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近万人的老企业,始建于日本侵略时期。坐落在海河沿线,背靠海河,面临大沽南路,占地辽阔、古朴壮观。厂里有四个大分场——两个纺纱场、两个织布场。生产车间是锯齿形的建筑,采光好。每个分场有自己的职工食堂、会议室和每人一个衣箱的大更衣室。厂房四周是动力、机电设备、气流纺纱、无纺布等辅助车间和高大的库房。走过一段林荫小路是幼儿园、职工技术学校。一座容纳一千多人的大礼堂,坐落在企业中央,每周在这里放映电影,还有歌舞团和厂里的社团演出。厂区大道边上是车道,来来往往的电瓶车运送着货物。在全厂走一圈儿最少要个把钟头。各个车间之间、各个工序之间按照前后生产工艺流程有通道串通,车间的天花板上是空调和风道,室内必须一年四季保持24度恒温和恒湿,四处设有温湿度表,有专门技术人员负责监控温湿度。这样纱线才能有韧性,少断头。雪白的棉花从原料库提出来,进入前纺车间,经过精梳、粗纺、细纱、打轴、浆纱、穿筘、织造、整理、打包,一匹匹白花花的布打成四四方方的大包进了成品库。参观了工艺流程,有两个深刻感触,一是这里好大呀,简直是一个小社会;二是工人好神奇呀,数千人的工作环环相扣,哪个环节出了问题全厂就会停产,要不是人员训练有素、严谨有序是不可能的。真如xxx说的工人阶级最有纪律性、最团结、协作,是连续化的大生产造就了他们的特性和品格。心中开始萌生了对产业工人的崇敬,一颗不安定的心稍稍安定下来。因为在此之前,已经涌入上山下乡浪潮的我一直向往着到“广阔天地大有作为”,不甘心做一个“提着小包、穿着皮鞋”天天上班的工人,认为这是一种平庸的、碌碌无为的市俗生活。
同期进厂的有我们南开女中、女四中、20中、59中、河大附中等五、六十名同届学生。经过一段培训,被分配到了各个车间的生产{dy}线。我们学校18人和20中的学生分到了{dy}织布分场。我分到了最累的织造车间当学徒工,{dy}年一个月17块钱,第二年19块钱。当时满腔革命热血的我,觉得以前到工厂、农村劳动没有钱,现在竟然给钱,很知足。纺织厂主要是生产布的,能当一名主要车间的工人很光耀。
{dy}次走进织布车间,任何人都会被眼前的景象震撼得一次又一次地目瞪口呆。
{dy}惊是:明亮、宽阔的车间里,一千八百多台织布机一眼难收。数千台马达齐声轰鸣、飞梭穿动,击打和尖啸的声音直刺耳鼓,这些声音汇合在一起震耳欲聋。前脚刚迈进门,立刻被涌来的巨大噪音浪潮淹没,吓得捂耳缩脑,动弹不得。两个人对面说话,只看张嘴听不到说什么。整个人如坠四处轰鸣着的绝壁深渊,浑身神经乍起,头涨欲裂,心呼救命。进一趟织布车间,噪音会绕梁三日,挥之不去。在这里工作几个月,耳鸣就永远留在了耳中。所以布场职工个个说话都是高声大嗓,耳朵落下了终生的毛病,当然我也不例外。
第二惊是,一个生产轮班有六、七百人,分散在若大的车间里被机器淹没得渺小而遥远。但是又仿佛有一个无形的力量把大家紧密地链接在一起。整个生产默默地、有条不紊地运作。机器坏了,立刻就冒出来一个高大的保全工来修理了;经轴上的纱线快到头了,另一个新的大经轴已经准备在道边;布匹刚刚卷满了前轴,落布工及时出现了;有的布面出现了残疵,手持小剪刀、小梳子的修布工马上来到机器前,只见纱缕唰唰唰地在她们手里飞舞,残布被拆了下来……看不到指挥、听不见命令,是谁在操纵这些呢?原来纺织厂有着历史悠久的各项管理制度、岗位职责、操作规程,代代相传,视为至宝。在工作中,挡车工如操盘手,产质量靠他们直接实现,其他都要为挡车工服务。挡车工必须提前半小时来到自己的位置,在每台机器前看、听、摸,螺丝松了、牙子紧了、经轴几时准备、都要心中有数,这{yt}的工作才好做。专业语言叫“生活好做”,大概就像过日子一样吧。各台机器上设有红、绿、白、黄四个可以立起来的小牌子,红牌立起来招呼修机师傅,绿牌是修布,白牌落布,黄牌停机大修,统计工来减产量,四个牌都竖起来是招呼换轴工准备经轴。所以做一名挡车工是要懂得全面的纺织、机械基础理论、具备一定等级的操作技能的,过去,挡车工的工资在全社会都属于高层。学徒工一级一级地“升”为挡车工,工资就翻番上去。车间设有专门的操作教练员专门负责在工人的培训和考核。
我就是这样满怀豪情地融入了这支奔腾的洪流。一布分场有两千人,分为甲、乙、丙、日四个班。每个班按照准备车间、织造车间、整理车间进行大轮班管理。除了一百多名保全保、保养工和干部们上正常班外,绝大多数职工上三班。每个运转班有六、七百人、由两个跟班的值班长管理。我分到甲班四组,是织21支纱的斜纹布,属于傻大黑粗的品种——原料等级低、纱支粗、纱线用得快,断头多,劳动强度大。其他三个组是织36支纱的精梳过的平纹布,出口,相对原料和劳动、工艺都精致些。
学徒工从装梭子学起。手推小车,飞速去准备车间的纱房里装来满满的一大包纬纱,把它们一个个地分装到一台台织布机的梭笼里面。装梭子有一套基本操作规程。熟练地掌握最精炼的动作才能有速度。用完纱线的梭子从机器掉入梭箱里,我们避开行走的打梭板迅速伸进手去取出来,左手顶出梭挺子,右手疾速拔下旧纱管并顺手摸到管上的纱尾捏住,在扔进小车下面的管箱同时,顺势把尾线绕在了车把上,这段尾线不能织进布里,否则就会出现我们买布看到的“双纬”。然后在梭挺子插上一支饱满的新纱管,推回梭膛并从所梭子嘴的沟槽里韧引出线头,握在手心的同时将手滑动到梭子中段拿住,手腕子一转,梭子落进梭笼。接着将手心里的握住的线头绕在梭笼把上,这段纱头同样也不能织进布里。这一系列动作必须在3秒钟之内完成,稳、准、洁、快。否则一个人负责装三十多台布机,这台没装完,前面的就用完了,布机就会因你而停产!而只求快,装错纱支、操作不到位,尾纱织进布里,又会影响质量。不消半小时,如山的一包纬纱用完了,赶紧再去上道工序换一大包新纬纱。就这样,八小时跑来跑去,装啊装啊,似乎永远没有尽头。八个小时不知不觉中就装了万把以上次,走了六七十里路。然而人总要喝水、上厕所吧,这些需求或者自己提高技术挤出时间去实现,或者自己少吃少喝别去厕所了。因为定额都是按照操作标准科学计算出来的,应该有这些时间了,自己达不到标准就要苦练基本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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