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代“保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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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明的微光透过窗户映射在紧闭的窗帘上,形成一个轮廓不甚分明的长方形“光门”。尚且听不到出巢鸟雀报晓的欢鸣,却从户外传来“噔、噔、噔……”低沉的足步声。不用说,这是邻居老李又开始操练武艺了。我始终揣测不出,他竟能在这严寒的冬季抛却对于温暖被窝的留恋,一早便在凛冽的寒风中“冬练三九”了。

老李年过五旬,在机关供职。他是我家的老相邻了,就住在隔壁。别看老李身形瘦小,人家可是自幼习武,据说还师从名家。夏日黄昏,在新村的大院里乘凉时,相识的年轻人总爱聆听老李的习武史,也因此而得知他擅长少林拳、形意拳、八卦掌等,同时十八般兵器也都涉猎,我曾经亲眼见过一回他操演与三国时候吕布所用相似的方天画戟,真是闪展腾挪,龙腾虎跃。

老李在我们新村里已经居住了二十余年,不折不扣是个元老。旧相邻们谁都知道,他是个古道热肠的人,而且颇有一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侠义性情,更兼练就一身武功,在小区里还真有威信,没有一个不敬服他。我时常联想,他便如《水浒传》里东溪村的晁盖一般,在当地公推为保正(古代地方上由群众选举或官府定名的为地方做事的人,但不是功名),广树威信,一呼百应。我便打趣称呼他是当代“保正”。

记得有一次,顶楼新搬来一户居民,敲敲打打了两个月,总算装修一新。可是偏偏不见户主将装修垃圾清理出来。邻居们自然也没那工夫管这闲事。然而那年冬天,顶楼水箱的水管冻裂了,{yt}到晚不停地漏水。看着白白流失的自来水,居民们一筹莫展,可是最着急的莫过老李,他冒着严寒,请来维修工一同登上大楼的楼顶,这时才发现,原来新迁入的那户居民为了偷懒省事,却将装修的垃圾全部堆积在顶楼的水箱周围,形成了一个坟头似的土堆,而且时日已长,竟然杂草丛生。老李见状,气愤不已,待到修复了冻裂的水管后,便找到了堆放垃圾的户主,奉劝他及时将垃圾妥善处理。对方是个年方而立且身形彪悍的男子,面对老李温和的口吻,反倒气焰嚣张起来,叫嚣道:“垃圾堆在我家楼顶,关你啥事体?老头子多管闲事,吃饱哉!”老李居理力争,说:“楼顶是公共的,如果雨天时雨水将垃圾冲到落水管里,岂不要堵塞?”孰料话一出口,对方破口大骂,并扬言要请老李“吃生活”,说完,伸出手掌便推向老李。老李是有武功的人,顺势便擒住对方的手臂,喝道:“年轻人不识好歹!”男子被老李铁钳般的大手捏得疼痛不堪,顿时涨红了脸,蹲了下去……一周后,老李再次登上楼顶时,那堆垃圾已经不知何时消失了。

说老李多管闲事,还真是!一年寒冬,正是三更半夜时分,住在一楼的老李突然被屋外楼道里不同寻常的声响惊醒,他当时就意识到有蟊贼偷窃自行车。尽管楼道里没有自己的车,可是老李毫不犹豫揭开暖和的被窝,只身穿着睡衣睡裤,打开门一个箭步冲了出去。借着昏黯的月色,果见一名小偷正在用大力钳企图夹断一部车锁。他瞥见突然窜出的老李,回身便跑。老李忘却了三九严寒,尾随其后穷追不舍。蟊贼眼看老李将近,便狗急跳墙将那柄大力钳向他扔去。老李把头一偏,让过钳子后一跃而上,猛地将蟊贼扑倒在地,他还要挣扎时,已被老李按住。这时,老李的儿子也跑来帮忙,{zh1}一起将小偷扭送至派出所。次日,这个消息在新村里传开了,那辆自行车的主人向老李再三表示了谢意。可是老李却因为晚上着凉,感冒卧床了。邻里们更加敬重这位当代“保正”。

然而最近听说老李在新区购买了新居,众相邻得知老李即将乔迁,无不恋恋难舍,我更因为将要失去一位“金相邻”而感到惋惜,仿佛“保正”一走,这个新村便似乎再也没有保障了。

 

                                                              作者:白描

                                     原文发表于2005年1月《苏州日报》副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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