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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郝岩从云南旅游回来已经三天了，三天里他只做着一件事——搜集资料，投诉。不过随着自己调查的深入，他发现胜诉的机会已变得十分渺茫。

09年上半年，国内来云南旅游的游客达到5761.74万人次，而光09年一季度，国内来云南旅游人数也达到了2819.22万人次。郝岩也是这几千万人中的一个。

郝岩的父母在旅行社工作。一次聊天中，父亲对云南的赞不绝口让他有了向往。今年1月16日他与女朋友坐上了飞往云南的飞机，每人团费980。去之前作为导游经理的爸爸一再叮嘱：“一定要合群，购物店要进，自己不买东西就行，不要对制造不良气氛，不要惹是生非”。他的父亲仿佛已预料到接下来的事必然会发生。

飞机在不断向上攀升着，郝岩的女朋友有点难受，这是她{dy}次坐飞机有点不适应。但难掩兴奋之情。一旁的郝岩却还生着闷气，他想自助游并不想跟团。但父母出于安全和省钱的考虑要求他必须跟团。而他女朋友的想法是，只要能去，跟团和自助游没太大区别。

下飞机后，初次站在云南土地上的两人早已兴奋得把所有不快抛到脑后。接待他们的是一个个子矮矮的女导游，在女导游周围还有几位游客，都是与郝岩同一艘航班，都是湖北人，都是来云南旅游。

一辆八座的小面包车载着6人在昆明的街道上开着。分别停在三个不同的宾馆，郝岩很奇怪，同时来自湖北的散客为何不安排在同一家宾馆。他想起父亲除叮嘱之外说过的话：“每个团中来自同一地方的散客不能超过7个，这好像经过心理学分析，防止互相抱团消极购物或不购物”。

车{zh1}停在了云南省检察官培训中心酒店，这是{zh1}下车的郝岩要住的地方。相较于其他两组游客来说，他们住的宾馆好很多。这个“好”对于郝岩来说是感受，而不是酒店的星级。

第二天早上，天还是黑的，郝岩和女朋友已经坐到了一辆42座的旅行车上。导游换成了一位男士，四十岁左右，叫龙布，中文名叫杨方。车上有来自湖南，天津，北京等地的游客。可昨天见面的另外两组的湖北游客并未看到。

龙布开始介绍自己，来自平安旅行社。并对我们的住宿抱歉，说昆明没什么好地方，虽然是准三星级标准但还是很差。到丽江后也是这个标准，但可能更差。游客们没有发出异议都听他讲着。他说自己没上过大学，只是专科，无法考到导游证。他帮助过本地的旅游局长，所以旅游局长觉他人好也帮了他，并对他说：“对于导游来说，知识不是最重要的，用心才最重要”。

回家后的郝岩想到这些话，就觉得蹊跷。在《云南省全国导游人员资格考试》里，{dy}句话这样清楚的写着：根据《导游人员管理条例》，具有高级中学、中等专业学校或者以上学历，身体健康……年满十八周岁，有xx民事行为能力的中华人民共和国公民，均可参加导游人员资格考试。

那为什么龙布会说不是本科毕业就没有资格考导游证呢？原因只有一个，他连专科xx都没有，他没有导游证。郝岩突然想起，还真没见龙布在旅游中戴过导游证。而在云南电子政务网，市场监管，曝光台那一栏里。对一位俞姓导游在工作时未佩戴导游证却有这样的处罚。根据《导游人员管理实施办法》第十七条第三款的相关规定，扣减其导游分值4分，并对该导游进行了批评教育。导游一年为10分，扣完导游证为旅游局暂扣无法带团。对于这样一个严厉的措施以及龙布之前的解释，都在表明，他在撒谎，而他撒的谎并不只有这一个。

到达丽江时已经是晚上10点半，下车的游客显得有些疲惫。在一家小旅馆里安排住宿。龙布提前给大家打过预防针，对住宿情况差大家表示可以克服。就算{zh1}两天回昆明住到六天行程中{zh0}的酒店，其实也未达到旅游合同中所说的三星级标准。游客的理解却忘记导游是否按旅游合同安排，在旅游合同中用房标准清清楚楚的写着三星酒店。准三星这个说法是禁止的。而{zh1}两天发生的事情，郝岩说：“如果仔细看合同就不会发生了”。

“一路上龙布导游对我们挺好，就是去景点游玩的时间太少了”一位带着孩子的湖南妈妈说“每个景点只有照相的时间，没玩着什么”。龙导确实对大家挺好，标准的八菜一汤他帮忙添加成十菜一汤，两天的车程他大部分时间站着讲解。不光讲民族风情，还讲孝道，人生感悟。直率讲大家进店消费的3%是他的回扣。

2006年6月，广州一位叫邬敬民的导游写了一本《叫我如何不宰你》的书揭露旅游行业黑幕。先后被央视《面对面》《今日说法》《实话实说》跟踪报道。他在书里有这样的描述；定点购物商店，是为了加强对旅游购物的管理，方便游客购物，维护游客利益而设。而现在，定点购物商店偏偏是宰客最厉害的地方。如今购物商店里的商品，基本属于三无产品，还有个共同的特点：次，假，虚。三者必具其一，或合二为一，或三毒俱全。

1月20日，行程的倒数第二天，早上七点半，龙布导游带大家到景兰珠宝购物，每人戴一枚粉红挂饰，购物时间为两个小时。大部分游客一个小时未到就出来了，而其间司机不在，车门不开。一名独自来旅游的天津旅客曾两次打电话催促，一向为游客着想的龙导电话里明显不快。

粉红的挂饰就是导游人头费的凭证，这点是所有游客都心知肚明的。就是不论消不消费，导游把游客拉来了，根据人数就可以获取取最基本的人头费，这还不包括司机的刹车费。不光在云南，全国各地都是如此。进店前龙布拍着胸脯对游客保证全是真品，并出具相关的合格证明书。那么这些辛苦费加上导游3%的回扣从何而来呢？

两个小时十五分钟过去了，车门终于打开，龙布导游拿着一张单子气呼呼的上来，脸色明显不好：“我手上拿的就是你们的购物单，现在很先进，当时购物当时就能回馈到这里来，但我不敢看，都是把手遮着。一个一个扒开觉得很丢人，才两万九，都不好意思和同行比，倒数{dy}。你们中的哪些人谁有购物谁没有购物我心里清楚，你们就这样对我吗？”对于导游说出的话，大家都很惊讶。“就感觉他突然变了一个人” 郝岩说“但车上都是沉默，没人说话”。

郝岩的女朋友事后曾在网上搜索这家“景兰珠宝”。卖的玉石确实是真货，但价格却比市面上贵好几倍。“黄金有价，玉无价”他们就是在后半句做文章。在店内有专门的仪器可以免费鉴定玉石的真假，而没有仪器可以鉴定其价值。导游拿到的回扣也不只是3%，而是将近30%~50%。按照{zd1}的回扣计算，导游可以拿到8700元，这个钱对于导游来说并不少。

下午四点，旅游车又开进了作为景点的七彩云南。龙布导游又说出这样的话：“每天我都给你们加菜，差不多都贴了600多元。很多人都很感激我，却找不到好的表达方式，那么现在到七彩云南，购物就是对我{zh0}的表达了”。购物时间为三个小时，他接着说：“晚上我们吃自助餐，这回我们改变方式，大家就直接把购物小票交到我这里然后换餐券”。“这就是在给我们施压”一位来自扬州的女士说“他虽然没有强制性要求购物，但用购物小票换取餐券总觉得是在给人心理压力，尤其在早上他发脾气之后”。

在旅游合同上，并没有规定七彩云南的游览时间，但很明确的规定景兰珠宝参观时间为一个小时。上午却整整多出一个小时，虽然晚上没去云南省药材店，但若不忽略这份合同，游客绝不会同意导游得擅自安排。对合同的忽略使他们吃了很大的亏。

“你们就对云南做这点贡献？”龙布导游问两位来自天津的老人。三个小时过去了，他们每人买了一个五元钱的盐菜头。“你抢饭啊！”龙布导游瞪着一直缠着他换餐券的小女孩，此前他一再说自己很喜欢小孩。小孩的妈妈只买了两个娃娃一共80元。

换完餐券每个人都会填一份意见单，上面罗列着，住宿标准，导游服务，用餐情况等这么几项。很多人记着龙布前几天的好都打了A。郝岩也打了A，虽然他爸爸行前曾说意见单的反馈是将来投诉最有力的证据。“看见别人都这样打，我也不好意思” 郝岩说“况且他就站在我旁边，意见单{zh1}还是交回导游手里，我怕他找我麻烦”。

事后郝岩的父亲说，如果是一整个团队的话，导游绝不敢这样说，要不会被打下车并马上换导游。他们欺负的就是散客不抱团。

在2009年2月9日，48名在云南旅游的散客集体到省政府上访。反映该团队在丽江旅游过程中，无正规导游接待，住宿不达标。并出具了丽江质监所开具的《关于昆明康辉旅行社、云南省国旅等旅行社接待的游客在丽江旅游的情况说明》。退赔金额累计31040.00元。

这48名乘客分别于五家不同的旅行社签订旅游合同，该五家社分别在没有征求游客同意的情况下，分别将团队交由擅自使用云南省国际旅行社名称、无旅游经营资质的人员易蝶操作，导致服务质量得不到保障，并引起游客到省政府上访。郝岩也发现，旅游合同是与大理茶花国际旅行社签订的，而龙布却声称自己来自平安旅行社。但发现时已在家中。

“算了，毕竟只这么便宜”。这是郝岩父亲安慰他最多的一句话。光往返的打折机票都要720元，980元到底能赚什么？龙布导游曾在车上解释团费如此低廉的原因，旅行社算的是年帐，这一年都在赚，那么快过年时就少赚点，甚至亏本给想来的游客优惠。

在邬敬民的书里甚至出现过1元香港，泰国游。那这又是怎么回事？其实不存在发善心这一说。当每个散客跟旅行社签订合同时，昆明地接社会把客人分为A类、A1类、A2类、B类、B1类、B2类等等，一直到F类，接待价格也有所不同。但都遵循一个原则，越发达，消费水平越高的城市收取的费用就越低，因为来自这种城市的客人购物能力不低 。而对于老人，老师等特定低购物能力群体，每人在原有价格上一律多加四百元以上团费。这几乎成为一个不成文的行规。在得知郝岩的女朋友是婺源人时，就曾要求加四百元团费。

在团队中不加钱的还是大多数，但团费减去往返飞机票只剩下260元，旅行社肯定是亏的。但旅行社又确实是赚的，地接社在把散客分类后，分配给导游，供导游选择购买。比如只剩下260元的团队，导游以每人60元或更高的价格向旅行社购买散客，而地接社就用260元减去购买的价格，剩下的就是导游带团的全部团款。旅行社从中赚取几十元的差价，而导游要支付游客在行程中坐车，吃饭，住宿，门票等所有费用并保证水准，无人投诉。多出费用全部由导游自己垫付。而游客购物提成则全部归导游所有，行内人都把这种操作方式称为“赌团”。有的会一次性赚翻天，有的可能血本无归。海南曾经有一名女导游连续赌团亏本，{zh1}跳楼xx。但低团费越来越多似乎也在暗示，赌输的人越来越少。

 行业里的人都知道，承载入滇游客70％以上的昆、大、丽黄金线产品在对市场销售上，呈现出了70％汽车团，20％火车团和10％飞机团的三足鼎立格局。记者调查的过程中发现，汽车团与火车团均以“零负”团费、“赌团”占据了主流。而在2008年7月23日，云南省旅游局副局长徐光佑对记者说出了针对措施：：“零负团费”的产生主要是市场过度竞争的结果，治理“零负团费”的关键是建立“公对公”佣金制度，建立关键是税务部门介入，依托银行，加强对购物结算的监控。同时对私拿私受回扣的行为按照商业贿赂行为依法进行查处，从源头上根除“零负团费”的产生。

如果“零负团费”果真根除了，行内人士曾预言来云南旅游的人数将会急剧下降，到时会比“非典”还“非典”。而08年被誉为是云南旅游业的“小非典”时期。

“在石林里看得最多的是人，而不是石头”。这是郝岩从石林{zg}点狮子亭下来后，最直观的感受。“上下两层都是人，挤得走都走不动，半个多小时才下来”。 郝岩接着问身旁的导游：“你们这淡季人是不是少点？”导游看着他说：“这就是淡季”。平均一年365天算下来，基本上在云南每天都有三四十万游客。对于游客来说，他们需要一个“非典”时期。

2009年云南省旅游行业收入达810.73亿元。据初步估算,拉动全社会总收入约1061亿元。面对巨额经济利益，云南人，云南旅游所要面对的是利益所带来的一系列问题如何解决。旅游的一次性造成了快刀宰客的心理；零负团费，赌团深深影响云南形象。游客在欣赏民族风情时又将少数民族同化。很多游客都说，少数民族给人的感觉，只是汉人穿了另外一身衣服。等等一系列问题由钱带来，由人展开。

接下来，云南省2015年的旅游发展目标是，接待海内外游客2亿人，旅游业总收入达1300亿元。

     23日凌晨3点，郝岩到家了。第二天他下了一首歌反复的听，是纳西族的一首民歌《三朵神在上》。讲述的是古老民族的故事，他感动于{zh1}一句歌词：“走在山路上，带着好愿望，我要再走三百年，三朵神在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