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原是一片汪洋,随后冲积平原逐渐扩大,形成广阔的沙田;直到一千六百多年前,这里才有人迹;南宋时期始建制,至明清时期这里已发展成为珠江三角洲商贸重镇,这就是中山三大镇之一的黄圃镇,这里也是我们香山文化之旅的第六站。黄圃在南宋时还是一岛屿,陆路不便而水道通畅,镇内商贾云集,不同的生活方式和文化元素在这里会聚,催生
了像“黄圃腊味”和“黄圃飘色”一类的民俗文化,在大香山区域内独具特色,而这些民间传统活动在黄圃地理单元的累积和沉淀,也使这个千年古镇更具厚度和深度。秋风起食腊味
传统的岭南人有句俗语:秋风起,食腊味。每年农历立秋之后,北风送爽之时,制作腊味的季节也就到来。每到这个时候,也是“中国腊味食品名镇”黄圃最为繁忙的时候。相传,光绪十二年(1886年)冬季,天气奇冷,阴雨连绵,大黄圃卖粥老人王洪准备的猪肉、猪肝、粉肠乏人问津,王洪遂用盐、糖、酱油等物将其腌好,并将粉肠掰衣,将猪肉切粒,塞进肠衣,用水草分截绑好储存,经数天的风吹日晒,吃起来竟别有风味,大黄圃人争相仿制。传说腊味即由此而来。早在上世纪三四十年代,黄圃人在广州市就开设了“沧洲”、“八百载”等烧腊店;广州xx的“皇上皇”、香港的“荣华”烧腊味店,也专聘黄圃师傅坐案,历代相传。
“铲铛筷碟一肩挑,穿过斜阳巷几条”。黄圃三社社区的王伯,祖上三代都做腊味,以前曾祖父、祖父和父亲都曾挑着腊味走街串巷,靠着两头颤悠悠的扁担养着一家人。王伯还记得,小时候每到秋天,大人们都切肉剖鱼,滤干水,撒上盐,用木炭点火熏烤,熏个十天半个月,熏得人的眼睛直流泪,也熏得香味四溢,过不几天,家家户户的窗台上、门柱边、屋梁上,都挂上了串串的“腊林”。如今在黄圃,工业化批量生产已替代了手工作坊式生产方式,乡间“腊味肉林”的风景已不再有,以前走街串巷的货郎也湮没在历史烟云间,代之以真空包装的腊味从街头进了商场,从黄圃人家的饭桌,上了大洋彼岸多国的餐台。
黄圃镇何氏家族的祖谱里,王洪这个卖粥的老人也化身为黄圃腊味的鼻祖成为“历史人物”,恐怕连他自己都不会想到,光绪十二年冬季那个不经意的动作,会沉淀成一种生活方式和习俗,在黄圃以至香山甚至岭南流传数百年。“海外侨亲思一脔,莼羹鲈脍故园情”。在黄圃人看来,腊味已不仅仅是一种食品,更是一种习俗,一种传统。
三月三出色游
沿着黄圃观仙路前行,不过几分钟车程,就到了培红小学,在小学校园内,有栋古色古香的小房子,这就是黄圃飘色馆,里面保存着从民国到现在的不少飘色版本。黄圃飘色协会会长苏照恩介绍,这个飘色馆是上世纪九十年代才建的,不少早期飘色文物在“xx”期间被摧残,这里收藏的是硕果仅存的几个版本。
腊味飘逸的香气里,氤氲着黄圃人求生的本能,而飘色则在某种程度上,既是黄圃人对生活价值的一种追求和向往,也是对道德价值的一种诉求。这一点可以从当地人族谱记载中得到佐证。黄圃何氏族谱记载,明朝洪武年间,安徽人何腾伟被派调到广东驻守,后到福建沿海剿贼,于1378年举家定居于广东中山黄圃三社、灵会、古楼三坊交界处水井头的地方,同时引进福建木偶作闲时玩乐。明末清初时期,黄圃乡间兴起庙会活动而扛抬神像巡游,祈求保佑安康太平。其间,何氏后人与番禺沙湾(当时番禺沙湾属大黄圃辖区)同宗人交往,得知飘色一事,觉得更胜木偶一筹,适于配合庙会巡游,遂把木偶逐渐改变为飘色,以细小钢塑人像遮蔽后支撑顶上一小童,由大人扛抬上街游行。后来逐渐以坊间庙社为集聚点,形成三社、灵会、古楼三种风格的飘色,旧称之“三坊飘色”。
现年90岁的王逸枝回忆当时出xx景,童男童女化装成“桃园三结义”、“柳毅传书”等扮相,前有一只醒狮开路,辅以七星旗、“风调雨顺、国泰民安”横幅等,还有高跷队、秧歌腰鼓队相随,配一锣鼓八音队伴奏,巡游于“五古”街道,巡游时引得四乡民众扶老携幼沿街观看,场面十分热闹。
后来飘色曾一度中断,1994年“三坊”部分艺人及飘色热心人士自觉组成了筹办黄圃飘色筹委会,寻艺人、造色梗、制道具、置服饰、选色心、习演练……使三坊飘色旧貌换新颜,同时筹集资金建一座300平方米的飘色馆于葫芦岗下,鉴于复办飘色已超越“三坊”范围,故正式把“三坊飘色”改为“黄圃飘色”,出色日期也由“三月三”改为国庆节期间,每隔两到三年举行一次。
天下和麒麟舞
进入黄圃理工学校正门向右一拐,迎面看到是一个铜塑的狮子,狮子后面就是黄圃理工霓虹龙狮团的训练基地,这里也是麒麟舞团的训练馆,几个团员正在摆动着麒麟头切磋着“舞艺”。
黄圃麒麟舞由来已久,明代的史料里已有记载,老艺人蒋九斤也只记得,他们学的xx麒麟舞套路,是由横档村中已故老艺人蒋润峰传授的。老艺人说,黄圃的麒麟头肖龙,相对窄长,犄角如鹿,以八音伴奏,借用“大开门”、“将军令”等广东音乐,以武术鼓谱相间伴奏,产生高低起伏、抑扬顿挫的效果,显得祥和吉庆、欢快活泼。麒麟舞鼎盛时,家有婚嫁喜庆,都会邀请麒麟舞队过来贺喜,在街道上经常听到麒麟伴着唢呐声迎来送往。
黄圃镇龙狮协会会长曾伟强介绍,“xx”时麒麟舞面临失传,只有几个老艺人坚守着黄圃麒麟舞的“阵地”,这两年为有效推动和传承麒麟舞这份文化遗产,邀请老艺人蒋松胜、蒋九发等给青少年传授麒麟舞,力图使这项民间活动复生。曾伟强认为,传统的麒麟舞伴乐,是以打击乐(锣、鼓、钹)和唢呐伴奏,但麒麟舞欠缺吹唢呐的人才,平时外出参赛,只得借用镇上粤剧团的唢呐手“凑数”,要是国外举行邀请赛,麒麟舞队便用专业唱片伴乐,这无疑使得麒麟舞的整体艺术效果大打折扣,为此他认为当务之急是改良传统的麒麟舞伴乐。
■专家访谈
中国艺术人类学研究会会长郑元者:
政府应主导民俗文化发展
记者:有的民俗已消失,比如很多节日的庆贺仪式都已改变了,但像食腊味和飘色一类的民俗却留存了下来,民俗的消失和留存原因何在?
郑元者:很多民俗都是在乡村状态下发展起来,但现在的城市化进程改变了民俗活动原有的生存空间,加上民俗在乡村社会,多是作为一种民间的生存方式或娱乐形式而存在的,现在这些也全都改变了,不少的民俗活动也随之消亡。习俗留存的原因也不一样,有的习俗能留存,是因为深入人心、稳定性强,而且也尚有生存空间,比如春节。而有的地方民俗至今还存在,则是政府开明,对民俗活动采取了鼓励和保存措施。
记者:由于受工业化的冲击,一些手工作坊不复存在,但一些民俗正是在手工作坊状态下衍生出来,比如黄圃每到秋季,很多家庭都制作腊味,但由于工业化的冲击,现在家庭制作腊味习惯已经不存在了。您怎么看待工业化对这类民俗的冲击?
郑元者:这种影响要从两方面看,首先工业化生产取代手工作坊,民俗从形式上被改变,原有一些元素无法再延续下去,这是工业化对民俗的一种破坏;其次,民俗作为一种生活方式,其形式和内涵都有一定的稳定性,但这不是说,民俗是一成不变的。其实民俗在传承的过程中,受时代变迁的影响,工业化使民俗有了新的表现形式,这是工业化对民俗一种创新。
记者:现在不少地方都在推出民俗游,该怎么处理民俗的保存和开发之间的关系?
郑元者:现在伪民俗太多,很多民俗游都改变了原有民俗的形式和内容。我个人的意见是,民俗要开发,但要在尽量保存原貌的状态下开发,开发民俗要多听取民俗专家的意见。
记者:地方政府应该在民俗的保存和开发中扮演什么角色?
郑元者:由于时代的发展,民俗的发展空间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很多民俗都有消亡的可能。民俗是一种本土文化的象征,有很多乡土文化意义在里面,对那些濒临消亡民俗应尽量保存。民俗多是民间活动,但现在民间已没有动力让民俗延续,即使民间对民俗的开发,也多是为了追逐利益,单一的开发会破坏民俗,所以保存和开发民俗时,政府和公共团体应发挥主导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