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话过年那点事儿

    

  

闲话过年那点事儿

 

文  徐禾易

 

      北方人喜欢把春节叫过年。这尤其是我的不二叫法。

      其实,这十多年,虽每年回胶东老家看望父母一两次,却因别的安排,极少与父母一起过年。那年回去了一次。初一大清早,大人们早早起床收拾停当了,只有小侄女还在熟睡中。“妙琳,起来过年啦。”我母亲柔和地喊了一声。

      起来过年啦!我心里猛地颤了一下,这曾是多么熟悉的声音。几十年前,我们兄弟三人,就是一次次听着这个腔调,慢慢长大起来的。这个声唤是包含了丰富的内容的。这意味着,匆匆忙忙穿上里外三新的衣服,兴冲冲地抱起看了多日的,昨夜没舍得放完的爆竹挂鞭,跳到大街上,加入了噼噼xx的声音里,硝烟弥漫,红屑满地。意味着,分到的平日里很馋但不能敞开吃的好面点,现在可以大吃了。意味着小小钱包鼓了,能收到几块,甚至十几块的压岁钱,后几天总会拿出去,跟小伙伴比多少。

      所以,听到母亲这样呼唤孙女,我竟怔在了那里。把这个声音细细嚼着,脑子里长久映出的是母亲的春风满面。

      妈妈一直柔和地说过年,我也就说惯了过年,还在继续跟小女说着过年。说成春节,或其他的什么,总觉得生硬,便不习惯。

 

      随着手机普及,每年过年前后,祝福短信乱飞,说的当然都是过年的话。过年的话,在北方人看来,就是吉祥话的统称。但如果短信内容里提到新年快乐,我就会理解为他是把收到的元旦祝辞不加修改转发过来。回都懒得回。

      现在,自己早已过了当年父母的年龄,也越来越不拿过年当回事了。也许,这年过多了,慢慢就失去了新鲜感了吧。但除此之外,似乎还有些什么地方不对劲。可到底哪儿不对劲呢?我总在自己问自己。

 

      先说吃好饭穿新衣。在那一衣多季的年代,有件新衣服是珍贵的。听到母亲摆弄缝纫机发出的塔塔声,心里的渴望是无以名状的。而这塔塔声,正是在年前响得最密集。我听到的,不是噪声,而是自己的心跳。

      现在,总是物质丰富了许多,家里大人孩子,哪个季节不添几件新衣?这也如同过年失去新鲜感一样,新衣也实在刺激不起什么兴趣了。有时,买回来后都不再正经看上一眼,换洗的时候,就胡乱套在身上了。既然没了那种兴奋,过年的时候穿新衣也就不再那么有意义了。这也许,因为没有经过母亲手心温度的传递,便没有了自己的温暖了罢?

 

      北方还有句话,穷人过年也吃顿饺子。这话,也可以用在打牌一晚上都输,突然和了一把。不管用在哪儿,那意思都是说,过去饺子是好饭,平常人家是不能轻易吃的,但过年例外。

      我家其实一直还未窘迫到那个程度,过年吃饺子自是不必说,平时也是可以经常吃到的。那会儿,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包饺子,很用心。我大约在十岁前就会擀皮,后来成了熟练工,不仅有外薄里厚的质量,还有供两三个人同时包的速度。现在,多数人家已无温饱之虞,只要想吃,每顿白米白面,四菜一汤都可以,饺子就更不在话下了。有时候,饺子干脆就当做快餐,懒得做饭了,从冰箱取出超市买来的速冻货,十几分钟后就可以吃了。

      这样随随便便往嘴里塞饺子,其实是没有用心,因而,很缺乏一种味道。这种味道,似乎又不是酸甜苦辣咸,更像是自己的手,自己的心的味道,是一种荡漾在心中的旋律。

      不管怎样,饺子和过年,互相被赋予的内容,太多太多。

      过年也不能光吃饺子,总得弄几个像样的菜。小时候平常每顿饭多是一个类似乱炖的菜,再配上一两个小咸菜。过年的那几天,则每顿都能吃上五六个成色很不错的菜,所以显得格外丰盛,很解馋。现在平日里即便在家里,也做得三五个菜,更别说各种饭局多得令人直想躲。到了过年的时候,就算是为了与平日分别,总不能一下子弄出来三五十个菜来吃吧?

      吃饭穿衣,过年与平时,在过去反差很大,一如黄河水到了壶口,形成了万马奔腾,让人激动万分。现在几乎已没有反差,没有起落,也便没有意思,没有流动,像死水。这年,过与不过,有多大分别?

 

      小女上幼儿园的时候,我给她买了一套动画片的光盘。其中有一个叫《除夕的故事》,是我放她坐在我腿上一起看的。这个动画片大意说,古时候有个怪兽,叫夕,每到腊月三十就到人间祸害,且力大xx。天上一个小神仙,叫年,被请来到人间后,用一条舞动的红绸,一根燃烧后噼噼xx作响的竹竿与夕周旋。夕很怕这两样东西,{zh1},年消灭了夕。为了纪念这件事,人们就把大年三十叫除夕,正月初一叫年。后来,红绸子演变为家家户户的对联,爆竹也用火药另制,盛行开来。都是红色。

      类似的传说有很多。对联,爆竹,这纯正的中国红也早就无缝地融进了中华民族的血液里。

      我十几岁来到北京,成家后,虽然住的是单元楼房,可每到过年,我总是煞有介事地自编自写红对联,张贴在外门两侧。爆竹,挂鞭,礼花,烟火,大放特放。既然吃穿已经没了过年气氛,从这些事儿上找补找补,也算惬意。

      忘了是哪一年,过年前,市政府突然决定,不允许放鞭炮了。理由冠冕堂皇,那就是怕扰民及危险。一时间,广播电视新闻里,众口一词,一片赞同声,那以前受伤的人,也一遍遍诉说着遭遇的不幸。那些日子,似乎放鞭炮成了万恶之首。我很生气。但作为守规矩的市民,我还是继续老老实实守规矩吧。即便想出格也很难办到,因为市内根本没地方能买到这梦幻般的东西。

      那我走,行吧?看看人家绝大多数人对这样的规定,都能一笑了之,我很佩服。但我还没人家那修养啊。我走,我得放炮去。

      到了初一午后,我终于忍不住了。花了几分钟,编了个理由,无非是哪儿哪儿风景好,这季节{zh0},必须去看看,而且事不宜迟,马上就走。

      好好,怕扰民怕危险就禁止放鞭炮,这个逻辑我倒也赞同。那是不是也可以说,怕出交通事故,停止汽车火车飞机等一切交通工具的生产销售;怕走火,销毁一切xxxx;怕药品的副作用,就不允许吃一切中药西药;怕割破手,扔掉家里的水果刀。如果水果刀扔了,苹果还可以洗干净了啃皮,遇到西瓜,就有些难办了。

      销毁吧,扔吧,索性回到工业社会以前,回到原始荒蛮时期吧。

      如果说,漠视肢体是对不起自己,那么,漠视文化,会使你的肢体毫无生气,你的肢体,与行尸走肉无异。

      这就是我一路上说话的中心意思。本来说个因噎废食就够了,但我总觉得不过瘾,像喝多了酒,无话找话,反来复去,非得多说点不成。狂奔二百公里后,天色已晚,就准备在那个小城住下了。

      路边,是个烟花爆竹销售点,还在营业。我连忙停下车,走进来,见所剩无几。老板说,销售高峰在年前,卖得差不多了,下一轮在十五前。剩这点,想折扣处理了,省得不踏实。我连忙说,你剩这些,我全要了,不管什么,所有的,都搬出去,跟我一起,马上放了!好在还没出这年。

      那天,在一阵放肆的声响里,我放了,我释放了。

      可能是因为民怨太大,后来政府的规定又放开了一些,先是限制钟点,后来又限制日期,好像是年三十到初一都可以放了。但这样一来二去,我的心乱了,我根本就没那闲心思每年过年前我都去重新学习新的规定。本以为过年放炮天经地义,可又得瞻前顾后,很不爽。索性每年都往外跑,总能找到个允许放鞭炮的地方。

 

      要说现在,吃的,穿的,用的,玩的,什么都有了,是牺牲了环境,还是以什么为代价了,就不去管它了。因为,这不是过年话。但总觉得,儿时那种鱼水之畅怎么也找不到了。还是怀念那时的过年,那有反差的过年。

      这年,还得过。从哪里能找回儿时过年的影子呢?

 

 

                                                        2010-1-19 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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