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号码头，江面波澜不惊，低矮植物的末梢上开始凝聚丝丝水汽。冬天的江，比往日狭窄了不少。

倪树扔掉手上的{zh1}一根烟头，这个平静的约会迟到了。电话也一直是关机状态，他的整个身体就如掏空后重新缝合好，然后注入了压缩空气。

也许她真的不愿意来的，他怅然若失地想。但是，还是等等吧，也许被什么事情绊住了也说不定。

这些无力的理由一点也不能说服自己，他笑着摇起头来。

就在这个下午，他亲眼看见小宥和那个年少英俊的男人在一起，好像是清茗茶楼吧，那个茶楼的老板的右腮上有颗黄豆大的黑痣呢。那个英俊的男人开着的车是丰田吧。而自己呢？他瞥了一眼停在不远处水泥柱扶栏边的二手机车，当初花3000块钱买的。

他原地踱了半个钟头的步子，9点20分，算了，回去吧，肯定不会来了。走到机车旁，他才想起来，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两张电影票，2012！9点45分的，得了吧，现在还有谁追女生会带她去看电影的。他又一次为自己的愚蠢行为感到可笑，索性直接将电影撕碎，撕得粉碎，然后对着江面抛了出去。不幸的是，冬天的风，又将那些碎片送了回来，犹如落雪般地洒在他的脚边。

排气管喷出的热气一点一点吹散开地面上的碎片，然后，他便扬长而去……

她来了，9点25分。咖啡色的风衣已经敞开，脖颈上的粉紫色围巾也松软地耷拉着，她是一路跑着过来的。

然而等待她的是，空旷的码头，平静的江面，还有那植物末梢的水汽。当然，还有那一地的纸屑。

那纸屑是她所熟悉的，2012，她从风衣的内袋里抽出钱夹，接着又在钱夹的夹层里抽出两张电影票——2012。

那是她排了半天的队才买到的，买完票回学校的时候，却不幸碰上那个令人反感的家伙，说是送她回学校，结果却开车开了大半个城市去看他父亲的企业。

她浅咬着嘴唇望着那一地的碎屑，自责地喃喃低语道：“他撕得这样粉碎，一定很生气吧。”

错了，他不生气，只是心碎而已。那满地的碎屑，不是电影票，是他的心。

她从挎包里掏出手机换好电池板，试图主动道歉，但却失望了，“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此时的城市，多了一对落寞的伤心人，她，双眸垂泪，只因为他撕碎了电影票关了手机；他，眼神恍惚，一路擦肩而过的车辆让他心如死灰。于是，这个城市，在这个寒冷的冬天，又多了两个可怜的人儿。

这是他们的{dy}次约会，也是{zh1}一次。

“你相信命运吗？”{zh1}，她面容憔悴地问我。

“才不信呢。”我直截了当地回答。

“我以前也不信，但是现在信了。”她凝视着窗外某个不存在的点说，接着伸手指向那里，“他在那里看着我呢。”

“身体要紧，别胡思乱想，他已经死啦。”我带着斥责的语气提醒道，“别再喝了。”

“你知道吗？我从来不知道他爱我呢。嘘……”她伸着食指做了个小声的手势。“但是，我却知道我是喜欢他的，不骗你真的。”她转过脸来，双颊看起来更消瘦了。

“我相信你，一直很相信你。”我抢过她手里的玻璃杯，“但是，你别再喝了。”

“你知道吗？”她目光懒散地盯着我的眼睛，迟顿了好久，她终于继续说道，“我真的很喜欢他的，真的。我喜欢他的声音，他英语说得非常的好听的，就像风一样的声音。”

“嗯，我相信。”我已经显得无能为力了，唯有当个聆听者。

“他总是一个人独来独往，不爱和其他女生说话，也不爱和其他男生说话。”她继续哭咽地说着，突然，她抬起双手，一边说一边在空气中比划着什么，“他不住宿舍的。每天晚上我都走在他的身后，他的背影真的看起来让人好难受，打心底的难受，为什么会这样子，为什么我会觉得他的影子让人想哭呢？”她转过头来问我。

我无力地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无法解释。

她等了好久，等我的回答等了好久。然后，她便大声的哭出声来，哭声牵动了其他的就餐者，于是，那些好事的人都朝这边看了过来。

她无力地拍打着我的肩膀，“你当然不知道为什么的，我知道……我已经爱上了他。”

我感觉有些气闷，便问服务员要了打火机，点起一根烟来。从我要火机到吐出了第四口烟的这段时间，她终于停止了大声的哭泣，只是望着汤锅里沸腾的水泡翻滚。

“其他的男生追我，只是知道送花送小礼品，可是我一点都不喜欢，就他一个人知道买电影票的，但是我却是由衷的气喜欢，虽然没能一起去看。”她似乎是对着汤锅自言自语着。

接下来的一个多小时里，她只是一个人对着汤锅说话，并且不时地询问起一些奇怪的问题。

“他的名字真好玩。”她甜蜜地说着，“他叫倪树。{dy}次上课的时候点名的时候，我就记住了。”她大口地喝了一口服务员刚送上来的茶，低头用餐巾纸揩起了眼眶和嘴角，然后便继续开始述说，“因为我想起那句诗，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

她又转过头来：“你看过梨花开的样子么？”

“看过，白色的，刚开的时候，花蕊是红色的，一簇一簇的。”我说。

“哇，那一定很美咯。”她十指交叉，将已经消瘦的面颊贴上去，“来年春天，我也想去看。”

然后，她又开始喃喃自语起来。

一个多小时后，也许两个小时，她就那样，依着自己的双臂静悄悄地睡着了。

嘴角带着久违的笑意。

我想，她一定梦见了那满树盛开的梨花了吧。还有那倪树……

Baby，good nigh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