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灵魂交给土地
我决定到野外走走,和土地做一次贴肤的亲近和舒心的交流。正好赶上个风轻云淡的好天气,心里惬意得很。
没有骑车,也不走大路。一个人,就踏着铺满荒草的田埂随意走着。走走停停,停停看看,看看想想。我觉得这样很不错。没有人强迫我必须怎么走和不能怎么走,走与停都是我的自由。我如一叶随风漂泊的小舟,风把我吹到哪里算哪里。
我真得感谢这一片广袤的土地。鸟儿飞倦了,就回到巢里打盹;昆虫唱腻了,就躲在草下小憩。风儿吹累了,便躺在叶上养神;云儿游困了,则挂在天边歇息。土地什么时候才有个尽头儿?什么时候才能舒舒服服睡上一觉?庄稼一茬接着一茬,种了收,收了种,千秋万代了,谁曾想到过土地的劳累?
原野卸去了盛装。我的目光犹如南飞的大雁,没有什么可以挡住视线。,新出垄的麦苗四指来高,瘦弱弱地站立在黄土地上。它们刚刚出世,看样子还很陌生,胆怯而羞涩地注视着这个纷繁的世界。土地把储蓄了整整一个夏天的娇嫩送给麦苗做礼物,那个寄予生命和希望的绿,叫你心中容不得丁点儿的私心杂念。麦苗则在来年的夏天,把积攒了一年的黄赠还给土地。那种成熟与尊贵的金黄,会令你顶礼膜拜。
风把我送到被田野包围的梨园里。梨树才卸去果实不久,周围仍隐隐约约飘散着淡淡的梨香。梨园像刚从地里荷锄归家的老农,放下锄头,装上一袋旱烟,坐在门槛上美美的来上几口。梨树在起草着一年一度的经验总结。片片梨叶,正在酝酿着以何种形式向梨树告别。花啊,草啊,还有那些老藤啊,都被风和季节整理成一派柔和,商量着什么时候重新回到土地母亲的怀抱。
生命的开始和结束轮番在土地里上演。开始固然令人欣喜,结束也未必是件坏事。
我继续前行。一只野兔惊恐地从我跟前窜过,一闪就无影无踪了。它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是和它的情人约会去了?还是为子女觅食去了?抑或正被人类追捕?或许正在筑窝?土地是它赖以生存的希望,它比人类更亲近土地。经验告诉它,人这种生物具有极大的危险性,它是看见了我才逃匿而去的。我看到不远就有一个洞穴,但它没有逃入洞中,我断定洞里有它的孩子。其实它用不着怕我,我不会去伤害它们,但它不这样认为。
我就想,除了人类,还会有多少生命被土地关爱着、抚摸着、惦记着啊!还会有多少生命在厚享着土地的恩赐啊!
而我眼前的这种景观,到底还有多大的疆域让我们固守?
母亲能给予我们的,土地都给了我们。母亲不能给予我们的,土地也都给了我们。我们无时无刻不在依赖着的土地母亲,对我们体现了无微不至的仁慈和关心。
土地的绿荫是为了我们,土地的荒芜是因为我们。我们享用着土地,又在破坏着土地。为了那一小点私利,我们伐树刈草,让滚滚的洪流,冲开土地母亲裸露的胸膛。为了生活得更加舒适,我们把钢筋水泥像钉子一样,钉在土地母亲的身上。那混合着毒液的污水,流淌在土地母亲的血管里时,我的心里一阵阵疼痛和惊悸。
土地不言不语。不言不语是土地的大智慧。
我觉得这辽阔的土地里充满着厚重、博爱和宽容。我们人类凝聚的那点智慧和思想,在土地博大浑厚的思想面前,是多么的渺小和卑微啊!土地才是真正的思想家。
在这伟大的圣灵面前,我还能说些什么?叹息有什么用?忏悔有什么用?我们能做到的,只有去热爱,去沉思。热爱这块越来越小的圣洁的土地,守住这{zh1}的一块家园。沉思默默无语的土地向我们暗示的神秘寓意,然后以生命的名义在土地面前起誓。
我会把我的灵魂交给田园,交给土地。让土地教会我怎样做一个真真正正的人,怎样和大自然和谐共处,怎样走好人生的路。土地不会保守,它必谆谆教诲。问题是我的透悟力。如果可能,我还想让我的灵魂和土地的灵魂对接。让土地厚重、博爱和宽容的气息,源源不断地渗进我的灵魂之中,慢慢替换我浅薄、短视和嫉妒之心。{zh1},让土地的温度和湿度催生我思想的种子。我思想的种子不可能长成参天大树,充其量只是一棵小草。那不要紧,只要能成为一棵有思想的小草就行。我将不卑不亢地生长,开不开花都无所谓。
这样想着,走着,我离喧闹的小镇竟越来越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