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怀宏的苦乐年华_王良葆_新浪博客

张怀宏的苦乐年华

 

         王 良 葆

 

  2008年9月,皖西的秋天说到就到,让大别山的气候立时分明起来。虽然中午的秋阳依然灼热,而早晚却再也没有前些日子那么闷热了,呼吸开始流畅起来了,但山东地矿局第七地质矿产勘查院探矿公司钻探机长张怀宏的钻机却还没有流畅起来。复杂的地质结构,让钻机的进度不能按速进行,这让张怀宏的心里压上了一块石头,从早到晚一直都在琢磨着,必须尽快想法子,解决进度缓慢的症结。

  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山东临沂老家的弟弟来电话了。

  “大哥,咱爸病得厉害,让你赶紧回来。”弟弟在电话里急切地说,语气中透着些许无助。

  “二弟!大哥这里忙得连尿尿的空都没有啊,你先替哥顶着,多操点心,我处理好这里的事情,就马上回家。”

  张怀宏来不及挂断电话,就看见机台上的同伴们在招呼他,让他赶紧过去。

  张怀宏的爸爸已经病了近六年。

  那是2003年的春天,张怀宏的爸爸得了脑瘫,从老家罗庄医院转到临沂市人民医院xx。刚好那年院里在安徽淮北签定了煤矿勘探合同。作为当时院里{wy}的一台深孔钻机和机长,身随钻机,是他义不容辞的责任。他在病房里陪了两天,衣袋里的手机也几乎响了两天。一是甲方要求的工期非常紧,二是机台操作人员经验不足,一遇到难题就打电话求救。其实,不说操作人员生疏,就连他也很陌生。原来钻探都是以找铁找铜为主,现在是转向找煤,一点经验都没有啊。爸爸的病情让他着急,远方的机台操作也让他着急。两股急火急剧地攻击着他的身心,仅两天,他的嘴上就起满了燎泡。

  细心善良的妈妈看出儿子的心情,张怀宏的手机每次响起都牵动着她的心。她知道儿子在机台的重要性,更知道那台钻机一霎也离不开她的儿子。于是,她咬着牙坚定地把儿子推到病房的门外。

  张怀宏看到母亲如此坚决,知道再坚持也没用。于是,他转身内疚地对弟弟说:“你就多尽孝心,花多少钱,我来出。”

  他们一家人谁也没有想到,张怀宏这一走就是一年多。

  就是那一年,每{yt}都在张怀宏记忆的底片上,烙下真真切切的印记。{dy}次走出省门,{dy}次接触煤田钻探,所有的数据都是一张白纸。整个钻探区域长达60多华里,事先想像到的和没有想象到的困难都赶着趟儿涌了上来。钻探的孔位大都安置在稻田里,铺上几块木板就是他们的床铺了。工地周围十多里地没有村庄,离乡驻地30多里,几乎所有的生活用品都是从那里购来。路是一条泥巴路,不下雨时,虽然坑坑洼洼,毕竟还能走;一下雨,自行车就被泥缠得推不动。最多的时候一连下了半个月的雨,买来的饭菜用车子送不进来,只好放在二里多远的地方,靠肩挑人抬运过来。整个夏天,他们都是穿着雨衣和水鞋上班。宿舍里的衣服长出一乍长的绿毛,只好用电热毯祛湿。而到冬天,这潮湿又变成了阴冷,机组人员的手脚没有一个不xx的,手握着冰凉的铁杆,立时感觉去了一层皮似的。就是这样,张怀宏始终住在钻机旁,日夜守在那里,熟悉地层研究地层。{dy}个钻孔打了40多天,终于完成,而与他们一起施工的河北队,一个孔就打了三个多月。就是这{dy}个孔,让张怀宏基本上掌握了地下岩层规律。这一年,张怀宏就提交了13个特级孔,{zh1}一个500米的孔,只用了20天就顺利拿下。这一年实现产值99万元,打破了山东地矿七院钻探施工的历史记录,开创了七院在煤系地层中进行钻探施工的先河。

  ……

  机台的故障排除了。张怀宏松了一口气,想找个地方抽根烟放松一下。

  自从干上了钻探这个行业,烟酒与他就不分家了。他向家乡的方向眺望着,尽管看不到家乡,但他还是乐意向那个方向眺望。他心里在盘算着,还回不回家?回的话,今天是不能走的,{dy}个孔刚打了一大半,下面的情况还是个未知数,万一出了故障报废了,那损失可就惨了。我张怀宏无法向领导交代,更无颜见江东父老啊。

  第二天上午九点钟,院领导打来电话,几乎用命令的口气说:“张怀宏,你抓紧安排一下,赶紧往回返。”

  他哪里知道,此时的院领导就在他爸爸的病床前给他打的电话。

  接完领导的电话,突然有一种不祥的感觉涌上心头来。于是,他迫不及待地拨通了妻子的手机。

  张怀宏急切地问:“你现在在哪里?”

  “在咱老家里。”妻子的声音也跟平常大不一样。”

  “你给我说实话,爸爸是不是……”

  “爸爸昨天就走了。你快回来吧,叔叔们都生气了!”妻子在那头饮泣起来。

  张怀宏立时感到全身没了一丝力气,如面条一样绵软地瘫在了地上。尽管他知道,爸爸得的这种病是迟早的事,但没想到会这么快,毕竟才60出头啊。

  他清楚这时家里人都在等他,因为当地有着长子不在家不发葬的风俗。人老送终时,如果儿子不在身边,就等于没有这个儿子。他也更清楚,家族里的长辈们都在焦急地等待自己——这个孝子中的老大。

  一路上,他浑浑噩噩的想了许多,与爸爸在一起的时光,像电影样一幕幕不停地在眼前播来放去。

  赶到家里时,爸爸已经去世三天了。一跨进家门,见族里的长辈们和院里领导都在忙碌着。面对众人,一股强烈的内疚顿时涌上心头,不由得双膝 “噗通”一声跪倒,开始向他们磕头叩谢……

  这时,一双大脚“砰”地一声跺在张怀宏的跟前。张怀宏抬头一看,是自己的亲叔。

  叔的手指头就在张怀宏抬头的时候伸出来了,戳着他的脑门就是一阵劈头盖脸:“你个混帐东西!长能耐了不是?光认钱不认人了?天下有你这样干活的吗?你爸都挺了尸了,你拖到今日才回来,你爸一把屎一把尿白拉扯你了?”

  张怀宏早已泪流满面,他知道此时不论怎么辩解都是多余的,他只是一个劲地磕头,再磕头。

  张怀宏六岁的小女儿张玉彤看到爸爸跪在院子里,忙从灵屋里跑出来,一边伸出小手想拉起爸爸,一边仰头对张怀宏的二叔说:“二爷爷,您不要数落俺爸了,您没见他已经哭了吗?”

  二叔没有搭理孩子的话,但他看见孩子又突然想起了什么,继续磕张怀宏:“不是俺说你,你小子也太离谱了。还有俺这小孙女,当年出生才三天你就忍心撇下她们走了,直到小孙女都会跑了,你才回来。全村人谁不知道你张怀宏的闺女不认得爸爸啊?你爸爸都走了,又是三天你才回来。你自己说说,你还像咱老张家的人吗?”

  院子里这一闹腾,惊动了因犯xx而病倒在床上的张怀宏的妈妈。她硬撑着起来,扶墙走到门前,对二叔说:“他叔,人都回来了,您就消消气,抬抬手吧,还有好多事等着他做呢。”

  二叔这才把堵在张怀宏面前的脚挪开。

  张怀宏继续向前磕头,用双膝代脚向前挪动着,一直磕到爸爸的灵前。看着爸爸微笑的遗像,一把扶着棺材,绞痛的心顿时热血涌动,直冲心头,之后涌上喉咙,情不自禁地大喊了一声“爸——”,随即晕倒了下去……

  又是三天。

  这三天按照家乡的风俗,举行了安葬仪式。这三天里,张怀宏做到了长子应该做到的一切,也让族内的长辈们点头满意。

  又是三天。

  张怀宏一个人来到爸爸的坟前。他是来告别的。

  按照当地的风俗,应该上完五七坟之后,才能离开家里,即使不能,也要守完一七,也就是至少七天。但现在他连七天也做不到了,工地机台确实是离不开他。

  他点着一根烟,插在爸爸的坟前,又点上一根。看着那缕缓缓升起的烟雾,张怀宏感觉到了爸爸的存在,就说:“老爸,1971年4月,您接我来到这世上;1988年,您又送我到地矿技工学校上学,毕业后参加工作十七年。这十七年来,咱爷俩很少长谈,今天咱们就唠叨唠叨。如果您在天有灵,这两天发生的事,您都应该看到了,这两天村里的老少兄弟爷们大都在说我不孝。儿子承认不孝,让您临走也没见上儿子一面,也望您理解。记得您常对我说自古忠孝不能双全,要把工作放在{dy}位,所以,从参加工作那天起,儿子就全身心投入到工作中了。十七年里,儿子一直牢记您常说的那句话,再聪明的大脑也不如一个铅笔头。于是,儿子就用白纸订了个笔记本,钻机遇到故障时,我就记在这小本上,请教师傅后,把解决的方法再记在小本上。日积月累,小本子都快记满了。常年住在野外,工作之余,儿子{zd0}的乐趣就是翻阅这个小本子,运用学过的知识来琢磨遇到的这些问题。渐渐地,儿子也能独立处理钻机的一些故障了,并开始创立了一套自己的钻探方法。这些年,我独创的一系列钻探方法都起到了明显作用。像绳索取芯用的钢丝绳和打捞器掉在钻具内,就不用像原来那样费工劳力提大钻了,我自己加工个打捞工具就轻易解决了。

 

  “还有,在内蒙古临河矿区施工时,有几个孔布在深度达60米的碎石堆上。内行人都知道碎石堆钻进特点是漏水、坍塌、掉块,顶部是小碎块,底部是大碎块。已有秦皇岛、辽宁等七八家机台都打了退堂鼓,说了拜拜。我事先摸了底,想好了对付碎石的方法,就到甲方的办公室里商谈。当时,甲方正为这个工程愁得一筹莫展,他们怀疑地看着我。老爸,您知道,儿子最痛恨的就是那种目光,所以,当场我就下了决心,我一定干出个样子让他们服服帖帖。于是,我用水泥和石膏混合泥浆灌注法轻易地就解决了他们看似天大的难题。{yt}就打了30多米,让周围钻台的同行们都在惊讶中竖起了钦佩的大拇指:“山东地矿真厉害,{yt}挣了10多万。”同时,甲方也主动提高了价格。老爸,每次我回来,您都叮嘱我,要干就板板正正地干好,别丢人。您看,儿子没给您丢脸吧?”

  这时,一阵秋风刮来,张怀宏感觉那是老爸抚爱的大手,坟前的那支烟燃透了,张怀宏又抽出一根点燃,接上。

  “老爸,这些年每次回家,我对您和妈和家里所有的人都是报喜不报苦。其实,儿子在外面吃了常人不能吃的苦,受了常人不能受的罪。但我从来没说过,我怕说了后,让您老担心啊。俗话说,在家千日好,出门时时难。我说,在家天天好,出门万万难。2004年在贵州省黔西县,那里的山虽然海拔都在1800米左右,但山上没有一条道路,上山运输全靠毛驴,每一次搬家至少都得十天半月。路上还经常有毒蛇出没。那里的空气湿度大,白天热,晚上却冷,需要盖被子,而被子又特别潮,晒也晒不干。一到夏天,雨是论月不论天地下,村里农户都是靠烧火炉烘干被子和衣服的。我们的衣服干跟不干都一个样了。山上没有水,只能挖个大坑接雨水喝。那水里过不了两天就长满了细细的红虫。每次喝水我都是闭上眼睛,艰难地往下灌。到现在还感觉那些红虫子仍在肚子里乱鼓涌,老反胃啊。就是这一年,儿子完成了5386米的工作量,实现产值230万元。那可是焦干的钱哪,顶咱全村大半年的收入啊。

  “还有在内蒙古草原,到了五月了还滴水成冰。恼人的沙尘暴,让整个帐篷里都是一层沙子,饭里有沙子,菜里也有沙子。空气干燥得让我们{yt}流好几次鼻血;又因水土不服得了腹泻,拖拉了一个多月才好;脸上晒破了皮,抹油也不中用,直到脱了两层后才痊愈。您知道那年春节,我没有回家过,那年真冷啊,窝在帐篷里抱着火炉取暖,前面烤糊了,后面冻透了。不管怎样艰难,还是你儿子笑到了{zh1}。2007年在内蒙古临河、兴安埃玛进行铜矿和铁矿勘探,完成了5800多米,实现产值300万元,又一次为七院创下了骄人的业绩。”

  太阳渐渐地落山了,张怀宏一气说了这么多,一盒烟也只剩下几根了。

  “老爸,儿子心里清楚,您一直是支持儿子的。嘴是长在别人身上的,人家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去吧。眼下,家里确实是离不开,但工作更不能撂下,那里还有十七八口人在等着我哩。您不是常说要干就干{zh0}吗?儿子一定按照您的教导干好工作……”

  张怀宏把{zh1}一根烟点燃,再次插到坟前,跪倒在地,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然后,起身默默离去。

  香烟的烟雾盘旋而上,像是爸在挥手告别……

  第二天,在洒满曙光的清晨里,张怀宏又坐上了远去的汽车。

  2008年底,张怀宏那里又传来捷报,单机工作量达到了7600多米,实现产值415万元,又一次创造了令人瞩目的业绩,赢得了新的辉煌。年底,张怀宏为单位抱回了一块块奖牌,所在机台先后被评为“安全生产先进机台”、局级“青年先锋号”、“工人先锋号”。他个人被授予“安全先进个人”、“工会优秀积极分子”。

  2008年11月,一个充满激情的日子,张怀宏在鲜红的党旗下,光荣地加入了中国共产党。一条崭新的征程在他的脚下延伸着,引他继续跋山涉水,越走越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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