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多重身份:建筑师、艺术家、学者,他被欧洲建筑界称为中国的“乡土英雄”,他是中国建筑界公认最有文人气质的建筑师之一——
22年前,25岁的王澍来到杭州,这个生于新疆乌鲁木齐的西北人对江南的山水一见钟情,从此便定居于此。
上世纪90年代,在中国建筑近乎畸形的繁荣中,很多人都忙着在大兴土木中“淘金”,而王澍和同为建筑师的妻子陆文宇却选择在杭州这座城市里“隐居”了6年。王澍有他自己的坚持,那个阶段的中国建筑发展状态混乱,在非常大量且非常快速的建造情况下,建筑师不会有时间来思考,而他想做的是一个懂得思考的建筑师。
这些年,中国美院象山校区、宁波历史博物馆、杭州中山路南宋御街、上海世博会滕头馆……出自王澍之手的一个个建筑设计进入了公众的视野,简朴、深沉、隽永、内敛,仿佛踏着人的心律而建,独特而久远。
王澍的思考正在生根开花……
生态之歌——
可循环利用的才是{zh0}的
采访王澍时,他设计的上海世博会“滕头馆”刚建完,这是上海世博会城市{zj0}实践区北部项目区中,{zh1}一个立项却是{dy}个完工的展馆。
滕头村是联合国“全球生态500佳”,也是联合国首批“世界xx和谐乡村”,正因为“滕头馆”是一个与“生态”有关的世博馆,王澍干得特别带劲。
为了表达他的生态理想,王澍用“瓦爿墙”来装饰滕头馆的三面墙体。“瓦爿墙”是用回收的50多万块旧砖瓦做的,这些旧砖瓦都是从宁波的象山、鄞州、奉化等地的大小村落收集来的,有元宝砖、龙骨砖、屋脊砖等,每块砖都超过100“岁”。
做这种瓦爿墙的技术来自于明清时期的浙东,当时由于建筑材料匮乏,普通工匠就采用大户人家弃用的残砖碎瓦砌墙,由此形成了“瓦爿墙”这一民间传统工艺。
滕头馆的北外墙则是用复生材料竹子做的“竹模板墙”,一支支竖条毛竹片全部贴在水泥墙上,乍一看去,就像是一片竹排,清新可人。
用生态材料做建筑对王澍而言已不是{dy}次。
在做中国美院象山校区的建筑时,王澍就开始在建筑材料上另辟蹊径了。当时,王澍抛开了新型材料不断涌现的建筑市场,把建筑材料锁定在了旧砖弃瓦这些本已被别人遗弃的“建筑垃圾”上。为建造象山校区,王澍从华东各省的拆房现场收集来了300万块不同年代的旧瓦片。据说,就因为王澍的大肆收购之举,还曾闹得华东的旧砖弃瓦身价飞涨。
“我一直记得5年前参加日本爱知世博会的那一幕。一开始非常吃惊,放眼看去那届世博会上没有什么千奇百怪的建筑,一切都仿佛相貌平平,运用的材料全是可回收再利用的,所有的建筑都以最小的破坏为承诺。这不是我们通常看到的建筑态度,但对我的影响很大。我忽然发现这才是建筑真谛。”王澍开始认识到不能再用能源危机前的建筑观来审视当下了,中国建筑xx可以跳开追求建筑表面新奇的某些误区,直接进入生态型阶段。
王澍开始反观自身,他惊喜地发现,传统中国一直运用的是一种以土、木这类自然材料为主的建筑材料,这些材料xx可以被循环使用。
在宁波等地的不少民宅中,王澍甚至还发现存有唐朝时期的砖块。这说明,砖瓦的循环利用在我们这个民族的建筑传统里也是一直存在的。原来老祖宗一直都是讲“生态”的,王澍恍然大悟。
之后,王澍的建筑总喜欢选择扎根于土地的材料,或者选择那些可再利用的旧材料,{zd0}程度地做到生态和节俭。由于从旧建筑上拆来的旧瓦、砖、石,价格只有同类新材料的一半,王澍的每一个“生态”建筑的造价都能从成本上比同规模的新材料建筑省下一半钱来。
自然之道——
建筑应当成为自然的部分
这个全身散发着文人气的建筑师,一直在致力于自然山水诗意生活世界的重建。
在上海世博会“滕头馆”的设计中,王澍试图把二维的明代画家陈洪绶的《五泄山居图》在这个1000平方米的空间里还原出三维的效果。“滕头馆”里将种植有水稻、草莓等植物,生态屋顶有一米五厚的覆土,种上六七米高的乔木。
“建筑是有生命的,刚建好的时候肯定不是这个建筑{zh0}的状态,但它一定有可持续发展的{zj0}状态。你可以想象一下,10年以后,瓦爿墙上青苔满布,屋顶的植物郁郁葱葱,那时的建筑才真正融入了自然,美轮美奂。”
在王澍已完成的不少建筑景观里,都能看到建筑对自然地理的适应和调整,甚至很多时候都把自然作为生活场所建造的一种元素。
到过中国美院象山校区的人都会发现,那里保留着原有的农村地貌,建筑仿佛与自然进行着对话,有耕地,有鱼塘,这些甚至都还由原来的农民种植着。建筑环抱中是小麦、玉米、高粱、油菜、萝卜、向日葵等,建筑群中的茶田每年都能产出绿茶,春天飞来的候鸟从300只增加到了3000只……真可谓举目蓝天白鹭,俯瞰三面禾田。
建筑应当融入自然景观,成为自然的一部分。在王澍的很多建筑中都能看到这种尊重自然的建筑设计。
在王澍眼里,建筑是一种和自然的心灵唱和。他认为,在人类文明快速发展的今天,疲于奔命的人们往往容易忽略生活的基本元素——居住的自然性与和谐性,植物、动物、河流、湖泊与人和谐共生才能称为一个美丽的世界。
在中国文化里,自然曾经远比建筑重要,建筑更像是一种人造的自然物,人们不断地向自然学习,使人的生活回复到某种非常接近自然的状态,这一直是中国的人文理想。这也可以说明为什么中国建筑一向自觉地选择自然材料,建造方式力图尽可能少的破坏自然。
中国的传统文化在王澍心中深深地扎下了根。在他的建筑世界里,自然永远是先于建筑的。
乡村之魅——
乡村是建筑师
可以学习的对象
王澍喜欢乡村,所以才会在以“城市”为主题的上海世博会上选择承接了{wy}一个有着乡村概念的“滕头馆”。
“其实现在很多人在误读乡村”,王澍看来,乡村不是简单的民俗,中国最杰出的文化都曾诞生于乡村。“中国以前有一个文化传统,就是所有的知识分子{zh1}都是要回乡的,哪怕你位居宰相。这就造成了农村里有大量的知识分子。”
王澍对“乡村”很看重,他说,以前中国农村的整体格局包括建筑都是有规划的,在明代的时候,全国范围内的城乡都是一样高品质的,也就是说那时农村里的建筑质量跟城里xx是一样的。
“我有一个观点,建设好乡村就是对中国城市建设的{zd0}贡献。”王澍不喜欢把乡村看成要保护的对象,而认为乡村是一种可以学习的对象。
王澍一直想通过自己的努力做成一件事——重塑中国乡村的主体性。但他也知道,要让文化真正回拢到乡村,需要很高的文化水平去进行重建乡村,这对被城市发展绑架着的大众来说有很大难度。
王澍设计的宁波博物馆运用过大量“乡村”元素。刚做完的时候,“在这么一个城市中心做了这么乡村化的一个旧建筑,行吗?”博物馆心里没底,连脚手架也没让拆。王澍为了打消人们的顾虑,在天一大讲堂做了一场讲座,结果来了3000多名观众,人气爆棚,王澍在台上讲着他的“重建乡村”的理念,台下的人听得津津有味,讲座结束后一名观众告诉王澍:“我真的很喜欢这个博物馆,因为这里有新区被拆除的30多个乡村{zh1}的寄托。”就是因为这个建筑,王澍登上了欧洲一本知名建筑杂志的封面,王澍也有了一个新称号“乡土英雄”。
王澍还尝试过一个非常凝练的版本。6幢近100米高的住宅,800住户。用200余个二层楼高的院子叠砌起来,结构如编织竹席,每一户,无论住在什么高度,都有前院和后院,每个院子都有茂盛的植物。虽然这个“试验场”还没有真正延伸到乡村,但展示了王澍的一种乡村理想。
“我今后的目标就是重建当代的、本土的建筑学,尽管现在这些建筑可能会看上去很平静,但相信那种能量会慢慢散发出来。”王澍就是这样朴素平静地在建筑的领域里“种”着自己的世界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