枣的回忆
我站在5楼的客厅北面凭窗望去,见一大片住平房人家的院子里大都种着果树。从这些树便知这里的人家都是老住户了。其中一家有一棵枣树,枣儿挂的很密,半红半绿了。很多年没有吃到过树上的鲜枣了,我想它一定很脆很甜吧?我不禁咽了一下口水,忽然想起了我小时候与枣有关的事。
小时候,我们村有很多枣树。村子一圈的壕坡上有;30亩菜园子被枣树割成一个田字;杨家坟东西走向还有百十棵;我家院子里也有一棵很老的枣树。枣树开花很晚,当桃杏花出尽风头,热烈过烂漫过,收一收芳心去养育果实的时候,不争春的枣花才静悄悄地开放。开的是绿色的微小的花朵,花开得很密,浓浓的一树一树的。这时,微风吹过,树的周围和很远的地方都氤氲着醉人的枣花香。枣花有着一种别致的灿烂,它是春姑娘{zh1}的驿站,招惹成群的蜜蜂约会,来酿造它们美好的生活。
“七月十五红圈儿,八月十五落杆儿”说的就是枣。枣一红圈儿就很甜,我和小同学们就去偷枣吃——在一根长长的细竹竿儿上绑上一个铁丝钩儿,哪个枣又大又甜就钩哪个。为了吃枣,我没少被蟪蟪扫和马蜂蛰。蟪蟪扫着妈妈拿线给我绞,然后抹点儿碘酒;马蜂蛰着妈妈先用手给我挤一挤,再抹上碘酒。虽然因调皮受了很多皮肉之苦,但现在整天坐在电脑前,玩得昏天黑地的孩子们和我换童年我还不换呢!
打枣的时候终于到了,那个时候最撩人了——我和小同学们可以尽情地玩儿、尽情地耍、尽情地吃。队长一敲钟,打枣队伍就出发了。男劳力每人一根又粗又长的杆子,朝着枣枝“哐哐”一通猛擂,大部分的枣都落了地,再去打另一棵。女人们则每人一根小点的杆子,打树上落下的枣。我和小同学们先上到没有打过的树上找树熟吃,吃够了也象模象样地帮大人往筐里捡枣。我们还有一个任务就是用我们尖亮的眼睛发现树上的马蜂窝,然后告诉队长。队长命令男劳力用杆子绑上麦桔,把马蜂窝烧掉。我们在旁边看着,比看电影上端掉敌人的碉堡还兴奋——因为我们自己就是“侦察兵”。
打枣转到了30亩菜园子,人们看见了那头拉着水车的毛驴,它的脸被一块破麻袋片蒙着,机械地、懒洋洋地一圈一圈地围着那口老井转。水一波一波地流出来,流进了菜地里。人们真的渴了,来到井旁,趴在出水口一口气喝个够。秋阳无力地照下来,照在人们疲惫的脸上。只有我们这些孩子不知道累,在大人们休息的时候还在打闹。那个叫长钟的小伙子不知道累。他在那颗歪脖枣树上玩起了“猴盘杠子”,两脚钩在树卡上,头朝下,能待好长时间。他还会“蝎子爬”。那时他让我和小同学们羡慕死了。那年冬天他就去唐山当兵了,走的那天,村里那个叫小霞的姑娘哭得好伤心啊。
枣打完了按人头儿分,我家兄弟姐妹多,人口多,分的枣也多,我心里特别高兴。我看家里分枣少的两个同学很不高兴,也不知道怎么安慰他们,没话找话地:“明天该上学了”。
那些日子我们放学回家,打远处往村里一望,家家房顶上都晒着枣,一片一片的红,像云,不仅好看,还会撑起大人孩子小半年的生活。
枣的命运早就被安排好了。家家都要留下一部分——一是过年蒸年糕用,再就是来年五当五包粽子吃,还有就是泡枣茶喝。小时候过年有三味——炮(火药)味、肉味、枣味。缺了枣过年就少了味道。粽子吃的是枣的甜、苇叶的香、米的糯,缺一不可。各家来了客人,没有茶沏,就在灶堂里烧几颗红枣放到壶里,取汆子里的滚开的水一浇,又香又好喝,还养人。
那剩下的大部分的枣,家家户户都要卖掉或者到天津卫换点玉米、高梁,用来填饱肚子。
第二年打枣的时候,没有见到长钟,刘三又会了“猴盘杠子”和“蝎子爬”,我们又开始羡慕他。也没看见小霞,她嫁人了——带着她那曾经灿烂如花的笑和不知何来的淡淡的忧郁,带着对母亲、小村和枣树的依恋,告别了她那飘荡着爱的音符但没有谱成爱曲的少女时代,到了十里外的一个村子。不知是宿命还是她的选择,那家院子里也有两棵粗壮的枣树。
又过了两年,“农业学大寨”了,地要成片连方,就把园子里和杨家坟的枣树都刨了,平壕扩村把壕坡上的枣树也刨了,我家的那棵枣树老死了。从此我再没见打枣的热闹场面,再没见谁能“猴盘杠子”和“蝎子爬”。那个古老的小村庄,那成片的枣树,红红的、甜甜的枣子和与枣有关的人和事,都深深的刻在了我的记忆里。
……
我想着平房那家的枣再有一段时间就该打了。我盘算着在他家打枣的时候,我也拿着竹竿过去敲两下,不为别的,就想重温一下我小时候的那种快乐。不知道主人是不是从农村来的,是不是有和我一样的童年,他能答应我的要求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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