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晃眼的阳光下读梁实秋的怀人丛录，竟又一次看到冰心女士的一段颇富风趣的话：“一个人应该像一朵花，不论男人或女人。花有色、香、味，人有才、情、趣，三者缺一，便不能做人家的一个好朋友。我的朋友之中，男人中只有实秋最像一朵花，……”这是一次冰心到北碚的实秋雅舍欢饮之后留下的文字。吃人的嘴软，这话里大概有恭维不实之虞，惹得一帮朋友大为不满，顾毓珍甚至叫嚣：“实秋最像一朵花，那我们都不够朋友了？”好在冰心机智，马上说：“稍安毋躁，我还没有写完。”于是提笔续道：“虽然是一朵鸡冠花，培植尚未成功，实秋仍须努力！”解了尴尬。读这样性灵的文字，想见一帮文人雅士的情趣，享受啊！

    自然想起大前天的大雪，我邀上一帮朋友，冒着风雪前往淋山河吃狗肉的事来。本来去云南的前一夜，妹夫小曹就请我们吃过一顿狗肉。狗是现打的，小曹指示猎人，必须现打，还得是公的。小曹有点匪气，在他的那帮兄弟中称得上老大，虽然年纪并不是最长，但颐指气使，说话算数。做狗肉的是王书记，此人当过村支书，也算一个爽快人。特地从家里搬来缸灶，木柴，还有其他炊具，在淋山河交警中队的车篷里，又是煮，又是剁，弄得满头大汗。当地风俗，狗肉是不能上灶的。但那天的狗肉吃得并不尽兴，一则天气不够冷，又未下雪，只有冷雨，气氛上不来；二则我身体不适，不能饮酒，连狗肉都不能放量吃。我在那里斯文着，其他人便不好放肆，大家都文质彬彬，你谦我让，不是吃狗肉的作派。乡下人说狗肉要抢着吃，此话不假。这种上不得正席的东西，正宜与豪气相配，斯文{zh0}让开。王书记说：“不如这样，下次下雪了再吃，一定要一醉方休。”我说：“好，一言为定！”

    星期天从云南回来，一下飞机就感到了寒冷，晚上就纷纷扬扬下起雪来。星期一又下了{yt}。我赶快给小曹打电话：“打狗，晚上我带朋友来吃狗肉，喝酒！”小曹满口应承，可以相见他又要一番调遣，一番指挥，忙得屁颠屁颠的。

    下午一下午课，看着窗外纷飞的雪花，同学们心里发痒，我也是言不由衷。好不容易等到天黑，以为可以出发了，老余却来电话，原来定好的车黄了。老余特地赶到新校园，抱歉的说：“我在黄州请你吃狗肉。”

    这大大地扫了我的兴。我哪里是要吃狗肉，我要的是那点气氛，你怎么就不懂？我的性格，没说破也就罢了，一旦动了心，再想停下来，我会几天不快活。我对老余说：“你变命也要弄辆车来，人家那里煮好了狗肉等着呢，哪能不去！”老余没法，又是四处打电话，吃奶的本事都拿出来了。

    算好，车终于找到了，一行七人，老何，老余，陈旭红，余彦君，我，加上开车的肖红和他媳妇小宝。小宝是地区医院的护士，是肖的第二任妻子，人长得清秀，却叫了这么一个怪名字，心里便觉好笑。老何逗她玩，她死不开口，老何对肖红说：“你这个媳妇真正训练有素，没有你的允许，她硬是不敢讲话！”大家觉得老何这话说得聪明，一阵乱笑。

    从黄州到淋山河有好几十里路。一路上车在风雪里穿行，密集的大片的雪花扑着车灯打转，就像一群被人驱赶的玉蝴蝶，煞是好看。两旁树枝上早堆满了雪，开了梨花一般，处处都是风景。小宝坐在车后，肖红不住地关照她，让她看车灯前的雪，语气亲切得什么似的。淋山河那边不住地来电话，问我们到了哪儿，我怕他们等得急，不住地撒谎：“快了，马上就到。”说了几十次“马上”，其实还在马下。

    等我们真的到了淋山河交警中队，{dy}批食客已经吃完退场了。所谓{dy}批，纯粹是不速之客，是交警大队的人马。下午出了车祸，压死了一个人，大队来人处理这件事。正碰上有狗肉吃，狗日的哪有放过之理？好在狗是一条大狗，他们吃了，还剩有半锅，够我们吃的了。加之又炒了几个菜，丰盛得很。

    酒是我们自带的，十二年的白云边，两瓶。但不够，四五个男人，三五巡就干了。小曹又让人整来两瓶，逼着王书记他们尽兴。老何开始矜持着，不在状态，忸忸怩怩地干了大半杯，豪气上来了，一口一杯，连干了两三杯，把个小曹给吓住了。王书记的酒量也有限，老何只好拿“自己人”开刀，同我碰起来。碰就碰，咱今天准备醉，谁怕谁！外面的雪扯棉花一般地下，我们摩拳擦掌地喝，几个女人在一旁看热闹。我有一个同事，是交警中队戴大队长的干妹，本来要跟着来的，但因为做了一个小手术，未能前往。戴队情绪有点低落，问是什么手术，我说：“就是ma儿下面割了一小刀。”我也是乱说凑趣，惹得大家笑过不止。戴队说：“你还教授，难道不会说乳房？”我说：“说乳房你懂，咱们小曹不懂，为了通俗，还是说ma儿好。”大家说：“ma儿好，为ma儿干杯！”

    四瓶酒下来，大家都有点醉意，小曹更是路都走不稳。喝完了酒，大家又闹着要到新洲唱歌跳舞，于是去了，小曹连车都下不来，我们在歌厅里都听得见他的鼾声。

    下雪为何要吃狗肉？又为什么要喝酒？找不到出典，但这几乎是我的保留节目，不记得始于何年。但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咬文嚼字的知识分子终究没法同“引车卖酱者流”搅到一起。我是客人，又是半个东道主，既怕冷落了朋友，又怕怠慢了真正的主人，两边逢迎，反而很累。本来是风雅之事，结果并没有雅起来。小曹他们是拿狗肉招待我们，我们却醉翁之意不在狗，奈何！

    早早地散了。出到街上，雪却停了。酒劲倒又上来，想吐吐不出的感觉真难受。到了黄州，老何还吵着要去足疗。跑到黄冈宾馆，足疗服务生早下班了，领班的告诉我们，说可以提供其他服务，有大学生。我们一听就明白是怎么回事，吓得抱头鼠窜，酒也醒了一大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