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们彼此交换——在日本的中国人和在中国的日本人


明明是剪不断,连着却又理还乱的是是非非,历史渊源到现时的政治,给中国和日本这两个国家植入了对彼此种种复杂的情绪,这种情绪时强时弱。中日关系,可能是中国老百姓最关心的国际关系;中国人与日本人的关系,也是中国人与其它国家人民的关系里最敏感的关系。

      耻辱感与荣誉感在这种关系中都被成倍放大,愤怒与鄙视也随之更加强烈,即使是从来未曾经历过实际创伤的年轻人——当然,这也并不妨碍一些更年轻的孩子热衷于模仿那些精致的妆容和衣饰。

      未曾平息的愤怒与受伤感接连着突然亲密的经济往来,有些人还无法适应,有些人却在个体接触中对接与融和了这种亲密——

      

      习惯VS.不习惯

      70岁的草生茂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还要老一些,但他唱卡拉OK的时候,原本有些驼的背就变成投入感情的样子,眼镜片在他自己设计的蓝色光晕里反射出晶亮的色泽。这个K房在他自己的房子里,京都的家有,西安的家也有。

      自从1999年太太去世后,草生茂就彻底搬来西安,此前他和太太买了房子,每年都会来中国,一半是因为太太的特殊人生经历——草生太太在战时的西安出生,对这个地方非常感兴趣,一半是因为草生茂自己喜爱中国书法。

      草生茂没什么技术方面的特长,就在西安的一所语言学校教习日语,但他的中文说得还是不尽如人意。草生自嘲:"京都人太日本了,很难学会其他语言。"

      对他来说,住在这里是习惯,生活也还让他满意。"我的学生和其他老师都非常好,没有排斥我的意思。"草生对战争没有太多记忆,对政治也不敏感,对他来说,享受生活是最重要的。"有时候看新闻,我会觉得很惊奇,因为这并不是我的感觉,"草生说,"我的生活很快乐,也很平静,我周围的人看上去也是。"

      但这并不是同样年龄的西安人张老先生的看法。张先生也已经过了70,现在居住在日本名古屋。"不习惯,还是不习惯。"张先生反复用这3个字表达他生活的不舒适。他是个退休建筑工程师,鳏居在家,{wy}的嫁在日本的女儿好说歹说接他过去。张先生40岁才有了这个女儿,非常疼爱,也就去了,结果觉得处处不顺。

      张先生的女儿张帆已经俨然是日本xx的模样,一丝不苟的妆容和微微前倾的身体,微笑很有分寸。她在中国时,是一家日资企业的销售经理,后来嫁了这家企业的一位日本高层,便辞了职,去了日本。

      "当初他们很反对我嫁日本人,但我先生几次上门求婚,态度诚恳,我也很喜欢他,家人后来也就同意了。"张帆说,当初家人反对,主要原因是觉得日本人妇女地位太低,她也不想做家庭主妇,所以她现在还是会去工作,虽然是在美容店,比起在国内做经理听上去差得远,但"总算有事情做就好"。

      张先生则对女儿的作法很不高兴:"哼!日本人那么欺负过我们,我们家有好多人都是日本人杀死的,我都差点被杀掉,她现在不但嫁个日本人,生个不会说中国话的日本娃娃,还要去伺候日本人!"张先生出门去,觉得周围的日本人总是不怀好意,他也不愿意跟邻居交流,但又舍不得女儿,说是"怕被日本女婿欺负,我在总归不敢动手"。

      生活在不爽中的张先生很难摆脱这种感觉,只好度日如年地"保护"着女儿。

      老太太贾敏却很喜欢日本,她是在日本长大的中国人,但由于家教,国语还是说得很好,跟丈夫住在靠近东京的郊区,不工作,丈夫是个牙医,所以家境优裕,只是没有孩子。"我们想下次回中国的时候收养一个中国孤儿做我们的孩子。"贾敏看上去保养得很好,不像60岁的年纪,她说,她不习惯中国的生活,孩子还是会领回日本养。

      "哦,你不要误会,我并不是不喜欢中国,只是不习惯,不习惯。"要结束通话时,她不停解释。

      "你们" VS. "我们"

      在日本居住5年的田波在说话时,已经用"你们中国"这样的语言了。5年前刚刚嫁到日本的田波其实是为了取得日本国籍后,比较容易去美国拿到绿卡,于是,几乎不会说一句完整日语的田波嫁了一个40岁的日本男子,这个男人老实木讷,自己在札幌开个小小的寿司店,养着一个年老的母亲。

      田波最讨厌这个总是斜着眼睛看她的日本农村老太太,觉得老太太是要努力看出她的底细——这个漂亮的中国女人怎么会嫁给她矮小而不善言辞的儿子。男人对田波非常好,寿司店{zh0}的鱼生不是给客人,也不是给他母亲,而是给田波留着。所以,田波一直也不好意思开口说离婚的事情。

      "明年吧,明年一定要说了。"田波在抱怨了生活的乏味和对美国的向往后说,其实她忘了,去年在电话里,她也是这样说的。

      久美子有些胖,装扮还算得体,但{jd1}不算精致,她与中国丈夫分居两地,不过,是她在中国,而丈夫在东京。"是啊,我喜欢上海,他却喜欢东京,我们约定分别在对方的城市呆一年。"笑起来的久美子很可爱。事实上,他们是在东京大学读书时认识的,毕业两年后结婚,接着她就来上海,租了房子打算住一年。丈夫是镇江人,但久美子更喜欢上海:"还是喜欢繁华干净安全的地方。"

      "我{wy}不喜欢的地方是,有些人认为我是中国人,就不理睬我,可能因为我很胖,不好看,但他们知道我是日本人之后,就对我很好,以前我先生说是这样,看来真的是。"久美子不大理解有些服务行业人士的态度,她笑说,在东京,可能会因为你是日本人对你态度更好,东京服务行业有时也会对外国人不礼貌,但不会对本国人不礼貌。

      久美子一个在读大学的朋友走进来,典型的日本时尚女生,只说了一句话:"我很喜欢金城武。"

      

      "我一直在想,如果当时是中国侵入了日本,现在是什么样的结果。"大冢还没有说完,太太蒋佳就打断了他,"我们中国是{jd1}不会侵略你们日本的,只有你们日本人才干出这种事情!"这对夫妻平日十分恩爱,可是并不妨碍在遇到原则性问题时争论得面红耳赤。大冢不说话,因为中文不太好,只用眼神怨恨地盯住太太,蒋佳则说起晚饭的事情来。

      "历史就是历史,不能更改,但也不用常常记得。"在大阪一所大学做教师的大冢说,他之所以会问这样的问题,是因为他觉得民族性与仇恨的保存时间有关,但太太则认为,这并没有关系,原因都在日本人身上,他们有时会突然有这样的争论,是因为他想测试这种仇恨会不会因为个体接触而消失,结果每次太太都反应激烈……

      日本律师小松却万分热爱中国,对他来说,中国北京是他创业梦的开始,也是人生逐渐有辉煌颜色的开始。"我有很多朋友在中国创业,很多都很成功,我想他们都很喜欢中国,谁会记得那些不开心历史呢?"小松想了想,又摊摊手说,"而且,也不会有人因为我是日本人而不信任我,拒绝成为我的客户,尽管我父亲当初还是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