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都方言杂谈

jiao椒盐

林文询

川人嗜辣,天下皆知。锦里童谣道是:辣糊儿辣糊儿又辣糊儿,嘴上辣个红圈圈儿。但这好像还不能算是川人的独门“专利”。因为湖南人、贵州人也挺能吃辣的。大概阴湿之地,多好以燥克湿,以求阴阳冲和吧。现今外地人来蓉,遍街火锅,辣味熏天,他们倒也不那么惧怕,甚至开怀狂啖了。唯独有一样,是他们仍然闻之咋舌的,所谓“不怕辣,只怕麻”之麻,花椒之麻。而这麻,却偏是位居川菜特色“麻辣烫”之首。不能吃麻嗜麻,恐是不能xx洞悉川味之独特精妙的。

我很惭愧,既怕辣又怕麻。吃辣舌烧,食麻舌木。以至怀疑自己真是成都人吗?不过,好在有一点,我对我们成都的有一种特色食品还情有独钟,那就是椒盐锅盔。所谓椒盐,那也是加了花椒的,但吃起来已不觉麻而只觉香了,且是透鼻沁舌的异香,酥爽之极。成都的锅盔有好些种,最通常的有三种:白面锅盔,椒盐锅盔,混糖锅盔。我{zh0}的就是这椒盐锅盔,又香又便宜,我小时候两分钱就能买一个。那时成都的市井里巷,随处可见锅盔铺。门面通不大,甚至只在门首摆一张案板,蹲一个胖大炭火烤炉。案板上擀面杖噼噼xx把面饼打了,撒上匀匀一层芝麻椒盐,便放在炉膛边上烘烤。一会儿工夫,取出来,便热腾腾地香得我们这些娃儿流口水了。老板多是乡下人,很和善的,一分钱他也卖给你,刀子一划,整整齐齐的一半,足可以解馋了。

正因为这儿时的印象太美好香甜,所以,长大后听到“椒盐”的另一种用法,我会会心一笑,而不是通常的产生鄙夷之感。那就是人们爱讪笑的“椒盐普通话”。俗话说: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四川人说官话。所谓官话,就是像电影《抓壮丁》里卢队长那样川人抖京腔,也即是搅“椒盐普通话”。说者也许有点装腔作势,面目可憎,但我听了,却只觉得好笑好耍。而且,还想到我们成都人真是语言大师,聪敏风趣绝顶,居然能想到把这种杂交语言冠以“椒盐”之名。那味道,一下子就出来了,让人不能不扑哧一笑。

椒盐锅盔,好吃。椒盐普通话,好耍。椒盐,好东西,味道长着哩。

jia假

牛黄

如果把假字放大十倍,它便像一个龇牙咧嘴的小人站在面前。不得不说,老祖宗造字造得精妙绝伦。与真字相比,假字太难看了。

成都话里有太多与假有关的说法了。如假字害终身、假老练、假打、打假岔、假眉假眼、假淑芬、假得贵、假西西、假惺惺。当年我在IT界混日子的时候,大家都有取洋名的经历,这是为了迎合老外的习惯。公司里曾有一成都女主管,取名为Jennifer。她对大家好的时候,都叫她简尼弗儿。不过一旦对大家不好,众人便叫她假淑芬儿。

这应该是假字学贯中西的有力例证了。

上世纪90年代中,散打艺人李伯清开始将假打一词散播于民间,假打风靡一时。其实假打一词最早是由通讯工具引发的。那时候,砖头手机动辄价值数万,一俟出现在茶桌饭桌上,便容易引起周围穷人们的躁动。以至于又无钱又好面子者买来空壳仿真手机摆上桌子,以炫耀自身,其实那手机是一个饮料罐子,里面可能还泡起三花的。与手机一起假打的,是传呼。如果手机是珍稀动物,那传呼就是国家一级保护动物,也很少见。我的一个穷哥们,也将两年的积蓄换来了一个传呼,但别在腰间却半天没有动静。于是便借上厕所的工夫给自己打,等坐下来的时候,传呼哔哔地响了,然后他一脸xx边看传呼边道:啥子生意嘛,{yt}到黑追倒我做,去回个电话。他转身离开后,一起喝茶的哥们都笑:坐了{yt}鬼都没有找过他,明显在自抠噻!

这是假打到{jz}的典型。

jia架架车

冯至诚

架架车又叫板板车。成都话说架架车的时候,发的音在人听来却是“甲甲车”。架架车是昔日成都街头巷尾最平常不过的运输工具。

架架车的构造相当简单,整个车子是由木板车架和两个胶皮铁箍轮以及前杠组成。前杠也叫中杠,拉车时,拉中杠的站在两根结实的圆杠中间,手握圆杠,斜披连系车身的形似纤绳的拉绊,全身协调用力,这时就可以起步了。前杠后不远处也有两个拉绊,通常是由妇女或年小力弱者套用,用力之际呈颠扑状,俗称拉飞蛾儿,主要起一种助力作用。

架架车虽然构造简单,但承重力却不小,拉上千斤重的东西是常事。做这等活路,日晒雨淋不说,要将千斤重物全仗体力一步一步挪移到目的地,那是一点也不松活的。所以昔日有一首广为流传的民谣为这种下苦力的行业画下一帧生动的速写:七十二行,架架车为王,衣裳拉破,颈项拉长。不仅如此,“拉架架车的”也被用作贬损之语和警示小孩子的话。那年辰,但凡有小孩学习上不努力或其他方面不争气的,便时常遭到大人训斥,“像你这样下去,长大只有拉架架车”。

尽管我也曾遭受过这样的训斥,但在孩子的眼里,架架车和拉架架车的并无半点不好。架架车是我们童年的翘翘板和“小轿车”。拉架架车的在我们那条街有很多,不是亲近的左邻,便是熟悉的右舍。在柴火短缺的年代,是这些在木箱厂拉架架车的左邻右舍拉回的一车又一车锯末面和木箱边角余料,燃旺了我们家中的柴灶,温暖着我们的记忆。

社会的变化也真是大。上世纪七十年代以前给我们生活联系这样密切的架架车,现今却是踪影难寻了。我想,在展示过往生活方式的民俗博物馆里,总该有它的一席之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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