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氏相馆短篇系列
序章 这个相馆不像相馆
旧金山的唐人街，总是繁华拥挤的。 这条街上有一个小小的门面，不刻意寻找就会忽视的店铺。 那是一间照相馆，里面只有一位姓白的老板和一个十一二岁样貌的小店员。 那里的生意看来很是惨淡，却在唐人街最年长的老人刚刚有记忆的时候便知道有那么一间老旧的相馆。 古清莲的家里祖辈很早就移居旧金山，所以她算是土生土长的美籍华裔。 十五六的年纪正是风华正茂，也是好奇心和探索欲正重之时。 唐人街早在她幼时与同伴调皮之下摸索个透彻，唯有相馆却从未踏入过，大约是老一辈的忠告。 这日，古清莲刚巧放假，家里人总是有正经生意的，只得留她一人。 闲来无事，起了那么个早年不敢的念想，她总归还是踏上相馆的路。 虽不敢提起，却是留书一封，为免担心。 大抵这年纪的孩子总是爱看些电影，也正直幻想的年华。 她曾在心中偷偷描绘过相馆里面的各种可能，鬼屋，城堡，中式楼阁，甚至是电视上的影楼，抱着不知名的期待，心底夹杂着兴奋和恐惧，古清莲推开相馆的大门。
古清莲满心的梦幻泡泡瞬间破裂。 这里既没有阴森恐怖的鬼魅气氛，也没有神秘古老的庄园城堡的感觉，更不是汉唐风格的装潢，甚至也没有一般影楼相馆的设施。 这里，留给她的感觉就像祖父的那台老式的留声机，时间停留在民国的年代。 那种动乱的年月，她从小便是不喜的，连带着对这相馆的希冀也打了折扣。 左右望了望，也没有发现什么人影，古清莲清清嗓子，叫唤着平素老人们闲暇唠嗑时提起的称呼：“老板！请问老板在么？” “哦？这次是个可爱的小姑娘。”内间的门挣扎着发出吱呀的声响，在有些空荡的大堂里回响，门后走出一个约莫二十五六的青年人。 细碎的黑发遮住前面的半边脸，只露出光洁苍白的下颌。乌黑的马褂，袖口和溜边都是银白的，黑白分明的布靴，圆圆的金铜色框架的眼镜用皮绳子栓了，挂在胸前。 扶着门边手纤细修长，青白的皮肤隐隐显出下面的血管。 真是个怪人。古清莲心底嗤道。 “那么，你想要照相吗？”老板的声音润如珠玉，沉沉的嗓音煞是动听，只是语调的起伏给人以飘忽不定之感，更像是刻意模拟出来。 “是啊，怎么个照法？”想了想这次出门还是带了钱的，古清莲的底气也连带着足起来。 “似乎是个有故事的人呢。小陶？”老板戴上眼镜打量一番后，煞有介事的点点头，冲着身后呼唤。 “主人。”淡淡的语调，清冷的声音从门后传来。 “去把粉色格子里的相机拿来。” “是。” 片刻后，一个梳着包包头的十二岁的小女孩抱着一台样式古老的相机走出来。 “坐在沙发上吧。”老板摆弄着相机，把它架在木质的三脚架上。 古清莲呆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对方是在叫自己，遂坐在了相机对面的沙发上，发出嘎吱的响声。 “想着你最希望达成的愿望。”老板接过小陶递来的镁粉，一切就绪，“一、二——三。” 虽然疑惑着老板的要求，古清莲还是按着对方的话做了。 一阵强光闪的她好一阵晕眩，看着相机一次吐出两张照片，都是满布的黑色，就算甩了半天也没个影子出来。 莫不是相机坏掉了？ “没有坏，”老板收回其中的一张，“拿着它，你的愿望就会实现了。不过千万要注意，这张照片不能让任何东西看到，你的父母也不行。” 他怎么知道？古清莲暗自纳罕，点点头，表示知道。 清亮的大眼狡黠的转转，看向一旁的小陶：“小妹妹，和我出去玩玩好不？” 小陶是一个表情淡漠的，幼女模样，有着传统的东方美感面貌的助手。穿着童女样式的粉色服饰，站在老板身边，有些怪异，却又很是协调。 “呵呵，小陶要去么？”慈爱的摸摸发顶，老板温和的询问。 轻轻撇过一眼，小陶并不搭话，只向老板身后缩了缩。 “小陶很怕生呢，下次吧。可爱的小姐，欢迎你常来。”老板看着小陶不屑的神色，微笑。 送走了满面迷茫的小顾客，相馆里响起桀桀的笑语：“是梦貘看上的孩子呢，这次总会是个好故事了吧。小陶，你的加餐不远了哦。” “我的正餐在哪里，主人？”嘲讽的语气从包包头的可爱少女嘴中飘出。 “咳，这年月，生意难做啊。”敛起袖子，老板收拾起留下的相片，自语，“但愿这次不用等的太久。”
白氏相馆的日常暂且安不下表，先讲到那边厢古清莲回过家中，小心藏起相片，置于珍藏的小盒子里，若无其事的收起客厅桌上还未拆封的信件，打开电视自顾看的津津有味。 这夜，古清莲一如既往的重逢那个千百遍梦中相遇的庭院。 “小旭！”笑睨着这个自她十岁起便每晚伴随左右的玩伴，古清莲讲述了今日白氏相馆的诡异经历，“你说，那还是个相馆么？怎么连个照片都照不出来？还不许别人看。怪不得没有生意。” “清莲，你真的去了白氏相馆？”同女孩一般年纪的面孔上显出焦躁的情绪。 “是啊，怎么了？那照片要不是你白天不在，我还盼着拿给你看看呢。真是的，说什么父母也不准看。”嘟囔着嘴，女孩抱怨着些微不满。 “你许了什么愿望？”赶忙叮咛着女孩好好收藏照片，{zh0}永无天日的收着，小旭有些认真的询问。 “嗯，照相的时候我在想着要是小旭你白天也可以出来找我玩就好了。算是愿望吗？”许是察觉到对方严肃的态度，女孩仔细回想后答话。 “那么，只要你白天想着这个愿望，就可以看到我了。”小旭的神情满是挣扎，“今天我还有事，不便陪你，你早些休息吧。” 不待清莲回话，男孩的身影和庭院顿时消失。
夜半，从不点灯的相馆此时却点亮了大堂里{wy}的煤油灯，火苗在穿堂风的照拂下跳动的忽明忽暗，映着老板的下半边面颊，不厌其烦的变幻着色彩。小陶静静站在一旁，似是在打瞌睡。 “欢迎欢迎。”火焰终于保持平稳的时候，老板突然发话。 “白老板。”小旭的声音从灯芯里传出。 一时间，两厢无言。 “还请白老板高抬贵手，放清莲度过有生之年。”小旭首先打破了沉默。 “哦？”老板的嘴角勾起，“我记得梦貘是制造人类的梦境同时吸收其精气为食的生物，长年累月的只入一人之梦会令对方体虚早夭吧。” “才不会！清莲她……” “哦呀哦呀，小梦貘，那个小姑娘可是签了我的契约，只要好好遵守，活过天命也不是难事。”不紧不慢的打断对方恼羞成怒的反驳，老板语带调侃。 “那么，请不要做多余的事。”梦貘{zh1}的声音带着一丝颓然。 “你在命令谁？”阴恻恻的声音仿佛从地底响起，老板的衣袖一挥，房间里顿时陷入一片黑暗。
时光荏苒，古清莲自打可以白日同梦貘对话起就越来越频繁的联络小旭，一开始偶尔的自言自语发展到在家里经常看到她对着空气聊的起劲，家里人都以为她着了疯魔。三个月后，家里请来了个道士，其实这个道士并不是穿着道士的衣装，居然是休闲西装搭了付墨镜的穿着。古清莲自是被蒙在鼓里，家里人只说是远房的小舅来探望。 一番探查过后，道士摇摇头：“那该是个只在晚间出现的梦貘，只是为何还可以白天显形大约是贵小姐有个召唤的凭约或是道具一类。除非找出来毁掉，不然是驱不走的。”
于是，家里人开始清查清莲的物品。 梦貘在得知后当是提醒着清莲，所以一场浩浩荡荡的侦查与反侦察就此拉开序幕。 但毕竟双拳难敌四手，两人对比四人还是处于劣势。清莲想要坦白那日去了白氏相馆的事，然后劝说家里不要追查她的相片。因着那日小旭终于开口坦言照片的事，着实吓坏了她。 却原来，那白氏相馆是个似是而非的相馆。照片便是那契约，照相时人的愿望会被实现，契约便刻印在一式两份的相片里。诚然，愿望总是有代价的。这契约要求不要任何人或是东西看到，然后便是命数尽时或是契约违背后照片会回收契约人的故事和灵魂。梦貘只知道这些，至于之后的事，除了契约人本人以外便是谁也不知。 似乎老板在梦貘的世界小有名气，但凡略活过千年的魑魅魍魉鬼灵精怪都或多或少知道些他的事。梦貘还是靠着祖爷爷的想当年才知道这些。 然而，事与愿违。 古清莲讲了许多白氏相馆的见闻，却是怎么也说不出口照片的事，就像是被什么在冥冥中阻挠一般，难以宣之于口。思来想去，清莲只得让梦貘每晚在家人那里托梦解释。 清莲的家里有祖父，母亲，父亲和一个小她两岁的弟弟。 这托梦将长辈们都切实的拦住，却勾起宝贝弟弟的好奇心。 古孟语还不敢跑去相馆，这些日子家里风声太紧，便打起姐姐照片的主意，说什么也要搞到手看看有啥稀奇古怪。 孟语也算是个鬼灵精，知道先放松了姐姐的警惕再作图谋。 终于在一年过后，在孟语坚持不懈的努力之下，翻出了姐姐的宝贝盒子。 这一番，变翻出了问题。 刚碰到照片的手还来不及拿起，古孟语眼睁睁看着黑色的照片逐渐染上鲜艳的色彩，然后瞬间消失在空气之中。 门外，听到咕咚一声，姐姐倒下去的声音。 家里人赶忙叫救护车送去医院，却得到个植物人的诊断。 永远无法苏醒。
这一日，相馆反而有些热闹喜庆。 老板点了个红灯笼挂在房间里。 把玩着手里不再暗淡的照片，看了一遍又一遍女孩的故事。 那照片竟然是鲜活的，人物也是，事件也是。 像一个小型的剧目，一遍遍不厌其烦的演绎着一成不变的戏码。 很快老板就失去了兴趣。 “最近果真没什么好生意呢，只能凑合凑合。”说着往内间踱去，“小陶，加餐要不？” 小陶在背后阴翳的眼神盯着老板，并不答话。她有时候很不爽主人的某些恶趣味，比如说，明知故问。 “啊啦啦，小陶又爱上我这个主人了？主人我好感动。”没有起伏的声音配合着内容，说不出的诡异。 “拿来。”小陶皱眉打断老板的感慨。 老板笑笑的用眼角瞟过，小陶不禁打个寒战，也不再多语。 修长惨白的手指划过照片，一个浑圆的散发莹粉光泽的珠子漂浮在青绿的手掌中。 小陶连忙伸手抓住，把珠子塞进嘴里吞掉。 伸手点了粉色的格子，掏出{zx1}的相册，把照片随便一塞，老板似笑非笑的表情让小陶心底一阵恶寒。 “决定了，今天出外景。经营不好只能出去拉生意，下一站去哪里好呢？日本吧，听说那里的傀儡娃娃不错，要是能收进相册就好了。”老板摩拳擦掌的跃跃欲试，“小陶，吃饱了就干活去。” “是，主人。”面无表情的应下，小陶觉得她的主人在暴殄天物，居然让她打扫卫生收拾行礼什么的。那些活计明明随便役使个小鬼就能完成，小陶在心里再次唾弃主人的恶劣行径。 “有时间乱想先打包行礼再说。我们现在就出发去日本。”
本章完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