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交家陈介家谱

励双杰

前些日子与方志办童君、王君至沪公干。童、王两君本是书虫，闲暇之余，旧书店当然不肯错过。他们自有他们所喜者，而我自得古籍拍卖图录三、四十册，都是往年早就拍过的旧册，南（上海）北（北京）皆有，约二十至四十元一册。挑时兴高采烈，临结账时才发现几近千元大洋，又不免生出书价太贵的感叹。因为都是铜版纸印制，份量着实不轻，只得又劳童、王两君分担，扛了回来。

书是花银子买回来的，不翻翻自然有些对不起自己。这些图录里，有一些还有原物主标上去的成交价，不看还不觉得，一看，却是后悔不已。早知古籍会如此猛涨，当时要也能拍一些回来收藏，现在岂不也是百万富翁？可惜了可惜了，可惜自己没有那份前瞻性。

{yt}翻上几册，有天看到上海国际商品拍卖有限公司2007秋季艺术品拍卖会“画苑翰墨及图册”专场的那册图录，{zh1}面是0176号“陈介照片”一幅，27.9×18.3厘米的尺寸，上面有“陈介蔗青”的白方印一枚，底价是2800元。提要介绍说：“此为民国三十三年陈介鉴赠立民的照片。陈介（1885-1951）湖南湘乡人，字蔗青、蔗清，通晓日、英、德、法、拉丁语。1912年回国，历任工商部商务司长、农商部工商司司长、北大教授、国务院参议，全国水利局副总裁等。1935年任国民政府外交部常务次长。1938年任德国特命全权大使。1943年后先后任驻巴西，墨西哥大使，阿根廷大使，病卒于布宜诺斯艾利斯。”也不知道这张照片拍出去没有，{zh1}的成交是多少。

我手上就有这位通晓多国语言的外交家陈介家族的家谱，共两部。一是民国六年德星堂木活字本《上湘测水陈氏三修族谱》，十二卷首三卷十三册。另一部是递修本，为民国三十六年德星堂木活字本《上湘测水陈氏四修族谱》，十九卷十九册，主修之一的陈蓬青，是陈介的亲弟弟。

陈介在这部民国三十六年的四修本中有序言一篇，他说：“即以癸未冬至议决四修谱事告予，因是愈动夫尊祖敬宗收族之念，请老中枢冀归，而资修谱以一臂之助。以主席蒋公不允所请，弟（即指蓬青）独南旋，而予则奉调，仍驱星轺西，赴阿根廷矣，去国数万里之外，翘首东望，不无荘舄越吟之感……”。可见他是很得当时的主席蒋介石看重，没有同意给他放假去修家谱。陈介只好让他的弟弟回来，以助家族修谱的一臂之力。

这篇序言的落款是“嗣孙介 蔗清氏敬撰”，当时看到这“蔗清”两字时，真是又惊又喜。倒不是为了这位外交家，而是他们同里的湘乡人陈赓。要知道陈赓大将的原名是陈庶康。“蔗”与“庶”相差微乎其微，我{dy}个反应，以为这部家谱肯定是陈赓大将家族的，因为字号对得上。但后来一冷静，才知道“蔗”与“庶”相差大了去了，而且“蔗”也不是这个家族的排行字之一，这根本就不是陈赓大将家族的家谱。

但这位陈介却也不是一介凡夫，看看与他相关的资料就知道了：“民国24年，经吴鼎昌向蒋介石、张群极力推荐，出任外交部常务次长，参与对日外交。‘七七事变’爆发，陈面斥日本驻华使馆参事日高，提出事变责任概由日方担当，复与同僚共拟外交部抗议书，略谓：日本须正式向中国道歉，处罚肇事人员，赔偿一切损失，并担保以后不再发生类此事件。民国27年6月15日，任中华民国驻德国特命全权大使，9月21日达柏林，正值德国调停中日战事，中国向德国洽购军火谈判中断，两国关系处于微妙阶段。未几广州、武汉相继失守，德国外交部一再延阻国书递交。由于蒋介石在对德关系上举棋不定，他在任职的三年中，处境维艰，为维护祖国利益，反对德、意、日法西斯勾结扩大侵赂，备受辛劳。任驻巴西、墨西哥、阿根廷等国全权大使期间，为扩大中国在南美洲的影响做出了努力。被誉为有影响的职业外交家。（湘乡县志办·陈介）”

在弱国无外交的艰难处境中，他仍能对外交涉，尽力维护国家权益，无论怎样，都值得国人尊重。

陈介的妻子赵慎仪，是日本东京女子音乐学校毕业生，他们有四子三女。其中，长子陈家博，是意大利罗马大学法学博士，做过瓜地马拉总领事馆副领事；次子家导，是柏林工科大学化学博士；三子家巍，是麻省理工学院化学科硕士；四子家正，是美国普都大学机械科学士。而他们的长女陈皓明，才貌双全，是中西女中（美国基督教南卫理公会传教士林乐知在1892年创办，校址在上海汉口路，今扬子饭店所在地）的校花，后来成为了宋子文的舅嫂，嫁给了宋子文夫人张乐贻的弟弟张远东，家谱中也有记载。

关于我中华民族有家谱而洋人无谱，陈介有自己的见解。他在《四修谱序》又说：“夫一国有一国之风尚，但宜察其利害，不必同其有无。欧美族姓之所以无谱者，殆以交通甚便，无聚族而居者也。我国族姓则鲜有不聚居者，使亦废谱而不之修，则常常相见之一本之亲，失其所以相爱相敬之道，为伦理之害者匪尠也。削足适履，如之何其可耶？”

他历外洋既久，这番见解想来自有他的道理。而对于家谱的作用和影响，他也有殷殷之期待：“国父之提倡民族主义，即欲国人联合家族之心，并联合多数家族，构成一{zd0}民族之团结力，以抵抗压迫我之外族也。愿我诜诜子姓，充此修谱之团结力，以服务于社会，效劳于国家，进而联合百尔姓族，无不一乃心力，以谋增进人群之利益，扩张国防之实力，斯则吾族之光，抑亦四万万民族之福也。”

一句“扩张国防之实力”，再联系到他的职业，及当时国家所处的国际环境，就不难理解他为何有这样的感想了。

陈介的弟弟陈从，谱名全从，字蓬青，毕业于北平大学工学院机械系，他有五子二女。据家谱记载，至少有三个儿子是抗日军人。其中第三子陈家盛，毕业于中国空军军官学院第十八期驱逐科，并留美受训。四子陈家啸，曾参加知识青年军，历印缅战区服宪兵勤务，抗战胜利后调上海管制日侨。尤其是他的长子陈家辰，字拱明，中国空军军官学校第十期驱逐科毕业，历任空军第五大队第十一大队驱逐队战斗员，航空委员会中尉参谋，杭州中国空军军官学校教官。现在有《中央航空学校学生名册·空军军官学校第十期航空班学生名册》说到陈家辰时，下面有注：“1946/7国共内战期间剿共殉职”，但据家谱记载，却并非如此，而是在训练学员时因飞机发生故障而殉难：“民国三十五年七月二十二日即阴历丙戌六月二十四日申时，为教练殉职，年二十九，葬杭州空军烈士公墓。”

家谱卷二最末，有一篇陈家辰父亲陈蓬青所撰的《亡儿拱明忆语》长文，曾说到陈家辰参加空军的过程：“蘆沟桥变起，报载民航同学群起，请缨改习军航，遂走南京，加入团体。时伯父（即陈介）任外交部常务次长，邀同官徐次长谟为作保证，恳切诲勉，壮其行色，随队赴柳州受入伍训练”。后面又谈到了陈家辰同日军空战事：“于二十八年秋毕业驱逐班。时倭寇猖獗，以优越空军实力滥炸成者、重庆各地。拱儿被派入空军第五大队，充战斗员，往来蓉、渝，负保卫驱逐之责。三十年三月，成都一役，空战激烈，以众寡不敌，五大队几至全熸。大队长、大队坿、中队长及中队坿十余人殉国，留分队长及战斗员仅八人。拱儿时任分队长，下机检查，机身受弹三十余处，其未中要害者间不容发……旋调入第十一大队，充任分队长。数年之间，出发作战不下七十余次，皆无伤害……三十四年秋，又调印度空军军官学校教官。”

文之后面，就说到了陈家辰殉职：“本年春（1947年），空军军官学校迁回杭州原址……不料于七月二十二日下午演习螺旋式特技之际，机身突生障碍堕地，与学生马君同时殒命。呜呼，拱儿不死于激烈战斗之日，而死于安恬教练之时，其命也夫。”

家谱载，陈家辰好恢谐，稠人广众之中，一语解颐，谑而不虐，故同学有叙必招之至，不至虽盛宴不乐也。他殉职的消息传出，同学们无论远近皆悲叹，且有号哭不止者，可知其平日待人之诚，感人之深。

陈介、陈从的父亲陈溶，谱名武溶，字桂壶，原名武沐，蓝翎五品顶戴，调补浙江平湖县主簿。他有妻妾四人，其中原配王氏，年十七而亡。续配李氏，没有子女。三续贝氏，浙江乌镇人，是陈介、陈从的亲生母亲。她在李氏亡故的第二年（民国九年），“桂壶公召集房族会议，佥以母以子贵，推崇为夫人命称继，预嘱合葬。”

乌镇是江南水乡六大古镇之一，茅盾故居就在此地。大概他们所不知的是，外交家陈介的外婆家也在这个千年古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