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我们的粮食_羌风_新浪博客

我们的粮食

 

麦 子

 

麦子黄了,似一弯弯金色湖水,流泻在岷江峡谷的阳坡上。

又是一年丰收时,我们立即全家出动,清剿自家屋前屋后那块专作粮场的土地,耕地松土。紧接着,翻出棒槌、木板等农具,在公鸡打鸣的当儿,作秋收前的准备——平粮场。于是,棒槌、木板与泥土碰撞出的踏实有力的脆响,此起彼伏,打破山乡板结的寂静。直到土地瓷实平坦,承受得马儿的踢踏,漏不掉一粒粮食,粮场便成了。而后在粮场靠后位置,栽立十来根丈把高孔洞匀称的扁平粮架,穿入细长椽干,间搭起一排坚实骨架,等待粮食凯旋归来。

麦子熟了,村民们便岔开日子,互助相帮,各家邀上几户人马,七八人在地里列队挥镰割麦,三五人随后甩手捆把子,小孩子提篮四处拾麦穗;几位赶马者便来回搞运输;粮场上,一人站在地上向空中甩把子,一人跨在粮架上接把子并交叉架于粮架上。地里的麦子,便在这娴熟的流水作业中,迅速地脱离地面,穿山越林,奔赴粮场,不日间,便敦实成一堵金色的麦墙了。

麦子上了架,人们便转向收割胡豆、油菜、土豆。一些馋嘴鸡,禁不住诱惑,溜到粮架下啄食掉下的麦粒,或是飞扑叼啄架上的麦子。靠松林的粮场,还招来一帮滚圆的松鼠,在树枝和粮架间抛来抛去,收集越冬的食粮。一大泼叽喳的麻雀,干脆歇在麦墙上悠然享受。麦子也是它们的粮食。

暴晒一月的麦子脆了,我们便把它们摊开在地,挥舞细长连杆,反复敲打麦穗,而后将脱壳的麦子及麦麸,倒进风堡(一种木制的简易分离器)顶端的敞口,快速旋转肚中扇叶,麦子因自身重量,从肚下的漏口喷泻而出,轻飘的麦麸便被内讧的风,从屁股的空洞冲飞出去。接下来,妇女们便站在一根长凳上,端起扁平簸箕,迎风筛麦子,风停,便放下簸箕,双手叉腰,吹口哨唤风,风来,便又赶紧筛上几筛子。经风的几次分离,麦子已干净,我们将其索进口袋背回家。然后用椽子间搭一方形草棚,将麦秆装进去,作为牛马的口粮。

麦子归仓了,妇女们便忙着淘洗麦子,晾晒于院坝,筛选出碎石和土渣。然后驮去村长家的磨坊。那些天,那里便是全村最热闹的地儿了,机器整天价轰响,大口吞食麦子,喷吐面粉和麸子。面粉是我们的粮食,麸子是猪的粮食。

土地赐予我们麦子,麦子给予我们生存的口粮。但如今,我吃着白生生的面粉,却几乎忘却了麦子和那份甘辛纯正的生活味。

 

胡豆 

 

胡豆是山里娃最欢喜的食物。

当胡豆狭长的豆荚鼓胀起来,串串吊吊,缀满粗壮的茎干,我们的小嘴便再也管不住了。乘扯猪草的当儿,我们随意溜进一片胡豆地,选一僻静角落,坐在浓深的胡豆林里,耗子般,噼里啪啦地剥食嫩胡豆。嫩胡豆豆皮细薄,豆瓣柔嫩多汁,鲜美可口,食后舌苔留香回味无穷。我们每次都要吃到肚皮实在装不下了,方才罢休。吃饱了,舒坦了,还不忘顺上半背篼,铺一层猪草做幌子,背回家去享用。大人们知道我们好这口,也明知我们的鬼把戏,但并不拆穿,家家户户有的是胡豆,任你吃,看你又能吃得下多少!

但这样的好日子过不上多久,胡豆便一点点变硬,味道逐渐寡淡、生涩,不再讨我们的牙和胃的欢喜。到秋收时,胡豆阔大浑圆的叶片枯竭殆尽,肉嘟嘟的豆荚业已干瘪,又黑又瘦,似遭了一场火劫,全无春夏之交沸沸扬扬的阔气。每家每户照例邀上一干人马,割胡豆,捆把子,立堆子,驮驮子,上架子。待麦子归仓了,村民们便把胡豆一律头朝上,密集安插于粮场中央,做成一个圆形舞台。由一个站在舞台中央,一手执马缰,一手挥舞长鞭,驱赶几匹马在胡豆林上一圈又一圈地奔跑踢踏,直到杆秸瘁断,豆壳分离。人们便用木叉、耙子,揭去上面的秸杆,露出白生生或红乌乌的胡豆。

届时,山下一些生意人,便开着拖斗车来村里收购胡豆,或是运来新鲜大米和我们兑换胡豆。我们照例是卖出一部分,贴补家用;兑换一部分,作为一年的口粮;留下一部分作种、人食、犒劳马匹。

成熟的胡豆,坚硬如石子,十分顽固,但却经不起火的催化。大人们喜欢将沙子、盐和胡豆一块儿爆炒,这样炒出的胡豆,既酥脆又滋味,牙齿和胃十分受用,是我们主要的零食。在过春节时,人们还将胡豆浸泡软和,晾干,放在油锅里炸,作为一道特色风味。我们尤其喜欢坐在火塘边烤火时,洒一把胡豆于火热碳灰中,在胡豆受热膨胀欲爆未爆之际,夹将出来放于地上,用脚板那么轻轻一搓,胡豆“扑哧”放了热气,哧溜一声,豆皮便被搓将下来。剥出豆瓣放在嘴里慢慢咀嚼,那酥脆的感觉,那温热的气息,那喷香的原味,无法言说。

但现在,当我吃着各式各样的“怪味”胡豆时,除了吃出了咸、辣、麻的滋味,却怎么也吃不出胡豆的味道。也许我们的生活就是这样,调料放的越来越多,生活反而失去了本真的味道。

 

油 菜

 

盛夏,金灿灿的油菜花,燃烧在天地间,比阳光还明艳好几倍、辉煌好几倍。无数的蜜蜂、蝴蝶和一些花哨的小虫子,赶集似的,蜂拥而至采集花粉,翅翼扇击空气的声响,犹低空飞行的轰炸机,轰轰隆隆滚过大地,老远也听得见。顽皮的孩子们,那受得这般招引,着了魔般,成天四处疯跑追逐那艳丽的花蝴蝶。

油菜花谢,那燃烧的火随即被蓬勃的绿所湮灭,待到油菜再度燃烧起来,已到万物成熟的节点。村民们在反复侦察菜籽的成熟度后,在油菜杆要干未干之际,割到在地,晾晒个十天半月,便赶紧挑一朗晴日子,全家出动打菜籽。不然,菜籽便会自动脱落在地,一年来的苦心经营也就白费了。在狭长的油菜地居中位置,选一相对较平坦开阔地面,拨去杂根乱草,铺平宽大厚实的帆布。然后各自分散开去将散晒的油菜,小心翼翼地,捧抱到帆布上,用扬叉或是木棍那么轻轻一敲,那黝黑滚圆的小丸子,便脱出豆荚,雨下般,唰地蹦跳在帆布之上,而后顺手将废弃的油菜杆挑拨到帆布周围的空地上,渐渐隆起蓬松的小山。耗油不点灯的小孩子们,稍有空闲,便蒙着脑袋,在里面拱来拱去,打隧道,做暗室,捉迷藏,睡大觉,好不惬意!到了下午收工时,我们便放上一把火,干焦的油菜杆哔哔剥剥地燃烧起来,那贪婪的火苗,卷着西风,打着呼哨,扯起数丈高的火焰,染红半边天,亮堂山民们艰苦的生活。

菜籽是我们主要的经济收入,是我们修房造屋、娶妻生子的基础。我们照例是卖去大部分,充实我们的积蓄;留一部分做种子;筛选几口袋,驮到村中老何家去榨菜油,补充我们的油荤。新鲜菜籽榨出的油,浓稠,乌亮,醇香,炒菜时,钥上半勺,经火一爆,即刻浓香四溢,让人食欲大增,胃口大开;吃在嘴里,阳光的味道,火的味道,自然的味道,尽在其中。那像我们现在吃的所谓“{ctr}”植物油,看着金黄透亮,醒目提胃,但炒起菜来,却是恬淡无味,寡如清水,食之无味,xx没有菜籽油的生火气,这真叫人怀疑是油菜变了味,还是菜油变了味,亦或是我们变了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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