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1968年5月初,梧州的武斗进行到极其残酷阶段,贺三哥和他的两百多个战友不断被围攻,被挤压,跟着武斗司令老王等头头和干将们窝在{zh1}的据点市银行。
为了早点结束武斗,对方用改装好的装甲车拖着运来一个近吨重的xx包,大小和形状象一个保险柜,摆放在银行据点对开的马路上,因拖运时弄断了引线,来不了电没被引爆,它象乖孩子般静静地躺在装甲车边,暂时没被人弄醒,但此刻它吸引着无数人的目光,因为“乖孩子”一旦被惊醒,将伴着“咣隆”一声,半个梧州市区倾刻成废墟,人们死伤无数。
双方紧张地对恃着,已经{yt}多了。
到下午时光,特闷热,在装甲车里的人又饥又渴,终于坚持不住,穿着蓝色工作服的司机从车内钻出,爬向xx包企图唤醒这“乖孩子”,以求同归于尽,但一现身即被从银行据点里射出的子弹打死,趴伏在车轮边下,流淌尽身上的青春热血,不动了,不动的还有那辆没人开动的改装车和没人去碰触的“乖孩子”。
空气似乎凝固了,赤裸的街道空荡荡,偶尔有几只老鼠从渠坑阴沟跑出来寻食。鼠们不知道往日人来人往的银行此时也有几双眼睛盯着自己的一举一动,若不是子弹宝贵,它们早就成了标耙,鼠尸横陈街市了。
第二天天刚亮,阴沉的天空下,四周静得出奇,自右向的大路上闪着一个细小孱溺的身影,走来了十一岁多的小女孩,她往银行处探头探脑,叫喊了几声“三哥,三哥……”
她要找的“三哥”是谁?
贺三哥此时和广西××教导队来梧参加武斗的陈大章在一起值班。少女的喊声惊动了老王司令,他带领了一个战斗班来到值班室。贺三哥听到是阿美的声音,冲到窗口,双手抓着有美丽花纹图案的铁条,正想应声对答,但张开的嘴巴被惊动而跑过来的战友紧紧捂住,两肩膀也被牢牢架着,不能动弹,只得眼睁睁地望着阿美的一举一动。陈大章提着半自动步枪死死地盯窗外。
在探照灯光线下,阿美见银行没动静,转身走近装甲车,望了望车下的尸体,再慢慢地向xx包移动……。突然间,枪声乱成一锅粥,枪弹有从银行里打出的,也有对方从中山路方向射来的,目标都集中在小女孩阿美身上。
原来当局者感到责任重大,向武斗指挥组织者施压,逼他们处销引爆炸毁银行的计划。所以对方也十分注意阿美的动静。
室内,陈大章回头,用眼光请示了老王司令,老王点了一下头,
7.62步枪子弹从陈大章的枪口射出,落到了还没成熟的少女胸脯上,并把它射穿。
阿美死了。死前因为内热,她拼尽全力挣开衫扣,衣服撕裂成白布条,一条条一片片白布在晨风中飘扬,如少女向往青春向往未来,蹁跹跳着舞步。
阿美死了。死前还不知道她要找的同胞哥哥就在不远处。
为了不让小女孩靠近“乖孩子”,是陈大章在老王授意下开枪打的,一切就发生在贺三哥的身边。
因日夜思念自己,精神恍惚的阿美冒险来到据点前,居然倒毙在自己的眼前,而枪杀亲妹妹的凶手竞是与自己日夜生活战斗在一起的亲密战友!
人性的泯灭来得如此的突然,如此的残忍,如此的惨烈,倾刻之间拼发出生命的弹痕血花。
贺三哥呆呆地瘫赖在银行据点的值班室内,不吃不喝,对前来规劝的任何人,也不理不睬。把停滞的目光投向不到15米处的阿美身上,就会回忆起不长的兄妹交往,闪现阿美幼时的身影,她去年质问贺老大“你是怎样剥削工人”的话语,恍忽就在耳边,发生在今天。
可不能让妹妹暴尸街头,让鼠们啮噬,贺三哥{wy}的愿望要及早把她下葬。5月3日一大早,他不顾战友的劝告,不考虑将面对的死亡危险,摇动着扎有园领白线衣的竹竿,走出被困了一个月的据点,向武斗的胜利者投降。跟着他后面一起离开的有七八十人,有十三人随即被指认表现顽固和存有血债,被枪杀了,其中有市检察院副检长和两位毕业于中央警校的市公安局警官。
学会“狡兔不吃窝边草”的贺三哥,在木箱厂内没有私怨,单位外没有血仇,终免一劫,死里逃生。
象他这样的人,心房被磨硬成镩成锅,在往后的日子里,还有什么不能装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