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永远长不大

（此文写于2001年夏）

自从孩子离开身边，爱人就特别爱看天气预报。每当北京气候变化较大，爱人总不忘打电话提醒孩子添减衣服。真是雨天怕淋着，晴天怕晒着，天暖怕热着，天寒怕冻着……

为了劝慰爱人，我常和孩子比同年。

高中毕业时，我也十八岁。为了证明自己的成熟，挣工分之余，零零碎碎的家务活我全包了。那年冬天，因父亲抽闲挑了一担水，伤了我的自尊心，我赌气连挑了七八担，直灌得缸满盆溢。谁知夜里来了寒流，盆盆罐罐全冻裂了，这在当时可是大半个家当啊！

从那时起，我就自认为长大了。可在父母眼里呢？

去年暑假，我回老家，晚上在护校的老父身边休息。父亲拿苫子、铺席子、找毯子、寻扇子……就像接待远来的客人。十点左右，父亲说：“不早了，睡吧！楼檐下过堂风大，盖好肚子，别受了凉。”我答应着躺下。月明星稀，凉风习习，正是睡眠的好时光。刚要入梦，父亲从传达室的小窗口伸出头来：“二孩，掖好被子，饿蚊子嘴馋，咬人厉害着呢！”没过多久，父亲又说：“二孩，我桌子上有凉开水，盘子里有洗好的脆瓜，你渴了来拿。”我看了看手表，一点多了。唉！人老了就是罗嗦，我一觉醒来，不日出三杆才怪呢，还用得上喝水、吃瓜？

朦胧间，老父蹑手蹑脚地来到我身边，先用衬衫护住我的脸，然后给我盖上毯子，连两脚都捂得严严实实。父亲是怕蚊子扰了儿子的美梦吧！我偷偷擦去眼角的泪水，只见老父亲佝偻着身子，蹒跚着脚步，在一阵压抑的咳嗽声中缓缓离去。

父亲走后，我掀开毯子，接受凉风轻轻的吹拂。谁知一顿饭工夫，老父再次来到身边，一边拉毯子，一边喃喃自语：“这样大了，还和小时候一样不老实……”等父亲第三次为我盖衣时，太阳已经露出了慈爱的脸。

我46岁了。父亲46岁时，已是四个孩子的爷爷了。可在父亲眼里，我依然还是个孩子。爱人如此，父亲如此。在内心深处，我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唉！在父母眼里，孩子永远长不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