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的千层底

     

             妈妈的千层底

 

                                   这是妈妈去世前几年的照片

 

   

     妈妈去世几十年了,可我每当穿起了新鞋,总是想起妈妈的千层底。

从我懂事的时候起,我就穿妈妈给我亲手做的布鞋。那是名符其实的布鞋,不仅鞋帮是布的,连鞋底也是布的,而且用的都是废碎的破布。做鞋之前,先要根据脚的大小用纸剪出“鞋样子”,底有底的“样子”,帮有帮的“样子”。做鞋底做鞋帮先要做很多准备工作。

    先说说做鞋帮。那是要把整块或者是几快接成的大块布平铺粘在老式的炕桌上,然后,再在上面刷满糨糊,粘满一小块一小块的废布料。那废布料也有个专有是名称,叫“铺苫”。小时候也只是听大人这么叫,也从没看见谁写过这两个字。我现在也就只是根据它的音写成“铺苫”。这样,刷一层糨糊,粘一层铺苫。如此要粘十多层。{zh1},要在最上面粘上一层新布,算是鞋面。给男人做的要用蓝色或黑色的,给女人做的要用花布。过了些天,布上的糨糊干了,从桌面上整体取下来,就是一大张鞋帮“科子”——这“科子”也是我现在依音写出的,也实在不知应是那两个字。接着便是把鞋帮的纸样铺在“科子”上,用剪刀照样剪下来,然后再经过围边、纳线等工序,鞋帮就算做成了。

     鞋底的作法相对鞋帮就更为复杂了。那是要用布先粘成十多个类似鞋垫的薄底,再把每个薄底都用新布围上边。然后,再把这些薄底粘合在一起,这就做成了毛底。剩下的工作就是钠鞋底了。纳鞋底用的是以自家种的线麻纺成的细绳。剪下一段长长的线麻绳,在前端捻成细捻,引上大号的针,就可以用来纳鞋底了。纳鞋底要从毛底的鞋尖部纳起。先从背面用锥子扎透,再把锥子拔出来,把引好线的针从锥眼穿过到正面。然后便是总是从正面用锥子扎眼。针从正面递。要把锥子先拔出来,让针顺眼而过;赶到针在背面,那就不能先把锥子拔出来,要用针尖先抵住从正面扎过来的锥尖,借用拔锥子的惯力把针带过来,这种技术叫“递针”。只有这样,才能保证从正面看针脚整齐。

    妈妈是纳鞋底的高手。我小时候常常坐在妈妈的身边看。妈妈总是比别的婶子大妈纳得又快又好。这也是件很费力的活,我看见妈妈 在往过拉线的时候总是用木制的圆锥把先把麻线缠搅几圈,然后再横攥住锥把用力拉线。往往要这样反复几次才能完趁成一次拉线。要拉得针脚紧紧抠进布底才成。我见妈妈的手常常因为拉线磨起了茧子,有时还磨出血来。

    做好了鞋帮鞋底,在经过上鞋的工序,一双千层底的鞋就做好了,如果是做棉鞋,里面还要衬进棉套,这自不必细说。

    做鞋是妈妈的一项繁重的劳动,他不仅要管我们六个年龄不同的孩子。还要管丈夫和公公婆婆。从我记事的时候起,我就总是看见妈妈不停地在做鞋。其中我看的场面最多的还是纳鞋底。我在一首纪念妈妈的诗中曾写过这样两句话:“粗布几翻小而大,布底千重矮到高”。由小到大,我记不清穿过多少妈妈给我作过的千层底,但是,妈妈为我做鞋的那些场景还是历历在目。每想起来,总是热泪盈眶。

我经常看到的是,妈妈和同村的婶婶大妈围坐在村东的大槐树下,或是坐在大门洞里,一边说着家常,一边在比着赛纳鞋底。妈妈常常把锥子尖望自己的头皮上蹭几下,然后再穿针引线。经常看到几个妇女把未纳完的鞋底凑在一起比:看谁纳得结实,看谁的针脚整齐。不管是多少人,受夸奖的总是妈妈。我趴在妈妈的腿上,总愿意享受妈妈摸着我的头。我也愿意摸着妈妈带血的手,看着妈妈白皙的笑脸。

    记得我八岁那年,{yt}深夜,我们三个孩子(那时还没有下面的三弟妹)一并排躺在土炕上。我一觉醒来,发现小屋里的油灯还亮着,闻到满屋的煤油烟子味。妈妈正坐在靠着我的地方在煤油灯下给我上鞋(把鞋帮和鞋底组合在一起)。我看见妈妈的鼻子挂了一层煤油的黑烟。我趴到妈妈的腿上,用小手扳着妈妈的胳膊,不让妈妈再做下去。妈妈笑着往我的屁股上拍了一巴掌,把我推下去,盖好了被子,然后又拧了我一下鼻子说了声:“你先睡”,又开始扎锥引线干起来。我一直没有睡着。不知过了多少时间,大概是把鞋做完了,妈妈揭开了我脚底的被子,还把鞋在我的脚上比了比。然后,才吹了灯在我最小的弟弟身边和衣躺下。这时,我听见墙头的公鸡发出了{dy}声长鸣,全村的公鸡也都跟着叫了起来。

   一年春节后,妈妈赶着为我们几个孩子都做了一双新鞋,准备去姥姥家拜年。我的新鞋是前天夜间妈妈才赶做出来的。新做的鞋总是开始穿要挤一些,穿过几天后才正好可脚。这头几天是试穿,有个术语,叫“排鞋”。吃完了早饭,妈妈把鞋勉强穿在了我的脚上,然后说:“出去排排鞋,明天去姥家!”我为了早些把鞋“排”好,穿着刚做好的硬邦邦的新鞋在大门前来回地跑,不想把脚磨破了。妈妈知道了,赶紧把我抱到了炕上,把鞋轻轻地从我的脚上脱下来,心疼地用两手攥着我的小脚,把脸贴在我脚的血泡上。我感到妈妈的眼泪热乎乎地流到了我的脚上。这是我今生做的{dy}件傻事。

    妈妈做的鞋总是那么好看有好穿。给我做的鞋总是底子向外肥出一些,这叫“肥边鞋”,或叫“飞边鞋”。在妈妈的生前,除了每年的完秋,爷爷卖完了家里种的花生,从集上给我买一双胶鞋外,都是穿妈妈做的千层底。就是家里随父亲在煤都生活的八年也没改变。六二年随父亲还乡。从家乡考上高中又读完了高中,期间从未穿过皮鞋,多是妈妈做的千层底。妈妈的千层底伴随了我十九年的人生。就在我刚刚过完十九岁生日的时候,妈妈走了。公元一九六五年,这是我人生最黑暗的一年:因为社会关系的原因高考落榜,疾病又夺走了我的母亲。这两大灾难如同两座大山压得我喘不过气来。

   我是穿着妈妈给我做的千层底给她老人家送葬的。那天。初秋的风吹着淡淡的云。我傻傻地扛着领魂幡走在送葬队伍的前面,似乎听不到人们震耳的哭声,自己也没有眼泪,只觉得心里在汩汩地流着血。

    这血,伴着年年清明的纸灰,在我心中流了四十五年了。有四十五年没有穿过妈妈的千层底了!可我没有{yt}忘记过妈妈的千层底,因为妈妈在那十九年中已经把她的容颜、她对儿女的爱、她的品格深深地印在她的千层底里,就像那亿万个线嘛绳的针脚牢牢地嵌进那不知多少双鞋的布层中,也嵌进了儿女的心中。千层底带给我的不仅是流血的思念,更是我人生的铭哲,它让我忘却教授的虚荣、金钱的富贵,它让我的心永远想着家乡,想着大山,想着泥土,想着生活的{zd2}层。

   四十五年没有穿过妈妈给我做的千层底了,但我还是觉得它没有{yt}离开过我。我觉得还是穿着妈妈的千层底在她老人家给我指出的勤劳、朴实、善良的小路上前行。

 

                                        二零一零年一月二十七日深夜完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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