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旗桥始建于七三年,当时在这一带可是闻名遐迩。长约 大桥三墩四闸,苔藓叠叠,两岸毛石披坡,偶有乱石浮现。正值丰水时节,水流湍急,抱墩而下,轰然有声,盘旋而去。 罗文呆了,三个孩子立在桥头,聚成一团 “我们回去吧。”罗妍抓住自行车后座往回拉。 “哥,我怕。”罗艳缩在罗文的怀里,不敢去看那翻飞的浊浪。 “……没事,没事,我们只去捡一点。”罗文挺了挺胸,极力不去看那放飞的浪花,将心中那点胆怯暂时抛却;在他看来,在罗妍罗艳面前,自己就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自然无所不能无所畏惧。 “罗文,我们不吃冰棍了;罗艳,我们不吃冰棍了,是吧?”到底是小姑娘胆小,罗妍拉着妹妹的手急急地问。 “嗯,哥,我怕。”罗艳眼巴巴地望着罗文,“我也不吃冰棍了。” “不行!我们跑了这么多的路,决不能空手而归!”罗文说得坚定,他向自行车后座扫了一眼,见上面有一根细细的绳子,那是捆东西时的备用绳索,“我有办法了。”他撑好自行车三两下解下绳索,理了理,发现绳子还很长,“哈哈,正好!” “罗文,有什么办法?” “等一会我将绳子拴在腰上下水,你和罗艳抓住绳子站在岸上,帮我拉着。嘻嘻,这样我们就什么都不怕了。”他踹下自行车撑架,“走,我们下去。” “能行吗?”罗妍还是有点担心,“那水那么急。”站在桥上往下一望,都觉得两眼发花,双腿发软。 “没问题,看我的!”罗文打着保票。 罗文将绳子在自己腰上拴了个死结,将一头递给罗妍,嘱咐她在岸上站好,拉住绳子。 “罗妍,你在那,站一个能吃劲的地方,”他用手指了指半坡一个较缓的地方,“我一下水,你们将绳子抓牢点,这样,我们就什么都不怕了。” “好。” “嗯。”到了这个地方,三个人只能齐心协力了。 罗文慢慢试探着下了水,但坡道上的苔藓太滑,好几次他差点滑下水去。 “还是上来吧。”罗妍看得胆颤心惊,“罗文,我们真的不吃冰棍了。” 两个小姑娘铆足了劲,将小脸憋得通红,汗液在脸上恣意蜿蜒。 “你们真是大孬子,”罗文仰面向她们咧开满口白牙,“马上我们就能捡到了。” “万一……万一,我们抓不住怎么办?”罗妍的心一直在嗓子眼蹦跶,急得要哭。 “别说不吉利的话,快吐口水。啊,呸!呸!你们俩也快吐!” “呸!呸!” “呸!呸!” “好了,你们注意了,我要下去了!”罗文双手把着毛石,一步步挪向桥边。 浊浪先是涤荡着他的肌肤,若后撞击着他的骨骼,眼前水流飞泻,浪涛汹涌,裂石碎珠,震耳欲聋。罗文不敢去看,他感到有股强大的力量仿佛要将他从这坡石上拔走,砸向前面那个可怕的漩涡。 他摒住气,两眼盯着坡石,双手抠进石缝,用脚尖小心翼翼地在那里探索。 他的脚趾仿佛感到一枚圆圆硬硬的东西,他坚信那是一枚硬币,心中不由一阵欢欣。 “我找到了!我找到了!罗妍罗艳,你们再下来点,我得把它捡起来。” “真的?好。”罗艳高兴地下到姐姐的位置,而罗妍也向下滑了两步,“罗艳,你就在那站好不动!”她不忘叮嘱妹妹。 “嗯。”罗艳叉开双腿,拉开架势。 “我要下去了,你们拽好绳子!” “好。”两个女孩齐声答道。 但罗文到底不敢两只手都松开他用右手扒住毛石,左手下水去够那枚硬币。但无论他怎么努力都还是差那么一点点。 “不行,够不上。我得扎猛子下去。”罗文大声提醒,意思是要她们抓牢绳索。 “嗯!”两个女孩再次齐声应道。 罗文缓缓松开手,猛地扎向水底。 罗妍只感到手中绳索一紧,小身子晃了两下,“罗艳,快放手!”她哭了,“我拽不动了,我拽不动呀。” “姐,哥哥……”罗艳也哭了,但她丝毫不敢松劲,两脚柱地,小身子努力向后。 浊浪中罗文的双手在水中挣扎了一下,又沉没了。 “罗文,罗文……” “哥哥,哥哥……” 俩孩子哭着,她们拼尽全力想要将罗文拉上岸。 “罗艳,我,我不行了,你,你放手,放手呀!” “姐,你也放手,我们快去喊人。” “我不能松手,我一松手,罗文就会死的!” “那,那,我、我也不松手!我要帮姐姐、救哥哥。” “罗艳……”罗妍本想说妹妹你帮不了忙,你快去喊人吧,但她突然感觉手中一紧,一个踉跄载向水中。 “姐姐……” 其实,那不是罗艳奔下来拯救姐姐,是绳索的惯性将她从半坡上拽下来,她还来不及发出惊叫,就和姐姐一同没入到滚滚的浊浪之中。
老队长赶到时,罗疯子门前的空场上已然搭起了灵棚,谋安、昌久、谋贵均在场,见老队长来了,都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 “怎么搞的?怎么会这样?!”老队长并未要别人去回答,他几步跨进灵棚,谋贵跟在后面躬身而进。 灵棚里已经接上了一盏百瓦的灯泡。 昏黄的灯光下,灵香缭绕。劣质的烧纸味充斥其间。 三个灵板一字并排。 孩子们的脸上覆盖着厚厚的黄裱,身上都已经换上了崭新的衣裳。三双小手经过一整夜的浸泡,此刻在昏暗中散发着阴森的静谧——一种死亡的静谧,一种绝望的静谧。 “这三个大孬子,大概去捞钱了。”罗谋贵轻轻打破沉静,在他看来,这沉寂其实已是一种对心灵的摧残。 “捞钱?!捞什么钱?!”老队长一下子没有转过弯来。 “罗文被捞起来时,手中还攒着一枚一元硬币。”平日粗声下气的罗谋贵此时压低着嗓音,他是不是怕打扰了孩子们沉睡? “……人呢?”老队长转身而出。 灵棚外仍然是个白花花的世界。白花花的世界里仿佛一双双白花花的小手,为了避开那份强烈的刺激,老队长将目光调向房屋的阴影里。 “大娘慌过去了,是我去请的张医生。刚打了针,张医生也刚走。应该没大事。罗疯子一个人呆在屋里,也都劝过了。裁缝是谋安去请的,估计一会儿就能到;琚木匠是谋贵去找的,说是吃完了早饭就过来;寿材料已然打电话让人家立刻送来,不过最快好像也得到十点钟;买菜,做饭和其它什么的我都吩咐好了。”昌久见老队长出来,迎上去,递上烟,“谋运谋通我们都打电话找到了。” “多长时间到家?”老队长接过烟。 “还没有准信儿。快地话也要到明天下午。对了,罗根回来了?早上我们去找你,说您和罗根上乡里了。罗苗在哪丢的?能不能找回来?”昌久又帮老队长点上烟。 “……一个猪胞衣!”老队长紧蹙着眉,猛吸了一口烟,恨恨道,“唉,今年……我去看看罗疯子吧。”他摇摇头,仿佛要极力摆脱那份梦魇,“这日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