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过一个水果摊的时候,在一堆蔫巴巴的xx桃旁边,意外的发现了十来个柿子,灰头土脑的,一点也不起眼。我惊喜地叫了一声,顾不得讲价,接过摊主手中的袋子,把这些柿子一股脑地带回了家,温水里洗过几遍,装进盘子里,放到客厅里的茶几上。白色带青花的盘子,艳红的柿子。绝妙的静物。
家乡的原野上,到处都是高大遒劲的柿子树。春天将要过去的时候,有那么一个早晨,你醒来,随意地舒展着腰身,一股淡淡的香味流进你的肺腑,带着一点儿甜,一点儿微涩,不用问,柿子花开了。走出门去,别人家的屋子后面,一棵叶子绿得发黑、体格健硕的老树下,薄薄地铺了一层柿子花。黄色的花瓣只有四片儿,两两相对地排列着,被绿而硬的花冠拥抱着,像娇羞的女子,也像刚出生的娃娃,幽幽地散发着独特的芳香。过不了多久,就是几天的功夫吧,花褪残黄,青柿娇小,一阵风刮过,树下又铺了一层——老树它不贪心,它知道过多的果实会把它的腰身压垮了,早早地就淘汰掉一部分果实——捡回来,埋进土里,三四天功夫,刨出来看看,小柿子变软了,放进嘴里一尝,不涩了,但柴柴的,也不甜。你别急,一个月,两个月,柿子长大了,硕大的叶片中间,一个个柿子淘气的孩子似的,躲闪着,嬉戏着,有那么一两个,不知道为什么红了脸,躲在叶片后边冲你偷笑,你费尽九牛二虎之力,终于采摘到手了,扔进嘴里,来不及咀嚼,整个儿就吞下去了,那滑溜溜、甜滋滋的感觉,长久地停留在你的舌尖上,喉管里,让你难以忘却。
中秋节前后,漫山遍野的柿子成熟了,绿色的叶子间,大大小小的柿子亮起了红灯笼。大概是吃多了苹果、梨、大枣等果子吧,柿子树下没有了孩子们的身影,忙着收秋种麦的农人们,抽空拉着平车,拿着筐子去采摘柿子。很快,各家各户的院子里,就有了成堆的柿子,板柿个大,肉也厚,适合削了皮晒柿饼;牛心柿太大,做柿饼晒不透,容易烂掉,囚在瓮里,倒进新汲上来的井水泡着;朱柿跟人的大拇指肚差不多大小,既不适合晒柿饼,也不适合泡,窗台上,筐子里,随意地放着,慢慢地也就软了,甜了,零敲碎打地进了孩子们的肚子,或者,跟其他不大不小上不了台面的柿子一起放到大铁锅里,加半桶水,添几把柴,等水烧热了,关上灶门,慢慢温着,到第二天早上,揭开锅盖,一锅的柿子都还硬着,咬一口,涩味一点都没有了。偶尔,有的柿子裂开了皮,还有的变软了,那是火大了,没关系,吃到嘴里,照样甜。
过年的时候,家家户户的桌子上,都摆上了白白的柿饼,来拜年的人随手拈一个扔进嘴里,夸一声:你家的柿饼晒得好啊,霜出得这么匀!女主人的脸上就乐开了花。也有的懒女人,不愿意一圈一圈地削皮,横着一刀切成两半,晒成柿分子,也好吃,但是不出霜,颜色暗红,虽然没有柿饼精巧,细致,上不了待客的桌子,也是孩子们的爱物。
我们家的桌子上,还有一样别人家少见的宝贝——青青黄黄的酸柿子。我家有一棵很大的牛心柿子树,人勤树不懒,每年都能收回一大平车来,父亲照例要泡柿子。他的技术好,平常的老瓮,一样的井水,泡好柿子后用黄泥封了口,到腊月二十三以后,开了封,满巷子都是香味,咬一口,脆生生的,甜里带着酸,酸里带着甜,还有那么一点出不出来由的酒香味儿。正月里,吃腻了大鱼大肉,舌头上结了苔,吃什么都不香了,吃一个父亲亲手泡的柿子,清凉,开胃,败火,别提多过瘾了。
又快过年了,不知道今年回去,还能吃上软软的柿饼,酸酸甜甜的泡柿子吗?前些日子,听说村里人扩建苹果园,嫌柿树占地太大,要砍了栽果树。倘真如此,我到哪里去吃那么甜的柿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