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琴笔记摭谈
严晓星
绝无琴韵
于頔司空尝令客弹琴。其嫂知音,听于帘下,曰:“三分中一分筝声,二分琵琶声,绝无琴韵。”
(《唐国史补》,标题自拟)
好琴者言:“八音之中,唯丝最密,而琴为之首”(《太平御览》卷五百七十九引桓谭《新论》)、“众器之中,琴德{zy}”(嵇康《〈琴赋〉序》),琴在中国乐器中向来是处在核心的地位。这一核心地位的形成,首先当然出于它作为乐器无疑是最富于表现力的,考察历史无疑是最纯正悠久的,艺术特点无疑最贴近传统文化精神的,也得力于汉以来文化生态促成的神秘化、政治化、道德化。
正因为如此,琴是鲜能与其他乐器并列的。说琴声里二分琵琶一分筝,不仅是说没有发挥出琴声应有的特色与长处,更是直刺其琴艺之劣。不过,唐朝的好处在于,尊琴,并不等于就排斥其他乐器。于頔嫂大约也就是讲讲实际感觉而已,未必有轻视筝琶的意思。宋以下的诗文里,“筝琶”每每成为厌物,可见雅人们的器量就远在唐朝之下了。此唐之所以为唐也。
琴“绝无琴韵”是避长扬短,不可取。若不怕有辱琴,还其乐器本色,适当融入筝琶的表现手法,倒也算是有益的尝试。其实,在乐风鼎盛的大唐,筝琶那么出风头的乐器有怎么可能一点不影响到琴的演奏艺术呢?韩愈那首xx的《听颖师弹琴》诗自从被诗人兼琴人欧阳修质疑为描写琵琶后,引发了近千年的争讼不休。照吴景略先生的意见,在减字谱形成的过程中(差不多在唐朝),“演奏形式专注重于右手的发展。发展到饱和点,成了类似琵琶的手法”。欧阳修的质疑,恰恰可以证明“宋代的琴不像唐代专重右手手法,而逐渐的两手平均发展”(《〈幽兰〉研究实录》{dy}辑第二九、三○页)。后来我在《义门读书记》卷三十里读到琴人李世得语“琴中固偹有筝琶之声,但不流宕”,才知道明朝固有明理人也。
羯鼓解秽
明皇性俊迈,不好琴。会听琴,正弄未毕,叱琴者曰:“待诏出!”谓内官曰:“速令花奴将羯鼓來为我解秽!”
(《唐语林》卷四,标题自拟)
好琴者言:唐明皇当然是一等一的音乐行家,不过他却不买琴的账。想想也是,整个大唐帝国被他治理得花团锦簇,要抒发意气,琴的简淡怎比得上羯鼓的热闹?琴当然还是那个时代的主要乐器,但唐朝更是胡乐的光辉岁月。
说到底,这终究是唐明皇的个人口味问题罢了。从前齐宣王对孟子承认他喜欢的是“世俗之乐”,不是“先王之乐”,还要“变乎色”一下,脸上有点挂不住,唐明皇就自信得多,两句话说得一点不矫情,虎虎有生气。
本来,这也可以成为一则别致的趣话的,都是安禄山坏了事。“噫!羯鼓,夷乐也;琴,治世之音也。以治世之音为秽,而欲以荒夷窪滛之奏除之,何明皇耽惑错乱如此之甚!正如弃张曲江忠鲠先见之言,而狎宠禄山贼媚悦已之奉。天宝之祸,国祚再造者,实出幸矣。”(何薳《春渚纪闻》卷八)若是安禄山不反,明皇以太平皇帝终,不知道后人如何拿它说事?很好奇。
瘿中琴瑟
伶人刁朝俊妻甚美而有瘿,瘿中有琴瑟笙竽之声。一日忽破裂,内一猱跳去,瘿乃无。
(《绀珠集》卷五)
好琴者言:“瘿”就是颈部肿瘤。这里说得神乎其神,弄得猱好似乐神似的,自然不可信。不过录此一节,却是存心来说另一个话题,也事关琴与猱的。
稍微了解琴的人都知道,琴的左手指法最基本的乃是“吟猱绰注”四种。吟、绰、注,词义与指法运用之间的关联,都很容易领会。猱则不然,它是一种动物,如何捉摸得到它与指法运用上的关联?倒是把“猱”字错读、错写作“揉”,似乎更能让人体会倒它的意思。
当然,这样做是不可取的。那么,古人又怎么会取其字形容相应的指法呢?有人强为之解,说这一指法“如猿升木之状”,也就是说,左手在运用这一指法时,像猴子攀援上树木的样子,所以就用“猱”来命名了。
查阜西先生在《〈幽兰〉指法集解》里解释“臑”,引用了《太音大全集》卷之六中对“需(臑)、犭”和“那”的解释,{zh1}说:“今‘臑’、‘ 猱’均为‘左大指取声如圆珠’,‘那’则为‘左大指软着挪动往来各一声’。读音既同,指法亦似,则臑、猱、那殆千余年来工师用左指骨节肉按当徽运指承声之总称,但因时代与方言之不同,以致同为一法一音而演成三字欤?”我当然信服这一说。
琴非雅声
世以琴为雅声,过矣。琴正古之郑、卫耳。今世所谓郑、卫者,乃皆胡部,非复中华之声。自天宝中坐立部与胡部合,自尔莫能辨者。或云,今琵琶中有独弹,往往有中华郑、卫之声,然亦莫能辨也。
(苏轼《杂书琴事十首》)
好琴者言:“郑卫之音”在中国传统里是个挺有杀伤力的词儿,虽然只有先秦那些人赶得上耳闻,可一点也不妨碍两千年来的文人不断重提。哪种音乐被安上这个标识,保管门庭冷落车马稀;要是帝王好上了这口,国家就等着亡吧。董仲舒天人都合一了,自然万物为我所用,数落桀、纣,顺手就按了条“听郑卫之音”的罪名(《春秋繁露·王道》)——细想想桀、纣的年代哪有郑、卫两国呢,不免对大师有点腹诽。顺带着也就疑心,再往前的那些大儒眼看着心爱的雅乐破落,撑不起礼乐文化的大局,才把气撒在“郑卫之音”的头上,说他们是“乱世之音”。
那到底什么是“郑卫之音”呢?孔子当然听过,说是“郑声淫”(《论语·卫灵公》),有些人想像力丰富,联想到《诗经》中的《郑》、《卫》二风多男女相悦之诗,那么“郑声淫”就是淫乱了吧。其实,“淫”是过分的意思,“郑声淫”是说它用情过度,不能符合儒家的中和之美,当然也就不能适应儒家期待的那种有助于维护体制的社会功能。后来倒好,反正没人听过“郑卫之音”,流行音乐是,民间音乐是,新生音乐是,听不顺耳的都是。这里更进一步,“今世所谓郑、卫者,乃皆胡部”,外国音乐也是了。
与苏轼同时代的沈括在《补笔谈》卷一中说:“变宫在宫、羽之间,变徵在角、徵之间,皆非正声,故其声庞杂破碎,不入本均,流以为郑、卫,但爱其清焦,而不复古人纯正之音。惟琴独为正声者,以其无间声以杂之也。”可见他是把半音排除在“正声”之外的,并将运用半音视为“郑卫之音”的一大特点,而琴乐正是因为不用半音,才“独为正声”。
这当然也是一种观点,得失另说,琴为正声在当时却差不多已经是共识了。然而,苏轼这回一语惊人的正是“世以琴为雅声,过矣。琴正古之郑、卫耳”,具有相当的颠覆性。这位喜欢琴的东坡居士洒脱惯了,化俗为雅不拘雅俗乃至目无雅俗的事儿干得也不少,发点儿怪论最多是行为艺术,再说也不是全无道理。《诗经》开篇《关雎》章不是说“琴瑟友之”么?那是夫妻日常生活的描摹,可后来司马相如就真拿琴当勾搭妇女的作案工具了。再看出土的汉代抚琴陶佣,一边弹,一边眉开眼笑得天地同春,酣畅淋漓的欢娱哪有一点点想要约束的意思?所以说,琴之为“正声”“雅声”,不是从它一开始出现就如此的,而是有一个发展的过程。
琴在乐器里的{wz}地位,在礼乐文化中的核心地位,是与中国文化形态的变革有关的。中国文化的精神气质,到唐代结束为之一变。原先汉唐那种积极进取的、崇尚勇武和锐意开拓的风貌,开始向文弱、内敛的文化形态转变。琴这一乐器的美学追求以幽静、恬淡为主,精神气质是内敛的、含蓄的、向内心发展的,正适应了这一文化转型过程。要说后来“清微淡远”成为古琴美学的基本准则而被大家认同,恰恰是因为它高度概括了这种内向型的文化特质,恐怕不无道理罢?
艺术的生命力在于多样化。琴上尊号之际,其实也就隐伏下了种种不利于多样化的种子。这时候最需要的就是苏轼这样的性情中人,提醒我们,琴也曾那样耽于世俗的欢愉,甚至有蒙上“古之郑、卫”嫌疑的时光。
潞王琴
故明潞藩敬一主人,风尚高雅,尝造琴三千张。予犹见长安市上售其一,有隶书“中和”二字。又常仿宣和博古图式,造铜器数千枚,瘗地中。予昔在金陵,登弘济寺,见临江石壁上刻其画兰,极工。
(《池北偶谈·谈艺九》)
好琴者言:夸张点说,明代诸藩在琴史上的地位,怎么评价都不过分。即使一九四九年以后按照“卑贱者最聪明、高贵者最愚蠢”的逻辑去贬低他们的贡献,又如何绕得过《神奇秘谱》、《浙音释字琴谱》、《风宣玄品》、《五音琴谱》、《古音xx》等“巨大的存在”?
编纂、刊刻琴谱之外,明代宁、衡、益、潞四藩都有斫琴传世,而尤以益、潞年代最晚,造琴最富,存世的也最多。潞王总共才两代,以琴闻名的这位“敬一主人”朱常淓(一六○七——一六四六)是第二代。末代诸藩多不幸,本来养在深宫的,连出个城都不大便利,忽然被时代抛到风顶浪尖,负起过去连想都不敢想的家国责任来,真是难为他们了。这位小潞王十二岁袭封,三十八岁那年国亡,逃到南方。南明福王政权跨了,他被形势所逼做了监国,又被形势所逼降了满清,条件是不可伤害杭州居民,并由此被杭州人称为“潞佛子”(张道《临安旬制纪》卷二)。第二年,他与福王同时遇害。
朱常淓在琴坛为人熟知,不仅因为一本《古音xx》,也因为他设计和监制了大量的中和琴,即世人所谓“潞王琴”,或曰“潞琴”。朱常淓曾在《古音xx》里描述这批琴的形制:“是制也, 额起八棱,以按八节;腰起四棱,以按四时;龙池上圆,凤沼下方,以按天圆地方;琴尾作环云,抚尾作双星,以按景星庆云,乃成天象,名曰中和。”如今还能见到的潞琴,制体圆厚,线条方折,有古朴端方之态,正是此相。
潞琴还有一些特征,比如多为黑漆,琴腹内通常会刻有“大明某某(年号)某某岁潞国制某某号”,龙池上刻“中和”二字,下刻五绝一首“月印长江水, 风微滴露清。会到无声外, 方知太古情”,款刻“敬一主人”,下刻“潞国世传”方印。河南新乡市博物馆藏有六十四号潞琴,夏莲居曾藏一百九十六号潞琴,都是造于“崇祯甲戌岁”,即公元一六三四年。也就是说,在这一年,潞琴至少斫出了一百三十三张。史载崇祯帝常以潞琴赐诸王和功臣,大约这也与崇祯帝自己对琴的爱好有关吧。再根据有人给崇祯帝做的心理分析,说内忧外患让他急火攻心失了方寸,一个重要表现就是一味地滥罚滥赏。若如此,潞琴的需求量如此之大也就不奇怪了。
那么,潞琴究竟斫制了多少张?王渔洋此处说是“三千张”,比《池北偶谈》刊印晚半个多世纪的乾隆二十年本《汲县志》说“相传有三百六十号”,我这回却更愿意相信晚出的史料。一来,我从来没听说哪里出现过三百多号开外的潞琴;二来,从《古音xx》描述的潞琴形制看,朱常淓是很讲究将琴体现出天人合一的精神的,三百六十这个数,正合适。
不过,琴人里曾有“潞琴没法弹”的说法,倒也不是空穴来风。《两般秋雨庵随笔》:“(潞琴)虽形式不一,制作皆极精,漆灰厚而坚,涂朱砂宝玉屑,是以价颇昂,惜声圆润而过于细微,宏亮者少,鉴赏家宝之,操缦家不贵也。”很多斫琴的人都知道,新斫之琴漆灰、面底都不宜太薄。如果薄了,虽短期内琴音即能洪亮,但历时既久,出声易空;反之,虽短期内声如木石,弹久了便能显出醇厚来。潞琴的漆灰,也许实在是太厚了。
琴学上成就斐然的几位明代藩王,在文学、赏鉴、书画上更几乎都是全才。这里还要提到朱常淓仿制的铜器与所画的兰花刻石。在晚明的大规模仿造青铜器中,朱常淓占有比较重要的位置;他画的兰花也极受称道,张道《临安旬制纪》说他“善擘窠大书,尤工画兰”。
巧合的是,与朱常淓差不多同时代的还有另一个“敬一主人”,更巧的是同样出身皇族,同样喜欢琴,这便是满清这一边的镇国公高塞。高塞是皇太极的第六子,顺治帝的庶兄,比朱常淓晚死二十四年。王渔洋说他“性淡泊,如枯禅老衲,好读书,善弹琴,工诗画,精曲理,乐与文士游处。常见其仿云林小幅,笔墨淡远,摆脱畦迳,虽士大夫无以逾也”(《池北偶谈》卷十五)。两位“敬一主人”之间似乎有着某种宿命的联系,让人想起基耶斯洛夫斯基的xx电影《维罗尼卡的双重生活》中法国维罗尼卡与波兰维罗尼卡的惊人相似。倘若他们也在普鲁塔克《名人传》中,恐怕是要并为一组,平行比较的罢?
朱汉槎善琴
朱汉槎,名品,字金三。十二岁,即遇名师授以琴学。又十年,复遇一名师焉。先后所学,有百余曲,晨起弹至夜分,六十年如一日,世未有与匹者也。
(《清稗类钞·音乐类》)
好琴者言:一九五五年查阜西先生总结自己擅长弹的琴曲,得三十多曲。出于谦虚,查先生这个统计是很保守的,所以他强调了这是“擅弹”的;若论“能弹”,无疑会多出不少。如放在明清,能弹三十多曲,就是不错的成绩了,值得书上一笔的。比如张岱大约能四十曲,在琴人里算是会得很多了;崇祯皇帝能三十曲,一般的琴人还不如他呢。
旧时琴人,一般能弹擅弹的,往往不过十首二十首。终其一生只会弹几首曲子的,也屡见不鲜。比如查先生的老师夏伯琴,“能二曲,皆弦而歌者,曰《凤求凰》,曰《渔樵》”(《儿时唱歌回忆》)。一九五六年全国琴人普查,类似的琴人同样不少。“半曲《平沙》走天下”,当然是极言《平沙》一曲的被重视程度,也可见琴艺的普遍标准是重质不重量。唐朝陈拙早说:“弹不在多,以精为妙。……苟知声而不知音,弹弦而不知其意,虽多何益!”
这一标准,是与古琴的研习特点有关。张子谦《操缦琐记》一九三九年三月二十四日:“琴曲最易忘,实亦苦事,三日不弹,手生荆棘。故余主张曲操不宜过多,尝见号称能琴数十操者,实际常弹最多不过十馀曲。”当然,那时的职业琴人很少,张子谦、查阜西他们疲于稻粱之谋,难免偶尔“三日不弹”。如今的一些职业琴人在量上超过前辈,原是不值得夸耀的事。
但这位朱汉槎先生“先后所学,有百余曲”,当真“世未有与匹者也”。他又有不知几世修来的福分,能“晨起弹至夜分,六十年如一日”,百余曲当所忘无几。文中没有交代他的家庭背景,想必是家境富裕,又摒弃交游,他才得以集中精力,全心弹琴。
能与朱汉槎比肩以至犹有过之的,大约只有唐朝xx的琴人薛易简了——他“凡所弹杂调三百,大弄四十”,更是惊人。薛易简也是从“志善鼓琴,自九岁学之,至十二,拊黄钟杂调三十曲,工《三峡流泉》、《南风》、《游弦》三弄,十七岁弹《胡笳》两本、《凤游云》、《乌夜啼》、《怀陵》、《别鹤操》、《仙鹤舞》、《凤归林》、《沉湘怨》、《楚客吟》、《嵇康怨》、《湘妃叹》、《间弦》、《白雪》、《秋思》。《坐愁》、《游春》、《渌水》十八弄”一点点积累起来的,但他更懂得“自古琴者祗工三两弄,便有不朽之名,或自制杂弄,或传习旧声,固不以弹多为妙也。今人皆不知,志惟务多为。故云:多则不精,精则不多也”。所以他有个由博返约的过程,将“所弹杂调三百,大弄四十”“善者存志精之,否者旋亦废去”(此处引文皆出《琴史》卷四)。大约这便是朱汉槎之所以为朱汉槎,而薛易简之所以为薛易简的分际罢?
听琴
余三十许时游如皋,日徜徉于水绘园故址。芙蓉苇蓼映池沼边,灿若霞锦,而楼台则倾圯荒凉矣。慨名士美人之已往,赋诗以感叹之。有友遇于园,谓之曰:“君日吊名园胜迹,徒若搜索枯肠,何不往某寺,听名僧一鼓雅琴乎?高山流水之音,必能移君情矣。”余以平生未闻名琴为憾,喜极,亟往。僧眉目凶横,黝黑之面,有江湖气。请其一奏,矜持不许,坚求之,乃移琴于几。目注良久,忽揎袖伸爪,双手往复,一徐一疾,有如鹰鹯之攫雏鸟。忽而瞪睛,忽而摇脑,忽而转躬,左右回顾,一时丑态毕露。余为之忍笑不禁,几欲出声。听其音,丁东而已。鼓未毕,小沙弥进茗一瓯。余笑实不能忍,茗喷襟袖而出。后告之友,友坚贞不屈:“子真所谓牛耳。己不知音而反讥人雅奏。越日当备觞榼,奉陪一往,再聆之何如?”余笑曰:“我非成连,敬谢敬谢。”
(吕美荪《葂丽园随笔》)
好琴者言:随手翻开风雅文人的一本线装诗集,稍不留神就会略过一首自诩知音的琴诗。要说他们都真是知音吧,诗们每每千篇一律;要说他们不是知音吧,他们的想像力又总是如此丰富,像那么回事儿。宋人早说了:“古今听琴阮琵琶筝瑟诸诗,昔欲写其音声节奏,类以景物故实状之,大率一律,初无中的句,互可移用,是岂真知音者。但其造语藻丽,为可喜耳。”(《苕溪渔隐丛话》卷十六)总之,听琴者总能领悟到一点什么,感受到一点什么。在琴面前,没人承认自己是“牛”的。
所以这则纪录就可贵了。
现代作家里,周作人、陈西滢都自称听不懂琴。吕美荪与他们差不多是一代人,但更多些旧式文人的气质。看得出,吕美荪对琴还是很有兴趣的,这里只是忠实纪录自己的感受而已;周作人、陈西滢说不懂,就纯然是保持距离的姿态了。他们的心态xx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