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题记：曾几何时，适逢一位尊者，一位壮怀的军人，在我采访的时候，给我讲了一次饮酒的经历，刻骨铭心。今，以{dy}人称整理在此，咀嚼。

饮者自白

酒是什么？酒是貂蝉的面容，张飞的德行，酒是赴瑶池的通天梯，酒是下地狱的通行证。酒是挑灯磨剑的豪气，酒是私奔男女的胆量。曹孟德对酒当歌，李太白举杯邀月。一部世界史，一半清醒一半醉。

18岁那年开春，正是柴达木盆地尿小便时要用棍子敲的季节。我到犯人的温室大棚里去执勤，{dy}次见到十几个犯人用青稞做酒。我兀自先舀了一杯，没人敢拦我。

这些人我全认识，都是我步枪下面看押的犯人，也都是反右时反出来的全国名人。

据说他们都是十恶不赦的阶级敌人，是一伙青面獠牙的土匪。相处数日后才知道，他们手无缚鸡之力，身无分文银钱。所以便不再害怕他们。

顺手摘下一根黄瓜“咔嚓”着，那杯温酒，张了几下口就喝了下去。当时也没有天旋地转，也没有头晕目眩。大伙儿见状先夸了一声：班长好酒量！接下便劝道：“班长快回去吧，发作在这里了不得！”

我虽然贵为班长，论起年龄他们的儿子肯定比我大。我对他们说：“没事！”

走出温室，朔风扑面，只几步，原本铁板似的冻土，怎么一下就软和起来？象踩在棉花堆上一样。原本一百多斤人肉组成的身体，怎么一下就散伙了？两只脚乱画八字。两只眼大而无神。

{dy}次喝酒，从此便开了头。{dy}次喝酒才知道这水一样的东西原来会像火一样燃烧，会像原子弹一样炸响。青稞煮酒才论得天下英雄。

踉跄到营房跟前，脚步实在移不动了，便只好到洋芋窖里暂避一时。洋芋窖修在营房外面。一溜斜坡滑下去，拱开草帘，里面是满满一窖过冬的洋芋。斜着身子歪下去，潮湿而温暖，比上边风里强多了。这时我思考着一个严肃的哲学问题：酒装在瓶子里，摆在货架上，永远都是那副老模样，怎么一喝进肉里面去，就会翻江倒海腾云驾雾？原来人是酒的情夫，酒是人的姘头。相好时，一好百好；反目时，翻脸不认人。

酒和黄瓜{zh1}还是离我而去，喷射而出。奇怪的是，人酒都已散伙，怎么我还不是我？酒还不是酒？听见营房里那晚点名的声音，心下明白，就是嘴里应不出个“到”字来。

后来这事便有些复杂了，那窖洋芋坏了，我被隔离起来，接受审查。那伙“犯人”被加了刑。

事后多年，我才知道，是那伙“犯人”保护了我。xx派人去调查时，他们说，那酒是他们让我喝下去的。他们商量说：反正都是判了刑的人，也不在乎再加刑。一个人芽子，不能断了他的前程。

如今我老了，是那种半斤不到，二两酒摇的人。一生中喝下的酒，可以开个游泳池了。但我每逢酒后要摇的时候，就会想起那伙“犯人”，于是便安静便沉思。

儿子也大了，也能喝酒了，却酒德不佳，常寻衅闹事，不是打媳妇，就是摔东西。有天，我把当初喝酒的故事讲给他，他沉思良久，后来说：我明白了，酒是人品的翅膀。人品高时，展翅飞翔；人品低时，扑地拱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