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远的信天游》 第二章(下)_海波_新浪博客

第二章(下)

可惜的是好花不常开,好景不常在,时光如飞梭,日月追不回。等到二十世纪八十年代末,丁川甲已年届六十,退休在家;孙丽英也四十出头,红颜渐褪,光彩远不如前了。虽然她仍旧衣服穿得俏,头发梳得光,行言举止较年轻时更加有板有眼;无奈年龄不饶人,任凭她使出吃奶的气力,做出无数种媚态,也唤不回年轻时的风光。在飞速发展的时代面前,有时甚至觉得自己连潮流也赶不上了。别看只是短短十几年,时代却产生了巨大的变化。别的不说,光是男女之的事就有天壤之别:孙丽英年轻时,男女间偷欢如山鸡瞅草籽,用的是飞眉走眼;而当时的年轻男女偷情倒像市场上买马——捋了袖子就上;孙丽英年轻时惯用办法是墙头上接人,当时年轻人流行的则是大街上摸奶;孙丽英年轻时,情至好处最多也只能咬着牙儿发抖,当时的年轻人刚有点意思就扯开嗓子喊叫。那时候像孙丽英这样的人太少太少,真好比十亩地里一棵苗,独享那灿烂阳光;现在的风流女子遍地即是,五十块钱就能牵回一尾。孙丽英红火的时候,总是无数男人围了她一个转,当时却xx变了格局,有多花蕊就有多少狂蜂。真可谓,男的也撵人,女的也撵人,天天风摆杨柳,夜夜雨打芭蕉。再加上当时的服装也好了,音乐也柔了,门道也多了,场地也大了,孙丽英眼见着那漂亮女子一茬一茬地长大,旧花未败新花开,一浪赶着一浪来,干着急没办法。直急她头发也稀了,肉皮也松了,屁股也大了,颧骨也高了。最让她灰心的是,不但新相好找不到,那些老相好也一个个不见了。那些曾经和她打得火热的男人,现在都被儿女问题,住房问题,身体健康问题,柴米油盐问题和别的千奇百怪的问题,搞得焦头烂额、灰眉土眼、六神无主,一个个都像霜打了秋叶,泄了劲的驴鞭,xx没有当初那样的激情。平时三月两月难得见上一面,好容易见了面,也只能开些不着边际的玩笑,只有嘴上的功夫,没有实际的行动。如果遇上金钱利害关系,更让她寒心,一块喝一碗豆腐脑,他们也不肯爽爽快快地掏钱,更不要说别的了。气得孙丽英两眼发黑,暗自叹息,大有英雄末路的悲凉。

   更令孙丽英无法忍受的是,每到这样失落的时候,那些年轻人的做法就越发夸张了,眼看着年轻男女一对一对勾肩搭背,亲嘴咂舌,四条腿儿拧得像油麻花一样生紧,孙丽英的心就像锥扎上一般难受。只好咬着牙、提着气,强忍着泪水跑回家中。一进门便关了门,一头扎在床上放声痛哭。一边哭,一边骂。哭自己生不逢时,骂“四人帮”耽误了自己的青春年华。想自己半辈子风流,不知为此丢了多少面子,受了多少气,倒头来什么也没有落下。好不容易等到了这个好时代,“有了烧饼却没有了牙”,白白地看着眼馋。哭着哭着便把攻击的矛头指向了丁川甲,将那满肚子委屈全化成污言秽语一齐向丁川甲泼来。

    可怜丁川甲,年轻时人高马大,身强力壮也没能管住妻子,到如今日近西山光泽尽,马瘦毛长屁眼深;白天干活腰腿硬,晚上睡觉翻不了身,面对孙丽英一无还手之力,二无招架之功,只能说好话、央求。他把好话说几箩筐,眼泪流了几大盆,一看还没办法,便“三十六计走为上”,想了个逃避的主意——胡乱凑了一笔钱,在小镇上开了个茶水铺子,白天躲在小铺里不回来。不图赚钱,只为了逃难。

  好在可怜人自有天照应,丁川甲这茶水铺子一开张生意就红火,一年下来本卷利滚竟有了数万元的资本,数不尽的回头客人。经人说合,丁川甲又租下了隔壁一个弹棉花铺子,两间房子打通,开了一个小吃铺。丁川甲自己掌勺,雇了两个农村小伙当下手,生意更加火爆起来,每天都有个几百块钱的收入。这时,孙丽英的脸上这才有了点笑影儿,隔三岔五便打扮得整整齐齐,来小店坐一会。嘴上说是招呼生意,其实是想卖个俏,让吃客们看她。
话说某一日,孙丽英正在店里正和几个吃客东一句、西一句说闲话,突然见外面进来一个文文弱弱、白白净净的后生。孙丽英的眼睛不由得一亮,这后生的举止言谈、一招一式,都使她想起了当年和他同台演戏的那几个英俊小生。那时候她虽然和别人胡来,但从心里还是喜欢那几个小伙子。时间越长越想念,有时一晚上就能梦见好几次,醒来之后总要难过好长时间,总想这辈子也见不上他们了,就是见了,那伙人也不知变成什么样子了。小后生一出现,她立时感到这个人就是他日思夜的那些人的集合体,就是她梦中的人。不由眼也直了,手也僵了,浑身上下都觉得不对劲了。她觉得身上难受:脚拇指一阵一阵往回抽,手心里的汗水一潮一潮往外渗;身上烫得像个火罐罐,四肢麻成个木蛋蛋。全身上下,这处痒罢那处痒,这点跳了那点跳。她觉得心里乱:屁股底下好像火燎呢,空中好像人叫呢;一阵儿像猫儿舔手心,一阵又像鸡毛扫她脖颈。折腾得她坐也坐不住,站也站不住。眼看着那小后生吃了一碗炝锅面,喝了一碗鸡蛋汤,用一块折叠得四四方方的小手帕擦了脸上的汗,过来付钱。这时,孙丽英只觉眼前一黑,差点瘫软在地上。她使劲地咬了咬牙才站住了,接着,她就听见自己的心尖尖上格登儿响了一声,脑子又乱了,这情景就是个奇特,有点像梦魇住一样。脑子里明白,但身子不听使唤,竟将那后生递过来的一张百元大钞,用手指捻了一遍又一遍,直了眼儿望着那后xx呆。直看得那后生,脸也红了,脖子也粗了,应该找给他的钱也不要了,踮了脚尖,快步逃出门去了。
直到那后生出了门好一阵了,孙丽英才反应过来,连忙追出来。可是哪里还能找得到他?只见市场上人头攒动,喧声四起,那些卖猪肉的、卖豆腐的、卖水果的、卖大蒜的,卖豆芽、香椿、木耳、海带的人一齐伸了脖子乱喊。真可谓,人如黑海声如潮,唯独不见了那后生的踪影。急得孙丽英就像霜打了的秋草,雷殛了树桩,浑身上下没有了精神,心里乱得像火烧了的中药铺,怎么也理不出个头绪来。心想:这后生若是矿上的职工倒还罢了,若是个过路的客人,恐怕今生今世也见不上一面了。想到这儿,就恨起自己来了。怨自己临阵失手,节骨眼上全没有一点从容;骂自己窝囊,半辈子的接生婆错接了自己孩子,一辈子的老兽医反把兽药灌进了自己嘴里。恨自己当时太眼馋,要是少看他一眼,腾出工夫问一声的话,也不会像现在这样难过。孙丽英有个习惯,遇上不顺心的事,只要将丁川甲骂上几句,就会宽快一点,轻松一点。不凑巧的是,当时丁川甲正好出去买东西了,要发火也找不到对象。憋得孙丽英一口气也喘不上来,捂了胸口直发抖。
说起来也真该出事,正当孙丽英一肚子火无处发泄时,一只大手突然从她的背后伸了过来。那手腕子又粗又壮,顺势一转,就将孙丽英搞了个向后转。还没等孙丽英回过神来,一张热烘烘的大嘴照准她的脖子就亲了一口。孙丽英吃了一惊,抬头一看,愣住了。这人姓殷名叫天红,是小镇上最xx的一个泼皮无赖。你看他那模样:上身穿了件枣红色细料子长夹克,下身穿了件黑缎子紧口儿灯笼裤;头戴一顶长舌头网眼儿太阳帽,脚穿一双蛤蟆皮露指儿的凉拖鞋。这时他正腆着肚子,斜着眼睛,张大嘴巴朝着孙丽英笑。一边笑,一边啧着嘴说:好东西,好东西,真是个好东西。
要是在平日,这两个活宝肯定会荤素不忌、有天没地穷闹腾一场。可惜的是,当时孙丽英正被那个小白脸搅得白矾加黑矾,心里头一个劲地害麻烦,没有心事理会殷天红。于是便板起个脸儿,把殷天红狠狠地推了一把,正色说道:耍是耍,笑是笑,总得有个分寸。常言说,君子动口不动手。咱们都是大几十岁的人了,你这样动手动脚算个什么事?若是遇上知情懂理的人,晓得你那份臭德行,还就罢了;要是遇上不知情的人,还以为咱们俩有什么说不清的地方。你不要脸,我还要脸呢。说完扭过头去,气呼呼地坐着,单等殷天红离开。
不料殷天红偏偏不吃这一套,他不但没离开的意思,反而双手交叉着抱在胸前,眯起一双畏光眼,龇开满嘴烂米牙,两眼定定地看着孙丽英,好像还等着挨骂呢。等了半晌,见孙丽英不说话,就竖起食指点了一下孙丽英脸上的一颗黑痣,然后转过头来对众人说:你们大家都来看,这狗攮的婆娘天生是个美人胚子。别的不说,就说这颗痣长得就是个好。这道理别人也许不懂,但我懂。这种痣叫子母痣,一共有两颗,凡是脸上有的人,她的左奶下面就必定还有一颗,有区别的是,那颗要比这颗小一点,但颜色要深一点。众人听了都笑,殷天红接着说:你们笑什么?笑我信口胡说吗?那就错了,这是科学。人常说,科学的东西不迷信,迷信的地方没科学。姓殷的虽然xx不高,但在这方面可以说学有专长。咱们空说无凭,也像报纸上说的那样,让实践检验一下真理。今天我愿赌一箱啤酒,来普及一下科学知识。借重诸位在场,让我撩起这婆娘衣服,让大家看个究竟。若是她的左奶下没有那个痣,或者说虽然有,但和我说的不一样,这酒就算输给了大伙,你们分了拿回去喝。若是有,并且和我说的一样,这酒也让大伙喝,就算我请客了。说完便伸手在裤腰里摸出一张百元大钞,啪地掼在收银台上,冲过来要剥孙丽英的衣服。
孙丽英没想到殷天红会这样,吓得连忙躲避,话也说得软了:别太过分,再这样,我就喊了。殷天红一听,哈哈大笑,道:你能喊{zh0},我老殷和女人在一块,别的特点没有,只爱听她们喊。越喊,我越来精神。说话间,就用一只手把孙丽英的两手合在一块捏了,腾出来另一只手朝孙丽英的胸前撕去。一边撕,一边回过头对众人说:你们走近一点,那是一颗痣,又不别的东西,离那么远,怎么能看得清楚?你们看不清楚倒还罢了,若过后说我吹牛,我可不依。
众人一看这玩笑开得出了圈,都有点呆了,饭也不吃了,茶也不喝了,一个个贴着墙根直往外边溜。殷天红急了,便拖了孙丽英挡在门口,说道:别走,一个都不准走;谁走了,谁就是那狗日的货。说着就又朝孙丽英胸上撕来。这时的孙丽英,头发也乱了,脸也青了,谁也不知她从哪里生出一股劲来,瞅了一个机会,飞起一脚朝殷天红踢去。这一脚不偏不拐,正好踢中殷天红的下身处。殷天红啊唷一声叫,立即猫了腰,歪了脖子,一顷身靠在门框上,好半天动弹不得。众人一看,大大地吃了一惊,都想:今天这事闹大了。孙丽英这婆娘也太胆大了,竟敢在闫王爷头上动土,这可怎么收场。他们一边后退,一边用眼睛看着孙丽英,使眼色让她快逃。
那孙丽英倒是真的豁出去了,她不但没逃,反而站在殷天红面前,指头点着他大骂开了:殷天红小子,你听着!我这不是失手打了你,而是故意打了你。我这样做不为别的,只为给你教个做人的道理。你不要以为自己手里多了几个臭钱,就骑着骆驼扛竹竿’——上晃得不知道是谁的儿子了。当着这么人的面,你自己说说,你凭什么抓我的手,撕我的衣服?你把我当成了什么人?告诉你,小子,我有男人,有女儿,有家庭。我一不是你的娘,二不是你老婆,我凭什么让你,怕你?
这几句话说得铿锵有力,众人这才松了口气,口里不说,都在心里叫好。唯有殷天红受不了。你看他,头胀得像个木盆子,脸红得像个血抹布,额头青筋暴起,两只血眼突出,鼻子口里三股气呼呼作响。只见他将大嘴一咧,烂牙一咬,猛地抬起一只脚将一个凳子踩了个稀烂,然后随手捡起一条凳子的残腿,朝自己头上xx啪打了几下,然后扛着个血淋淋的脑袋,像剁了脑袋的鸡一样跳着脚骂道:好你一个千人筛、万人晃的烂婊子,说那些放屁的话让谁听?你快快尿一泡尿把自己看看,看你是个什么东西?你以为你做下的事别人不知道?别的就不说了,光你挨了野汉的球剁下来就能装一辆拖拉机。现在你人老珠黄了,没人上门了,你欺负我做什么。我殷天红明人不做暗事情,敢放屁就敢为屁做主。前几年是和你有过几次臭烘烘的来往,可我花的是硬格铮铮的、中国人民银行发行的人民币,你凭的是你那个臭窟窿。咱们两个是周愉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做那种事,脱了裤子像夫妻,穿上裤子就如路人,谁能欠谁的什么?你一会说你年纪大了,一会又说女儿大了,这和我有什么关系?你年纪大是你妈生你早,你女儿大了,是你自己作的孽,怎么能冤到我头上?还有,你口口声声说老子有钱,老子就是有钱,怎么了?这钱又不是偷的抢的,全是老子凭本事挣下的。我虽然有钱,但还没有钱大气粗过一回。你今天把话说到这份上,我可真要气派一回让你看看!

   殷天红说到这里,一把将那黑缎灯笼裤子的裤裆撕开,从里边翻出几叠百元大钞来,大约有一两万元,将这些往地上一掼,道:你看这钱够不够赔你这个小店,不够了我再加。说完,操起一条凳子就向收银台上砸去,收银台哗啦一声就散了架。众人一看都慌了,连忙往门外退,退出不远,又都停下来,这才一哇声地喊了起来。随着喊声,无数只手向街头乱扬起来,不知是呼唤营救呢,还是招徕观众呢。一时间吸引来无数看客,把个小店围了个水泄不通。那殷天红见来了这么多人观看,更加有了精神,抡着板凳见物就砸,砸不碎的就摔,摔不烂的就踩,像疯了一般。孙丽英一看这个样子也不敢骂了,躲到里屋里,手扶了门扇往外看,口里只是重复说着一句话:你砸,你砸,往完里砸,那口气听上去像是在给殷天红打气助威一般。
正打得不可开交时,丁川甲回来了,一打问,才知道事情的原委,连滚带爬地挤了进来,将殷天红的腰死死抱住,嘴里连连央告道:好兄弟,别这样,你大人不怪小人过,就放老哥这一马。殷天一把推开丁川甲,冷笑道:要我住手也行,让你那卖屁婆娘给我说一句好话。她说了,我不住手,我就不是我娘生的。丁川甲也许急昏了头,回头向孙丽英看了一眼,想说的话还没出口,就被孙丽英迎面吐了一团。这才清醒过来,一下子跪在殷天红面,哭道:好我的天红兄弟呀,我的处境别人不知道,你能不知道吗?总是两块石头夹着一块肉,前面也硬,后边也硬,中间夹着我这个不中用。要是遇上别人,我自然无话可说。可是遇上的是兄弟你啊!咱们俩是什么关系啊。虽然说,我的老婆冒犯了你,可我的老婆和你的老婆有什么区别呢?就凭咱们的关系,今天这面子,你想给我也得给,不想给也得给。你若不给哥这面子,我就只有一死了。说罢,以头抢地,直磕得叭叭有声。殷天红一看丁川甲这样,竟然笑了,道:丁盖佬(俗语将xx的丈夫叫盖佬),我日你先人!你这么一说,不是把老子描绘成个恶霸了吗?我虽然脾气不好,但心肠不坏,你老哥既然把话说到这个份上,再不给你这点面子,我还算人吗?说完用脚把地上的钞票扫拢了,抓起来往裤裆里填。丁川甲这才转悲为喜,忙俯下身子四处捡那散开了钞票。一边捡,一边往殷天红的裤裆里塞。{zh1}殷天红要留1000块钱作为赔偿,丁川甲不收,涨红着脸道:你给了我这么大面子,再收你的钱,让我在社会上怎么混,你不是故意让别人瞧不起我吗?说完就要把钱塞回去。不料殷天红又恼了,一把抓了丁川甲的衣领,筛了两筛,瞪着眼吼道:你先多嘴,老子废了你。丁川甲这才收了钱,两人握手而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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