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婚夫妻争吵不断，妻子冲动中从窗台纵身跳下身亡。丈夫说当时自己正伤心哭泣，不知道妻子跳楼。岳父岳母不相信女婿的说辞，将女婿和亲家告上法庭，称女婿没有尽到夫妻间的注意义务。婚姻法专家表示，夫妻争吵时，双方负有照顾义务，包含了xx对方是否安全的内容。

　　妻子跳楼xx丈夫应否担责

　　□本报记者 袁 婷

　　小佳的案子即将第二次开庭，这个事件给小佳的父母、小龚、小龚父母都留下了难以愈合的创伤。赵先生至今也不能理解，两个23岁的年轻人，因处理不好生活中的矛盾，一方就能在结婚才两个月时以死来抗议。而作为丈夫的小龚，现在还不知道这个事情会给他将来的生活带来怎样的影响。

　　夫妻平常吵架时，互相之间真的负有注意义务吗？

　　近邻促成子女结成夫妻

　　赵先生被老伴搀扶着爬上楼梯，他的腿有残疾，但他执意要爬楼梯。在自己家所在的下一层楼梯口，赵先生下意识地停下来冥想着什么。

　　一年前，他活生生的女儿就住在这里。女儿女婿家与他的家只隔着一层楼，有时候他从楼下走上来，女儿会在门口等他，亲切地叫他爸爸。但现在，23岁的女儿没了，她是从自家卧室的窗户里跳下去的。老年丧女，赵先生觉得一切都没了。

　　女儿小佳和女婿小龚已经认识二十几年了，他们相识也是因为两家同住这个楼。赵先生与女婿小龚的父母是老相识，4位老人在这个单元做了二十几年的邻居，近邻的关系相处得胜于远亲。

　　眼看着一对儿女长大成人，赵先生的老伴马女士和龚先生夫妇开玩笑说，我的女儿和你的儿子年纪相当，咱们两家关系这么好，干脆让他们俩凑成一对吧。龚先生和赵先生当时呵呵一笑，没当回事。谁知道，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小佳和小龚却真的互相萌生了爱慕之情。

　　很快，两个孩子走到一起。4位老人心里十分高兴。两个人相恋几年，但一直没有谈婚论嫁，双方父母看在眼里急在心里。龚家夫妇对赵家夫妇说：我们家房子不算小，不要让他们在外面买房了，小夫妻就住在我们家里，这样小佳离娘家也近。就这样，结婚用房的事情落实了，小佳就催促小龚尽快登记结婚。

　　2008年7月17日，作为“80后”的两个年轻人登记结婚了。按照原先的计划，小佳和小龚果然住进了小龚父母的房子里。

　　然而，新婚生活并没有成为甜蜜的起点。和公婆一起生活的小佳，开始对一些生活细节感到不适应，小龚和小佳也因生活琐事产生了矛盾。小龚在一家酒店做管理人员，他的新婚蜜月期恰好赶上北京奥运会，那时候酒店里的工作量很大，小龚每天都工作到深夜才回家，有时甚至住在酒店。小佳因为丈夫总称加班并夜不归宿，心里产生了怨愤。

　　小两口开始吵架，小龚怪小佳不理解自己，小佳埋怨小龚已经不爱她，甚至怀疑小龚有外遇。小龚的父母听到小两口吵架，却不好轻易去劝，只能无奈地叹息。小龚妈妈有时为此夜不能寐，小龚的爸爸安慰老伴儿：“小两口哪有不吵架的？没什么大事，吵吵就过去了！”

　　然而，两位老人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大事”真就发生了。

　　新婚妻子在夫妻吵架后“跳楼”

　　2008年9月18日深夜，小龚回到家。小佳因牵挂着他，一直没有入睡，见到丈夫，便埋怨他回来太晚。小龚工作了{yt}，感到疲惫，不愿意回应小佳的牢骚。小佳见小龚不理睬自己，备感委屈。于是，小佳开始哭泣起来，小龚没有好言相劝，烦躁地骂骂咧咧。两个人由此越吵越利害。据小龚说，当天他们俩从深夜一直激烈地吵到凌晨。{zh1}，两个人躺在床上都哭了，小龚面对墙壁哭，小佳背对着他哭。

　　不知什么时候，可怕的一幕发生了——小佳从床上站起来，走向窗户，纵身跳了下去……

　　事发后，小佳的父母竭力想还原那一幕的真实过程，他们找xx帮助，找邻居询问，也质问小佳的公婆。但房间里只有小佳和小龚，那一刻究竟发生了什么，只有小龚清楚。

　　小龚说，在小佳跳楼的瞬间，他还在哭泣，根本没有注意到小佳开窗跳楼。他哭了一阵发现背后的小佳没有了哭泣声，便回头观察动静，才发现没有了小佳的身影。这时他猛然看到窗户大开，马上意识到可能出事了。而此时，从高层坠下的小佳已经落在地上气绝身亡，离开了这个世界。

　　意识到出事之后，小龚立刻通知住在隔壁房间的父母，同时也通知了小佳的父母。

　　警方在{dy}时间赶到出事现场，经过调查，排除了他杀的可能。小佳的父母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女儿已经离世的现实，当晚还有说有笑的女儿，几个小时之后怎么就从窗户里跳下去了？谁把女儿逼到这步？赵先生夫妇满脑子都是这些疑问。

　　赵先生反复追问女婿：小佳跳楼之前，你们吵了些什么？小佳有没有说要死给你看之类的话？

　　小龚说他不记得小佳说过这样的话，小佳只是问他，是不是已经不在乎自己了。

　　赵先生不知道女婿的话有多少可信度，当时只有他们小夫妻俩在房间里，女儿已经离去，现在死无对证。

　　“她的房间我清楚，窗户高，床和窗户之间有一个大空当，摆着一张桌子。人要跳下去，不踩桌子够不到窗台。一个大活人踩桌子爬上窗台，这么大动作，女婿难道一点都不知道？”赵先生对女婿说不知情强烈不满。

　　小佳的妈妈也赞同丈夫的判断。她补充说：“我女儿有点胖，她不可能很顺当地从窗户里跳下去，她那么胖，要跳下去肯定动静很大，女婿怎么会不知道？不仅女婿，连住在同一套房子里的公婆也应该能听到动静。”赵先生夫妇俩越想越糊涂，除了女婿的责任不说，小佳的公婆听见夫妻俩这么激烈的争吵为什么连问都不问，如果公婆听到动静过去劝慰一下，也许女儿就不会xx。

　　老夫妇愤然起诉女婿

　　小佳的xxxx改变了两家人的生活。以前胜于远亲的4位老人，现在形同陌路，甚至不愿碰面。赵先生和马女士刻意回避着小龚和他的父母，看到他们，赵先生夫妇就会想到女儿。在赵先生夫妇心里，女婿小龚对小佳的死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赵先生希望小龚能够在经济上补偿自己。赵先生提出20万元的赔偿要求，但小龚拒绝了。

　　2009年春节过后，赵先生夫妇一气之下，向北京市朝阳区法院提起诉讼。在起诉状中，赵先生写道：在双方发生争吵后，女儿从床上起身爬窗台、开窗、坠楼的过程，女婿应当预见到妻子的行为可能产生的后果，但是却未履行保护救助义务，任凭妻子死亡的后果发生，应当承担责任。

　　另外，女儿的公婆与其住隔壁，仅一墙之隔，对夫妻俩激烈的争吵知情但不予制止，故对女儿的死亡结果应承担一定的责任。女婿一家的行为侵犯了女儿的生命权，给原告造成了极大的精神伤害，应承担侵权损害赔偿责任。向女婿索赔死亡赔偿金15万元，精神损害赔偿金5万元。

　　朝阳区法院受理了这起案件，并在4月份{dy}次开庭审理。法庭上，赵先生夫妇和小龚、小龚的父母都出庭应诉，原来的老邻居、好朋友、亲家，现在坐在对立的两边。“开庭时，双方情绪都比较稳定，没有发生争吵，更没有互相责骂，只是对部分事实和男方的责任有不同的理解。”原告赵先生夫妇的代理律师卜祥熙对记者说。

　　双方争议的焦点是，小佳在跳楼前是否有一些暗示性的动作或语言，小龚当时是否知道小佳要跳楼，他是否阻止了小佳的危险动作。对于责任部分，小龚认为，他对于妻子小佳的xx有道义上的责任，但没有法律上的责任。但律师卜祥熙认为，小龚作为小佳的丈夫，对妻子有注意的义务，这是婚姻法上规定的原则性的义务。

　　具体到当时的情境，小龚应当能注意到小佳跳楼的危险动作，也当然有义务去阻止她。小龚有注意义务却在主观上忽略了这个义务，因此他对小佳xx负有责任。至于小龚的父母，两人争吵到平时从没有过的激烈程度，也应该能预见到争吵的严重后果，但他们以消极不作为的方式忽视了这一注意义务。

　　虽然对法律责任各有理解，但小龚和他的父母都认为，自己应该给赵先生夫妇一定补偿。于是法官当庭主持双方调解，但在赔偿金额上，双方又争执不下。卜祥熙律师说，赵先生夫妇提出赔偿15万元，小龚表示他没有这个能力。法庭调解小龚支付10万元，但小龚和他父母都说，他们没有这么多钱。由于赔偿金额双方不能达成一致意见，当天的调解失败了。

　　庭审之后，腿有残疾的赵先生拄着拐杖在妻子的搀扶下，慢慢地走出法庭。看到这凄凉的一幕，卜律师说他感到心酸：“小龚也觉得痛苦，也觉得对不起老人，但他说他没有钱。10万元不是一个小数目，但以小龚的收入来说，这笔钱是两三年能挣回来的。这些钱和女孩父母所受到的打击、伤害相比，真的不算什么了。”

　　夫妻之间有注意义务？

　　丈夫没有杀害妻子，妻子在丈夫面前跳楼xx，丈夫是否对妻子的死负有责任？

　　{dy}次开庭时，主审法官曾问原告律师卜祥熙，他提出赔偿理由的法律依据是什么？卜祥熙当时说，夫妻之间有相互注意的义务。法官请卜祥熙指出这个义务的法律出处。卜祥熙想了想回答，夫妻间的注意义务是婚姻法的原则赋予的。

　　然而，这个回答仍不能令本案的被告方信服。夫妻之间真的有注意义务吗？一方若是想不开寻短见，另一方就要因忽略了注意义务而承担责任吗？夫妻免不了吵架，如果一方以死威胁，另一方就要时刻注意对方，倘若没当回事，对方真的寻了短见，另一方就要负责任吗？

　　按照这样的逻辑，夫妻吵架这个平常事，一下子变得沉重起来。在接受记者采访时，中国社科院法学所性别与法律研究中心薛宁兰研究员说，小佳的案子并不应归结为夫妻注意义务的问题。

　　薛宁兰说：“小龚对于小佳的死确实负有责任，但这个责任不是因为他们的夫妻身份产生的，而是因为他们激烈吵架这个行为产生的。两个人激烈争吵，即使不是夫妻，也因争吵行为增加了互相注意、xx的义务。除了寻短见这个极端情况，争吵时还可能出现一方突发急病，这时另一方也负有及时送医的义务。如果另一方发现了但不予理睬，那他就对后果承担责任。这个案子的关键问题是，小龚当时和小佳处在同一个房间，他应当能感知到小佳跳楼的动作，能感知到却没有阻止，这种情况下才是他承担责任的前提。”

　　北京大学婚姻法教授马忆南分析小佳的案子时说：“类似的案子在我国曾经出现过，作为丈夫，小龚的赔偿责任是免不了的。因为婚姻法规定夫妻之间有相互尊重、忠实扶助的义务，通常我们只重视夫妻相互扶养义务中的经济扶养，忽略了精神上的抚慰，其实扶养义务里包含精神照顾的内容。夫妻争吵时，双方同样负有精神上的照顾义务，这里面当然也包含了xx对方是否安全的内容，这不需要法律条文再特意说明。这就如同消防员有救火的义务，也当然有从火场中救人的义务一样。”

　　但是，这并不代表夫妻一方只要以死威胁，对方就要承担相应的风险。马忆南教授说：“法律不会鼓励夫妻之间以死亡相威胁，并能获得利益。本案最关键的情节是，丈夫在场眼看着妻子xx而没有阻止，丈夫负有责任。有一些经常以死威胁对方的夫妻，假如另一方觉得对方只是‘吓唬’自己，没有更多去注意和防范，结果对方真的实施xx行为，那么法官在判决时也会酌情处理。这种案件，法官需要具体分析案情自由裁量。”  即使法律关系能够澄清，小佳年轻的生命也无法挽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