枣树人生（一）

       老家老宅前的那棵老枣树在冬天来临之前最终枯萎了，结束了它长达百年的生命旅程。它是在守护了我大爹（北方人称爷爷）的坟冢半年之后才黯然离去的。

       这棵百年枣树陪伴了我大爹的一生，见证了我大爹平凡一生中所经历的风风雨雨。

       我大爹出生于1911年的辛亥革命前夕，怎么说也是个“前清”的子民了。尽管那时处在风雨飘摇的年代，但我的太爷爷还是因“早得贵子”而沉浸在幸福之中。在我大爹满百日的时候，太爷爷在自家屋前亲手栽下了一颗枣树，以示庆贺，并祈求这棵枣树能保佑他今后“多子多福”。果然，在随后的岁月里，当枣树结出红彤彤的大枣时，我的太爷爷也一口气生了八个儿子。但在那军阀混战的年代，这“八大金刚”终究没有给太爷爷带来多少福气，反而使他累得过早地离开了人世。我大爹于是按照风俗在年仅19岁时就匆匆完婚，“长兄当父”地撑起了这个家。随后的几年里，我大爹和二爹分别成了当地小有名气的“木匠”和“盖匠"(砖瓦匠），并在那棵枣树四周陆续为兄弟们建起了自己的家。只要全家有什么重大事件，大爹就把兄弟们召集在枣树下商量决策。大爹成了这个家的主心骨，枣树也成了这个家的中心。

       可好景不长，日本鬼子的铁蹄就踏破了本就不太宁静的生活。我的老家就在长江边上，且离旧县城又很近，不论是城里的还是江上的鬼子兵都会隔三差五的到村子里寻乐，搅得鸡犬不宁。在大枣成熟的季节，鬼子会成群结队地来到村子里，催缴军粮、抢夺物资。那骑马的军官会将马栓在大爹门前的枣树上，把全村的人集中到大枣树下，宣传“大东亚共荣”政策。这时，为避免节外生枝，大爹会一面暗地派人通知游击队的同志迅速隐蔽、一面小心翼翼地爬上枣树，脸上陪着笑、心里滴着血地摘下红红的枣儿，双手捧给“皇军”品尝，乐得鬼子兵直夸我大爹是“大大的良民”。

       但即便是“大大的良民”也难逃鬼子的厄运。一次，鬼子在江边吃了败仗，第二天就派大批人马出城扫荡。可怜我那裹脚的xx奶未能逃脱魔掌，被丧心病狂的鬼子兵蹂躏之后，丢下三个未成年的孩子，含恨自尽于门前的枣树上。我大爹回来之后，没掉一滴眼泪，将xx奶葬于枣树下，坟前摆放好三碗大枣后，从此投奔了新四军游击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