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布瓦寨经历大地震后的{dy}个冬天,清晨,熹微的晨光刚刚爬过对面的山头,远方隐约传来了牛铃的叮当。布瓦寨黄泥夯筑的老宅子上,炊烟已经袅袅升起,年过花甲的张阿婆依然日复一日地在灶头上忙碌,忽闪闪的火苗照亮了她脸上的高原红,还有那饱经沧桑的皱褶。在这烟熏火燎的老宅子里,张阿婆已经生活60多个年头啦。
这门前门后的一亩三分地,张阿婆用她的拐杖叩问了无数个轮回,那轻微的震颤只有脚下的土地能够感应。张阿婆那身土布衫、蓝围裙、白头巾与她身后的黄泥、碎石垒起的老宅子仿佛早已融为了一体,成为布瓦寨的一部分,任凭风雨剥蚀,阳光漂洗,却再也无法褪去那斑驳的底色,这是家园的颜色啊。
年复一年,太阳走了,月亮走了,星星也走了,可它们还会回来。在这来来回回中,张阿婆独自一人将女儿拉扯成了人,如今又与4岁的小孙女相濡以沫,在这风雨飘摇的老宅子里依偎着守望。
一片向阳的山坡是张阿婆的庄稼地,在暖冬的季节里,透着收割后的荒芜。对于张阿婆来说,脚下的这片土地和身后的黄泥老宅子,是她安身立命的根。地震天灾只要没有陷落这块土地,没有坍塌老宅子,张阿婆就会把清淡如水的日子过得悠远绵长。
老宅子是一个偏安于时间逻辑之外的存在,兀自发生着自己的故事。故事的情节很简单,无非是一日三餐的苦辣酸甜,还有那穿针引线的缝缝补补。这些日子,外面的世界很热闹,许多老邻居在忙着搬迁,在忙着搭脚手架盖新房子。因为地震使许多烟熏火燎的老墙有了裂痕,有了硬伤,安土重迁的羌族人不得不离开那生活了几代人的老宅子,开始一种陌生而又新鲜的生活。这一切似乎与张阿婆没有一点关系,她依然像往常一样单调而又重复地打点属于自个儿的生活,这可急坏了布瓦村的王书记,该搬的都搬啦,就剩下王阿婆这个钉子户,万一老宅子坍塌了那可怎么办?
没有人知道,打从何年何月起,在岷江流域的土地上,一个云朵上的民族诞生了,开始了它的繁衍生息,开始了它对历史岁月的穿越。只有这一片高原默默注视着古老羌族发生的一切,无论幸福与灾难。正因为年代久远,许多外来人穿越了布瓦寨的闭塞,他们从来处来,到去处去,热心地关注着这儿正在逝去的存在与曾经存在的逝去。
这{yt},从事建筑设计的杨安来到了汶川高原,她对古老建筑有着一份几乎是与生俱来的迷恋。杨安的父亲是一位古建筑专家,一生东奔西走,为的就是能够为后代多保留一些古老的建筑,在这大开发的年代,他的呼吁是那样的微弱。后这位老专家竟然殉道般倒在了文物的废墟上。事情是这样的:那一年初春季节,为了保护维修一座古建筑,老专家没日没夜地窝守在工地上,{zh1}竟然染上了伤寒,临终前依然紧紧握着那份工程修复的图纸。那一幕情景就像钉子一样钉进了杨安的心里,打那时起杨安就发誓要继承父亲的志愿,投身到古老建筑的挖掘与保护工作中去。一晃就是几个年头啦,杨安从建筑学院毕业后,就开始关注起各地的古老建筑。汶川地震发生后,杨安在{dy}时间投身到援助灾区重建志愿者行列,四处考察极力保留那些被破坏了的和正在面临破坏的古老建筑。杨安知道自己的力量有限,但她知道这是自己要坚持的道路,这是她的选择。
也许是受到歌声的接引,在黄土高原上游荡的杨安走进了布瓦村寨,寨子里的建筑无一例外的都是些典型的黄泥碎石夯筑的羌族民居,杨安感觉自己的心跳有些加快,她知道,这些民居可是xxxx保护文物啊。
从老人的谈话中,杨安得知羌红是羌族人祈求吉祥的信物,羌族人年年祈福,岁岁挂红,用红红细细的布条,悬挂在庙宇和住宅门前的树枝上,称之为羌红,这是羌族在长期的社会交往中最为庄重的礼仪形式。羌族居民搬迁新家,也要挂红,来了尊贵的客人,离开时也要在门头挂红。羌红是祝福,是心愿啊。
青石台阶左绕右弯,弯来绕去,就看见寨子深处兀自座立着一座古老的宅子,虽然很是陈旧,但斑驳的木门和黄泥土墙表示了这座宅院年代的久远,杨安感觉这老宅子好像一直以来就留在这里,是这片土地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转来转去,杨安来到了一处正在施工的建筑工地,一打听原来是广东星艺集团的十方建筑,正在为当地村民盖学堂。
村支书与张阿婆的争吵杨安听的真真切切,杨安觉得这事还真有些犯难,张阿婆的安土重迁,让人同情,村支书心系张阿婆的安危,在理。杨安想解开这个结,她开始打量墙上的裂纹,拿出尺子权衡老宅子的破坏程度。说句掏心话,杨安很想修复加固住这所老宅子,一是为了保护xxxx文物,二则为了张阿婆。可张阿婆看见杨安用尺子四处比划,心里就感到了不安。
打那以后,张阿婆对杨安就有了提防,她怎么想都觉得杨安在打老宅子的主意。一件碰巧发生的事,终于引发了张阿婆与杨安的争吵。
关闭的房门阻隔了这场争吵,杨安觉得委屈,她不知道张阿婆为何会生那么大的气,那么地不尽人情。虽然她知道张阿婆的老伴去世的早,{wy}留下的财产就是这所老宅子,张阿婆一人含辛茹苦把女儿拉扯大不容易,但也没有必要把气撒在远来的客人身上啊。杨安不知道,张阿婆是怕她是来拆房子的啊。晚上,杨安地心情稍微平静了一些,她反复掂量白天丈量的尺寸后,拨响了余院长的电话。余院长是大学教授,杨安的授业老师,他的学生很多已经是建筑专家,杨安想委托他介绍一个专家来考察一下张阿婆的老宅子。
余教授在电话里说,他有个学生是星艺集团十方建筑的工程师,大家都叫他陈工,正好在灾区义务为村民设计房子,并把陈工电话给了杨安,余教授自己也给陈工打声招呼,这让杨安心里感到踏实,她晓得只要陈工来考察一下,老宅子的命运就有了着落。
陈工答应明天就来检验老宅子的危损等级,这让杨安长长舒了一口气。这时候,杨安看见张阿婆正在院子里用自己和好的黄泥粘补墙上的地震裂缝,杨安心里很难过,阿婆那里是在修补裂缝啊,她分明是在修补命运,修补生于斯,长于斯的稔熟生活啊。
时间过的真慢啊,张阿婆对杨安明显地冷谈了。杨安也不在意,她理解张阿婆的心思。只是,天将正午了,陈工怎么还没有来,杨安有些着急,这关口,村支书又带来了建筑拆迁对的工人来到张阿婆家,催促阿婆赶紧拿定主意。
十方建筑修复的方案终于确定下来了,张阿婆心里的一块石头总算落了地,她饱经风霜的脸上开始有了笑容。老人家可能还不知道老宅子能够保留下来,杨安地心里比谁都要高兴,杨安觉得布瓦寨不能消失这些黄泥夯筑的老宅子,如同这片土地不能没有跳莎朗、跳锅庄、吃烤全羊,不能没有羌红一样,这是老祖宗的发脉,是历史,是这一方水土不可复制的文化根基啊。
静悄悄地来,静悄悄地走,杨安有些留恋,有些忧伤,然而她能牵挂的只有这门头的羌红,只有那发自内心的深深祝福。杨安明白只要这门头的羌红在,布瓦村寨的希望就在,布瓦村寨就一定会有属于自己的幸福与未来。在这一片羌红飘舞的土地上,地震天灾再无情,也斗不过许许多多温煦注望的目光,这目光就像高原上每天升起的太阳,也许很普通很平常,在布瓦人心里却是那样地珍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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