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民晚报 数字报纸
我住外科病房时,遇到一个很不一般的人。她五十岁左右,留着长波浪,身材挺拔,眼神中带些忧郁。病人入院后都应该在病房里呆着,她却在医生询问病史后就走了。直到很晚才窸窸窣窣摸到床上睡觉。起初,我以为是偶然一次,大概回家取东西了。谁知天天如此,都是在上午检查病房及作检查后离去。 病房里两张床,留下一个纳闷的我。总觉得她有些特殊化。从病床的牌子上见到她的名字,原来是地方戏的xx演员、团长。 对明星,我抱着敬而远之的态度。谁知一次谈话,很快地拉近了距离。那是一星期以后,她忙完了,不无忧虑地叹了口气,说自己目前正处在十字路口,如果手术失败,艺术生命也就完结了。接着坦然地告诉我,这些天她是去剧团把演过的戏作了录像,总算还留下一些东西吧! 其实她没有义务把这些心迹对一个陌生人袒露。因为信任,所以感动。我的劝说也是真诚的。我知道喉咙嘶哑的概率很小,何况这里是三级医院,执刀者又是名医呢! 这是五月天,观众送来的花篮长长地由病房蜿蜒到走廊。百合花送来阵阵清香。我开始理解并同情她的处境,希望她的艺术生命如花芬芳。在即将举行的国庆会演中闪耀光芒。 她依然忙碌着。肩垫枕头,头往下垂,让颈子尽量拉直。这是手术的适应性锻炼,一做就是一个小时。为防开刀时咳嗽,买来了润喉糖和盐金枣 。一次,整整出去了半天,回来时拿着两张比名片略大的金光闪闪的卡片,上面刻着许多图案。她说这是xx符,庙里求来的。说着递给我一张。我愣了一下,差一点把手缩回,但立即觉得不妥,就讲了句言不由衷的话:“菩萨保佑你!”她急忙虔诚地点着头说:“大家保佑!大家保佑!” 为了便于早些准备国庆节的戏,她的手术排在我前面两天。这是应该的,理所当然。术前,她很平静,因为菩萨会保佑的。心中的菩萨的确保佑了她。手术过后的第二天清晨,开口说话,声音一如过去的清亮而甜润。她的{dy}句话是:“其实上手术台局部xx后,不会有咳嗽的感觉,你尽管放心。” 此后她就静静地躺在床上,保护嗓子,等待拆线。单位领导禁止别人来探望。因此,除了花篮还是花篮。 接着,轮到我不安了。毕竟是上手术台,要熬两个小时的呀,菩萨不认识我的呀,心中擂着小鼓。手术那天,亲属还未赶到,担架车早早地来了。只得孤孤单单地一个人爬了上去。反正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横竖横吧。她突然从床上跳下来,扶着担架说:“我送你!” 车轮辘辘地朝前滚,走廊上的吸顶灯像一颗颗星星朝后退。决战前夕,脑子里一片空白。我想不出用什么话感谢她,只是沉默着。进手术室的时候,门轰然打开,里面一片漆黑。我心里却坦荡,因为后面有颗星亮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