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喀什


一辆接一辆,在过去多年间的每一个清晨,那些挂着不同国家和地区牌照的大型货车正踏在同一条道路上。

      10月25日,当初冬的清冷阳光打在新疆喀什地区吐尔尕特口岸哨卡时,这个从中国内地通过中亚地区最为便捷的口岸之一,已经有大量车辆在口岸附近排起长龙。口岸边防检查处的宋德州科长说,这是不太繁忙的{yt}。

      从吐尔尕特出发,翻越绵延千里的西天山山脉,是吉尔吉斯斯坦共和国——在中国人的传统理解中,这是一个人口稀少而且经济基础薄弱的国度。但对那些追逐商业气息的商队们来说,一个崭新的市场正在展现。

      千年以前,"丝绸之路"沿着天山持续向西,穿越被称为"西域三十六国"的广袤区域,成为联系中国内地和中亚以及南亚次大陆的{wy}通道。来自中国内地和中亚地区的庞大商队相向而行,在沿线的绿洲中驻足,互相将自称为先进文明的东西进行商业价值上的交换。

      在研究经济的学者们看来,中国和世界的{dy}次严格意义上的商业对话,就发生在这条线路上。

      千年之后,作为内地联系上述地区的终年开放的极少数道路之一,这条山间公路意味着一种可能:当中国的经济架构随着沿海地区的产业饱和而转变为"海洋战略"和"陆地战略"并重之后,它的畅通暗示着中国经济重心重回陆地绝非异想天开。

      于是,那个名叫喀什的城市注定将会被反复提起——自从它的物资集散地的定义形成之后,在过往千年之中,中国对外的商业机会从来没有在此失去过交汇和发展的可能。

      出喀什

      喀什的清晨比内地要提前两个小时到来。当内地的居民还在等待漫长的黎明时,喀什的太阳已经从天山背后升起。

      大约1000多年以前,当喀什作为一个联系西域和中国内地的商业集散地出现的时候,它已经意识到,这种时间差距上的好处在于,可以让当地商人们有更多的机会来盘点自己在过去{yt}的得失以及来临{yt}的规划。当地的历史记录说,"昼速,宜开市"。

      当地官员说,喀什能够迅速成长为一个具有相当规模的城市,来自中亚和内地的商务活动承担着核心作用。作为中原和西域的交通要冲,喀什在历史上一贯的定义是"西域襟喉"——这在某种程度上也注定了这个城市的命运更多受到交通线路变化的影响。

      考古学家刘文锁说,历史上对喀什{zd0}的一次冲击是海上丝绸之路的开通。面向宽阔的海洋,位于极西荒漠之地的喀什几无还手之力。而随着现代中国经济架构中的海洋战略开始得到政府层面的贯彻,喀什的一度冷清似乎成为理所应当的事情。

      在当地官员们看来,这种地缘位置和国家战略上的悖论,只能通过一个方案来解决——"海洋和陆地并重,面向中亚,打通内地和中亚的通道"。

      在新疆区政府采取的众多举措之中,最引人注目的是新疆喀什提出的"把喀什打造成中亚经济圈的核心"的构想。在当地的战略规划中,利用连接中亚的地缘优势,依附内地广阔的经济腹地,利用转口贸易带来的商业机会成为振兴喀什经济的重点。

      喀什市委宣传部的官员说,目前新疆GDP 的15%来自于和中亚国家的转口贸易,与中亚五国的经济和贸易合作在新疆整个外贸中占50%以上,其中大多数贸易额都通过喀什口岸完成。

      他们确实感受到国家对"重回陆地"这种经济架构调整而带来的明显变化。从2002年开始,吐尔尕特口岸的货物通关量持续升高,来自内地的轻工业产品和农产品被密集输送到中亚地区。

      越天山

      出天山隘口。暴风雪不期而至。

      驻守国境线的吐尔尕特边防站前哨班的战士说,因为海拔超过3000米,这里下雪的时候实在太多,甚至都无法进行详细统计。

      但大雪并没有阻断往来于此的车队,一辆又一辆挂着新疆以及吉尔吉斯斯坦牌照的超大型货车蹒跚而行,间或还有挂有乌兹别克斯坦牌照的货车插队。

      从喀什新修的102公里长的柏油马路随着国境线的到来戛然而止。进入吉尔吉斯斯坦境内,马路变成了坑坑洼洼的沙石路面,车辆通过口岸后,翻越海拔3300左右的天山隘口,一路下坡,不到160公里就是吉尔吉斯斯坦共和国的纳伦州(Naryn)。

      经年穿行于此的新疆司机说,吉尔吉斯斯坦境内的路况相当于中国的超低等级公路——从喀什到其境内{dy}个城市纳伦,不到160公里的路程至少要8个小时才能到达。

      随着交通状况一起恶化的,还有让人猝不及防的城市经济。作为纳伦州的州府,纳伦市仅拥有不到10万人口,整个城市只有两条比较大的街道。

      当地司机Vitikv说,这是一个典型的"农村化城市"。最不缺少的是土地,而最为紧缺的是就业机会。在这个城市中,早上最经常看到的场面是骑车马的青年人沿着街道呼啸而过。拥有一辆二手"拉达"轿车代步,是很多当地青年人的梦想,这需要大概200美金左右,对于纳伦这个农业为主的州来说,这几乎是一个居民一年的收入总和。

      <吉尔吉斯斯坦言论报>的一篇文章说,在这个债务相当于一年的国内生产总值、一半居民生活在贫困线以下的国家,大多数人每天想的是通过各种办法生存下去,尤其是想通过做一些买卖。

      当地政府认为,1991年吉尔吉斯斯坦获得独立时,这个国家作为前苏联的一个加盟共和国已经没有了自己的工业。除了一些水泥企业之外,其制造业只是一些空壳。这是他们一直无法发展经济的原因。

      而对通过货车往来此间的中国商人来说,像所有中亚国家一样,独立15年后的吉尔吉斯斯坦已经变成了一个巨大的集市——填补这里的生活必需品市场,是很多中国商人的梦想。

      商品流通是一种伟大的力量。在这条崎岖的山路上,商队以及商品的远征已经自然地传承千年。1300年前,玄奘法师回忆说,翻越天山之路,"除商队偶行,几无人迹"。当时,他就是从喀什附近的阿克苏出发,翻越天山,经过吉尔吉斯斯坦,最终进入印度。而今,很多中国商人确信,他们同样可以如此前往。

      单向街

      庞大而且覆盖生活所有环节的中国商品至此开始进入令人兴奋的市场。当地报纸说,"真真假假的商标正成为吉尔吉斯斯坦人的{za},即便是走在纳伦这个小城市的街头,你也不难发现若干流行的服装品牌——它们来自中国。"

      已经在当地扎根的新疆商人说,新疆进入吉尔吉斯斯坦的服装、鞋帽等轻纺织品在当地市场已初具品牌效应,中国其他省区进入该国的光学仪器和设备,无机化学物(如氢氧化钠等)及有关设备机械配件、塑料、聚乙烯产品、烟叶、小型农机具、农产品加工设备、建材等也占有一席之地。

      值得一提的是,中国的小家电也风靡中亚各国市场,成为备受当地百姓欢迎的紧俏货。据统计,来自中国江苏、浙江和广东一带的小家电已占到中亚市场80%—85%的份额。

      当地一位名叫Sakiv的政府官员说,从中国过来的日用品基本上填补了此地巨大的物资需求空白。作为交换,那些货车从纳伦带走从中亚国家聚集到此的废旧金属、钢铁、棉花和皮革等原料。据吐尔尕特海关数据,仅在10月24日{yt},就有68辆满载货物的中国货车出境,而入境车辆为168辆。

      海关人员说,根据报关车辆类型来看,出境车辆的货物大多为水果、纺织品和小家电;而入境车辆中,除了部分车辆携带废旧金属和部分铁矿石之外,大部分车辆都是空车返回。

      这使得熟悉纳伦经济情况的Sakiv将自己的城市称为"单向街"——中国过来的紧缺物资源源不断的进入当地市场,而当地可以用来作为商业交换的产品实在太少基本上是"只进不出"。

      这个恰恰成了新疆自治区复兴丝绸之路的一个要点——他们的战略核心是打造出口加工基地和制造中心,并以新疆为桥头堡,出口至中亚、南亚、西亚直至欧洲市场。

      一些来自中国的大型企业也试图从新疆"丝绸之路"复兴计划中获益。吉尔吉斯斯坦有山有水,所以有电力可供出售,而且该国政府也致力于发展与中国进行贸易的政策。当地报纸称,中国企业已经开始进入该国电力市场,并帮助当地修建了交通设施。

      这在某种程度上成了中方和吉尔吉斯斯坦都想抓住的一个机会。Sakiv说,对于一个急需发展的地方来说,资金的进入至关重要,意味着"就业机会的增加和生活的改善"。而作为必经之地的纳伦将从中吉贸易中获得发展,"不会再出现令人尴尬的情况"——10月25日晚上,一个由40余人组成的车队进入纳伦过夜,当地{zd0}的宾馆全部客房腾空都无法全部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