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门口到我对面的椅子,只有5米,而她,却整整走了3分钟。
没有人去扶她,在场所有人,包括我,也包括她的二姨妈 ,因为谁都明白,在保存一份尊严和扶两步之间,前者才是重点。
有人给她化名叫“萧红”,那个曾写过《生死场》的民国四大才女作家。有些夸张,但她似乎蛮喜欢。就这样,她矜持着一张笑脸,表情复杂地走向我,确切地说,应该叫做“挪”。心到脸到,落在后头的,却是双拐下一双严重萎缩的腿。
“我觉得我像晴雯。”坐定后,她忽然来了这么一声叹息。
还是叫她红吧。
红患有严重先天性小儿麻痹症,但却并没有妨碍她在21岁那年顺利地出了嫁。丈夫是她的邻居,在家排行老三,先天聋哑。
暗夜昏黄的灯泡下,准婆婆把擦过碗底的馒头麻利地塞进嘴里,然后像下了什么决心似地清了清嗓子:“军儿,就这样吧,人儿也看着挺水灵,知根知底,不求她能干别地,关键是能娶个续香火的人儿……
很快,军儿娶了红,并毫无悬念的应验了婆婆的所有预言,不能下地、不能干活,除了能自己吃饭,红甚至刷不了一只碗。
然而,终究还是剩下了一个悬念。
坐在我对面的红,不时有些神经质似的,捋着掉到前额两缕油腻的头发。“新燕姐。我想用用你刚才的发蜡。”然后,她努力控制着不太标准的普通话,像千千万万个过得不大痛快的小媳妇一样,开始认真地数落婆婆和老公。
“姐,我压力很大,婆婆老是叨叨我们生不出孩子,我们没有感情,关键是,他在那方面……不行”
在这之前,同样是那盏暗夜昏黄的灯光下,婆婆水米不进,一串串绝望的抱怨:娶了了奶奶供着啊,我一把年纪还得伺候他们俩啊,生不出孩子啊---
红喜欢读书,或许在刨去了从床移动到门、从门移动到床用去的时间,她全部能做的,也只有看书,然后,用小学二年级毕业的学力,一遍一遍写自己的经历。
“新燕姐,我爱看红楼梦,觉得自己就像晴雯,心比天高,命比纸薄。”
我告诉她:你比她好,晴雯有心无命,但你还活的好好的。至于生育问题,可以去医院检查xx。”
“检查过,可是,可是,我自己也有问题。我来,就是想让你们帮我……,帮我告诉大家,其实,不生孩子,不是我一个人的责任……”。
原来,烟火人间,在命运夺走了所有后仅存下来的残渣里,连琐碎无聊的抱怨,都成了xx和快乐。
红,善意一些,我们希望你过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