渴望春雨
□刘燕成
淌过冬天漫长而干涸的时光之河,我渴望那柔美的春雨。春天的雨,细细的,斜斜的,粘着,春风一来,便碎落成雾。而在那稀薄的雨雾下,无论是近的山梁,还是远的峡谷,待得暖暖的初春阳光泼泻过来,一会儿工夫,便只见山顶上那远远的几缕雾了,捉迷藏似的,雨雾们躲到山背后去了。
春天里,我们在上学的路上光着脚丫踩过父亲那弯弯曲曲的田埂,见着父亲那干裂的秧田,仅仅剩下了浅浅的一抹田水,稀稀拉拉的点缀着几丛刚出水的秧苗,病怏怏的样子,见了就教人心痛。没有雨,这秧田怕是要荒芜下去了的。因而,我们开始期盼那柔柔的春雨,但雨迟迟没有下下来,偶尔,像是要下雨了,几丝淡墨色的云飘了过来,燕子也飞得低低的,闪了一阵雨闪,可就是没有雨点飘下来,或者,是到了半路,就化作了雾,化作了云了罢。春雨实在是太柔弱了,它经不起满庄人凝重的渴望,经不起春天匆促苍茫的步覆。它温温的,躲在时光里,迟迟没有出门。那些颤颤悠悠地站在草尖的朝露,润润的,亮亮的,在我们的脚尖不断地舞蹈,或是缓缓的滚落,让我们感受着那一夜夜潮湿的期盼。就是这些期盼,将我们干燥的心揉得痒痒的,它教会我们从{yt}走向另{yt}的每分每秒,我们要学会在这分秒的时光里,爱这春天,爱那些属于我们自己的季节。遗憾的是这些瘦弱的朝露,它们到底是淌不成河,淌不成人们心里那丰盈的春的模样来的。
春天里,我们埋藏了一冬的种子开始发芽,我们期望看到春天开满遍地的花。而那些养花的雨露,那些养心的歌潮,那些养活了我们村庄的日月星辰,那些时光深处的旧历和节气,它们一拨一拨地滑过老人的指头。在那厚黑的屋檐下,苍老的父亲坐在木凳里又开始扳指数算二十四节气了,他唇间的旱烟正腾腾升起,老花镜里的双眸那般的炯炯有神。很久没下雨了,这正是秧苗长青的日子,老父亲能静心闲坐于春风里么?然而父亲到底是没有解数的,对于那些干旱的年份,尤其是那迟迟不来的春潮。
许多个漆黑的夜里,春风吵醒的梨花,像满地的雪,落在山岭里,洁白而神圣,甚至连河沟边的那些瘦柳,一夜间,竟然也吐出了一点一点的绿,岩缝里的小草,也醒了,细嫩的叶尖还在黄土里打着卷,雨一过,土就裂开了,草芽儿便长出来了,于是耳畔飘来了春天的呼吸声。许多年了,这声音我一直都不曾忘怀的。可是这个季节,村口的那湾溪流,怎么还是那么的细瘦呢,月下的水响,怎么像失梦的村妇在低咽呢,是谁,那么的感伤?
春天本应是喜气洋洋的,看看那些历经了漫长的寒冻的泥土与泥土上村庄吧,坚硬的质地里,蕴满了生命的激情与活力。远远的我就看见那耕犁的影子,牛的影子,父亲的影子,身后紧接着就是花朵的影子,蝴蝶的影子,春天那母性般高大的影子。这些影子构筑了春天的村庄。雨,就是穿梭在这些影子里的,像一群调皮的孩子,一会儿落在这个山头,一会儿却又是下在别的山岭里去了。雨依旧是斜斜的,细细的,粘在村庄的每一张叶片上,那么的油亮,光滑,饱满。推开斑驳泛黄的木窗,看见那满眼的绿,油油的,一行一行地印在田地间,这个时候,我依然看得见父亲往日那瘦小而陈旧的小脚印,它们和父亲一样,漂泊在故园那个多雨的季节之上。
我想,春天里这油油的雨,大抵注定是要嫁给父亲的,它滋润了父亲那一春细嫩的幼苗,它缠裹在父亲孤独的心事里。父亲在春天开始翻土,下种,盖膜,此后便是等着看望那满地的芽苗翻越那厚肥的春泥,等着那满村庄的绿,直到这些绿都化作了沉甸甸的金黄,直到那个丰硕的秋天真正到来,便又静静地坐下来,咀嚼那日月里的春华秋实。此时此刻,喜悦,爱,兴奋,就裸露在了全家人的笑脸里,裸露在村庄的每一个人身上。在这生命变幻莫测的征途,光阴里的春雨,多么的像那些永无到站的铁轨,岁月在上面滑梭,村庄上面背离着我们渐行渐远,留下孤独空寂的老父亲,兀自守着枯瘦的残年。
在这个季节里,一个人站在父亲遗留下来的村庄,我越发的渴望着这凝冻了一冬的心,快一些能够沐浴到那一场又一场温润的春雨。我想,那雨里,一定还蕴藏着父亲的体温罢。
(图片和文字无关)
(市作协换届选举会议:我和许某美女为监票员,作了全程监督。祝贺我的老师戴冰当选主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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