲越淡。
如今他已经找到了一个让自己心满意足的女人,投入了另一场新的甜蜜热恋。和那女人分手的痛苦感也早已如消失掉的猛犸象般只存于太古的记忆。
为什么还要坚持这奇怪的仪式呢?最近这问题一直困扰着他。
是为了纪念还是为了忘却呢?
他无法找到一个确定的答案。
记得四年前,在那家窄的只能容下一个人来回走动的小小茶店里,他和那女人对坐在那张勉强可以放下的正方形有机玻璃桌前。
透过被雨水冲刷的玻璃墙,他们看着在雨中匆匆而过的路人。
新泡祁红蒸腾出的茶香气和店外雨水散发的雾气将那家小小的茶店笼在一层不真实的迷雾中。
女人用优雅的姿势将壶中那如血色般的红茶汤,均匀的分到对放在紫檀茶盘上摆放着的那两只小小的透明玻璃公道杯中。
然后她用手轻轻的捏起其中一只,如嗅一朵娇润花朵般,轻轻的嗅一下,然后细细的泯一小口。
每天早上九点他都会准时到那家她开的小小茶店里喝上一杯祁红,然后再去做别的事情。
他深爱上祁红那馥郁浓烈的香气,更深爱上了他面前的那个女人。
他喜欢看那女人泡茶,喝茶那优雅的姿势。在他眼里,再也没有比那更美的事情了。
“快喝啊,不然茶汤就冷了啊”女人轻轻的对他说了一句。而此时他的眼睛,却望着窗外。和她在一起,使他陷入了一种深深的迷茫。虽然他觉得他的生活并没有因为自己爱上她而发生大的变化。一切都也还大体按照正常的规律进行着。但他还是觉得十分的困惑。和那个女人在一起以后,他突然觉得自己所熟悉的生活,正在如达利抽像画中画的那慢慢发生扭曲的坚固静物般一点点在发生着本质的改变。而他并不清楚,那究竟意味着什么。他想弄明白这种改变是他自身原因造成的,还是由于他不可救药般的爱上了那个女人而发生的变化。当他{dy}次遇见那个女人时,他就预知到他的生活注定会因为她的出现而发生改变。这些年里,他一直活在自己为自己编织的虚幻的梦里。一直活在他自己为自己营造的那个永远只有阳光,沙滩,椰子树的虚幻小天地里。而她的出现势必会将他以前自认为必定不会改变的生活方式彻底摧毁。而她却由于命运的不同,让她还是少女的时候就一直生活在略显残酷的现实世界中。在残酷的现实中她学会了如何去保护自己,如何去生存,如何不去做任何不切现实的梦。
他们是生活在不同空间里的人,这一点也是她在遇见他的{dy}刻起就能感觉到的。
他们之间的爱,与其说是一种奇迹,更不如说是一种宿命,他摆脱不了对她的那种宿命般的爱。而她也注定了被他身上的那种单纯的爱所俘获。在他的眼里,她就像一个神秘而只允许他进入的花园,只要他那颗狂乱的心在那里停留。而他在她的眼里,就像一个盗贼,一个可以砸开她心灵枷锁,把她带到未知远方的一个盗贼。她喜欢他给予她的那种爱,但那爱却使她陷入了一种前所未有的虚幻里。他对她来说是一个温柔而又浪漫的男人,是一个强壮而粗暴的灵魂。他用他温柔浪漫而略显粗暴的爱,还给她了一个被命运剥夺掉的初恋之梦。要她找到了一个,她以前曾在心里偷偷幻想过,但又从不敢奢望得到过的浪漫爱人。一个可以把她暂时带离残酷现实的天使或恶魔。
但他终究无法给予她想要的那种现实的爱。他的爱太过于虚幻,太过于自我,要她无法掌握。她觉得她永远也不敢走进他心中的那个世界,因为那里有太多的虚幻和未知,有太多的刺激和冒险。而她只想活她所能掌握的风平浪静的现实中。
他永远都是一个长不大的孩子,一个不喜欢被任何责任束缚住的男人。而她却要对自己六岁儿子和年迈的父亲承担母亲和女儿的责任。他们的爱从一开始就不存在真实感,但她却还是无法阻止自己不去爱他。因为她抗拒不了他身上的那种单纯的力量。尽管她知道那终究只是一场虚幻,但她仍贪恋那种单纯力量带给她的那种快感。她喜欢他用他那略显生涩的爱抚方式来抚摩她的全身,喜欢他用他那温柔的嘴唇亲吻她身体的每一个部分。喜欢他的那种方式和那种奇妙的感觉。虽然他的技巧并不很成熟,但和他一起,无论什么时候她都可以达到那美妙的性的高潮。
性犹如一条隐性的绳索将他们紧紧的绑在一起要他们彼此无法挣脱,并将他们的灵魂撕裂带到未知的远方。那单纯的爱衍生出的力量要他们一次又一次疯狂的在他们的床上,地板上,浴室里,厨房里,公园的草地上,海边的帐篷里,乡间旅馆的秋千上,果园的果树下,摩天轮的车厢里,废弃的山顶防火塔上不断变换着各种姿势,用彼此的身体确认着对方爱的真实存在。而只有那么做他们才会感觉到他们的爱并不是虚幻的。而绝望的爱却终将他们彼此的心一丝丝的扯碎。
一年后,他们最终分了手。那爱终究如泡茶时蒸腾的雾气般,被那无重力的虚幻之风吹散。和女人分手后,他每天早上都重复着那套在别人眼里看似略显奇特的那个红茶仪式。其中的缘由他和任何人都没有解释过。他并不是不想将他和那女人发生的那段故事讲给别人听。但那故事对他来说太过于虚幻,就如同一个永远要他忆不清的梦般,要他无法向别人去诉说。
他知道他一直还活在那个梦里,那个关于红茶,女人和性的梦里。那个至今还要他无法醒来的虚幻的梦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