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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乡的翠翠

－－读陈启文《仿佛有风》

近日偶然读到陈启文的旧作《仿佛有风》，深感作品中的柳叶儿就是沈从文笔下的翠翠，两小说之间有许的相似又有许多不同。

　　二位作家本人都无缘相识，只能书斋静读，当然，这样更好。梁实秋说：“在历史里，一个诗人似乎是神圣的，但是一个诗人在隔壁便是个笑话。”因为真正的诗人大都是内心高贵而行为与众不同。读者保持仰望的距离为{zh0}，“草色遥看近却无”，距离产生美。诗人如此，作家亦是如此。

　　每个作家要有所成就，首先他必须有一颗敏感的心，有了敏感的心他才能感知这世界上他人感觉不到的东西，才能看到别人看不到的东西，才能一滴水里见世界、半瓣花上说人情。这便是作家成为作家的天资。其次他必须了解生活，只有深入生活，扎根生活，抓牢土壤，方成大树。贾平凹为写好反映进城捡破烂群体的小说《高兴》，与这一群体打成一片。这功夫与积累相关但不xx等同。再次他必须善于敷衍文字，有意而似随意，真正做到“意近而旨远，辞浅而义深，虽发语已殚，而含意未尽。”这便是技法。但技法只是外在表现，技法深处的是心胸的开阔度、心灵的纯净度、灵魂的高度。技法易学，境界成就非一日之功。

　　从《边城》与《仿佛有风》来看，二位作者作家的天资毋须赘述。他们的创作都是扎根自己所熟悉的、曾经生活过的土壤。边城也好，湖乡也好，都是孕育生命的子宫，徜徉其间，细心体悟，便可窥见生命的原生态，便可窥见生命之美。批评家说，这样的作品属于“乡土小说”，我不反对这种称谓，但觉得不够贴切。因为“乡土”这个词是区别“城市”的，“乡土小说”一词侧重于谈小说的取材，而弱化了小说的内在精神。一个作家如果出生在城里，他笔下会有古城小巷、长亭古道、贩夫走卒，你把他的作品称为什么小说呢？怀旧小说？寻根小说？还是城市小说？窃以为，《边城》与《仿佛有风》这样的小说实际是一种溯源――借小说之形来追溯生命之源、生活之源、情感之源、精神之源。这与“寻根文学”大有相似之处。都说文如其人，二位作家名中都有“文”字，如果“从文”者，即文从字顺也，但愿“启文”者，开启一代之文风也。

生活在湖乡的人与边城的人相似，他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祖祖辈辈在山水之间游走，艰辛而凝重，静默而坦然……

柳叶儿如翠翠。命苦可怜如翠翠，勤劳能干如翠翠，美丽纯洁如翠翠，宁静羞涩如翠翠，执著热烈如翠翠……

柳叶儿的父亲与翠翠的爷爷相似，同视相依为命的女孩儿为掌上明珠，同样渴盼女孩儿能嫁个好人家却又无能为力……

如果《仿佛有风》与《边城》只有以上这些相似而没有自我的个性，便不成为《仿佛有风》。模仿是文学的必经之路，而只有创新才会迎来文学的新生。《仿佛有风》在这两点上都做得很好，读来便在似曾相识中惊喜不断。

《仿佛有风》中有更多的隐喻。大湖如镜，照得见历史，却照不见未来；铜锣清越，唤得回活着的，却唤不回亡故的；古庙慈悲，抚慰湖乡人的心灵，给湖乡人以希望，却改变不了湖乡人的命运；柳叶儿在湖中采莲心，采得了莲心，也采得了怜心；鞋底未绣好遗落湖边，柳叶儿的爱遗落湖中……如果说沈从文用的是一种呈现式的笔调来描摹生活，陈启文则是用的呈现与反思的笔调来展现生活的真实并开掘生命的广度与深度。

《仿佛有风》中有更多的浪漫。柳叶儿背靠着牛背，一朵小花悄悄爬过来，柳叶儿做了一个梦，梦一醒，她就长成一个大姑娘了。这是一个美丽的梦，人生常常在眨眼之间写就。松林的出现也很有趣，就像他是从柳叶儿的梦里走来，自然而又浪漫。城里少年的出现则更神秘浪漫：大湖，满月，水鸟，清秀少年。城里少年的出现如湖心吹来的一缕春风，让平静的大湖泛起了涟漪，柳叶儿的青春从此觉醒。城里少年为救一只水鸟而溺水身亡，这更是一种生命的浪漫――他的生命如他手中的羽毛，洁白、轻盈。湖乡人的灵魂，在这一刻得到净化，他们真挚的爱在这一刻得到升华。读这样的悲情结局，哀而不伤。

《仿佛有风》中有悲悯之美。《边城》与《仿佛有风》两部作品都写出了人性之美。文学归根结底是人学，因此，反映人性之美的作品往往比反映时代之美的作品更具有生命力。《边城》创作于1933年，当时这部作品并未受到太大的重视，因为国难家愁，人们没有心思关注，而历经淘洗，事实证明，《边城》是沈从文的代表作。个人认为，多少年后，人们在梳理陈启文作品的时候，《仿佛有风》应该成为其代表作。因为《仿佛有风》中的人性之美是人性美中的极至――悲悯之美。当松林成为孩子的父亲，柳叶儿成为湖边过着平静生活的妇女，悲悯的清风便与世长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