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少女的信仰

                                   

                                                一个少女的信仰——李素秋

八十年前的梧州,可不像现在的梧州那样偏于一隅,被人遗忘。那时候的梧州可谓风起云涌,人物辈出。

那是八十年前某个秋天的早晨。

本来秋天的梧州历来天空晴朗,但那天却是阴阴沉沉。《上海时报》驻梧州的记者小坤早上醒来一看怀表,暗喊糟糕,急忙起床。一看窗外灰暗的天色更是担心,这种天气拍照是很难有效果的,但今天梧州有件非常大事,小坤无论在公在私,都一定要到现场看看。

小坤住在大中路青年书店旁,上到街上一看,街面是格外的冷清,仅有的几个行人,好像都往一个方向走,小坤叫了辆黄包车,让车夫拉他到思达医院边上的培正学校。

越近思达医院行人越多,好像梧州的市民都出来了一大半一样,把街道都差不多堵住了,小坤耽误不起,只好下车走路。

培正学校附近,更是人头涌动,很多人正顺着培正学校边上的小路往云盖山上走。小坤知道,这些人都是为了一个目的而来的,于是小坤也跟着人流也往山上涌。

秋天少雨,山路虽然不泥泞但陡斜难行,走了半里许,有军警拦路,大部分人就拦在了这里,小坤与这些xx相熟,不用亮记者证就过去了。

                                  

再走一小段路,小坤停下来了。眼前的情形让见过不少大场面的大记者小坤,也是十分震撼和恐怖,顿时觉得面麻脚软起来。

只见十名男子卧尸地上,尸体还未解去捆绑,这些尸体,均属刚被执行枪决的青年。小坤喘了几口气,让心情平静一下,掏出他的德国小型徕卡相机拍了几张照片,又往山上走。

再走半里山路,绕过几棵挺拔的针叶松,终于走到山顶。这里又是另外一个刑场,这就是小坤今天心里的目的地。

这里刑场是一块不逾方丈的小空地,现场居然没有军警看守,只见三个年轻的女子,已经被枪杀在地。三具女尸也是未除捆绑,蓬头赤足,血肉模糊,上穿时新的花布短衣,下衣均被无赖脱下。

小坤分辨良久,才认出其中一个女子是她认识的人。小坤这时候心里是既难过又自责,不过已经顾不得其他,掏出一沓钱来,正要找人用东西把裸露半身的女尸盖起来,这时候看到一个阿婆,手上拿着一张红色的旧毯子,满头大汗匆匆而来。

小坤觉得这个阿婆眼熟,一下想起来了,是梧州女子师范学校的杂役六婶。只见六婶走过去,用毯子把三个女子的尸体盖了起来。

毯子的鲜红色与现场血腥的气味,让小坤头晕眼花呼吸困难,三个女子中更有小坤的熟人在内,小坤觉得再留下来会当场哭出来,于是小坤把手中的钱往六婶手中一塞,心情沉重地下山回到了大中路的家中。


                           

小坤就是在隔壁 青年书店认识那个死去女子的。

作为记者,小坤对报刊上的东西有一种职业敏感。刚被派来梧州不久,就被《救国晨报》和《学生日报》上的一些诗文所吸引,这些诗文词令优美,文笔犀利,后来小坤才知道诗文出自一个十七岁的女学生之手。同是文人,不禁生出认识这个才女的念头来。

小坤常常去隔壁的青年书店看书买书,一个清秀的穿着女子师范学校校服的女学生,也是书店的常客。小坤作为血性青年,难免留意起这个美丽的女子起来。

一次小坤到女子师范学校采访,对了,那次就是六婶带他找的人。小坤惊喜地发现,原来书店那个美丽女学生,竟然就是报刊诗文的作者。

这次,小坤知道了这个才女不但外貌美丽,还有一个美丽的名字―李素秋。

                                               

春去秋来,梧桐花开完玉兰花开,小坤终于未能达成与素秋交往的心愿。

那时候要与一个女生交往,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小坤只能够把那一份隐隐约约的感情埋在了心底。

不久梧州发生了学潮,学生上街游行,到大码头处与军警发生冲突,小坤在拍下的xx殴打学生的照片上,又再发现了他心中美丽才女的身影。

小坤由于常去青年书店,与书店的年轻伙计阿东成为了好友。后来小坤才知道,这个书店原来是中共地下党的联络点。

二七年国民党清党,到处抓捕共产党人。书店要清理转让,好筹集经费给地下党人疏散转移,看到小坤一人住着一间大房子,阿东跟小坤一说,就住到了小坤的家里面。

四月,传来了李素秋被捕的消息。

这段时间阿东晚上经常做噩梦,说梦话。一次阿东喝了点酒,话多了,跟小坤说,素秋她们被捕,事情还是源于一个布包。

那时候李素秋她们经常在塘尾巷27号的一个小书房里开会活动,那里是同属进步青年的胡宝凤的家。一次素秋让阿东把一个布包送到胡家,阿东送去了,包里面是一些进步书籍和文件,胡宝凤就当着阿东的面,把这包东西埋藏在家里厕所旁边的泥坑里。

前几天有人告密,当局居然能够准确地在厕所旁边把那包东西挖了出来,这包东西成为了证据。

李素秋她们一直被关押到十月,期间小坤想通过关系探监,但一直未成。直到那个秋天的早晨,小坤才又一次见到了素秋,但已经是一具血肉模糊的尸体。


民国十六年十月十八日。也就是李素秋被害十日后,《上海时报》发表了小坤写的报道,题目为――梧州枪毙共产党十三名,副标题为――内有女学生三人,一仅十五岁,文中写道:三人中以李素秋最为艳丽。

阿东在素秋被害前几天,心神不定地跟小坤说,有事要回趟乡下,小坤没说什么,只是交代阿东回来一定要过来住,现在时局混乱,多个人好多一分照应。

在报道李素秋被杀害事件的数天后,阿东回来了,交了点钱给小坤,算是伙食和借住的费用。然后一直不见阿东再上街,每天只是把乡下带回来的一堆草药,切片晾晒分类捆扎,看来以后他是想靠xx草药为生了。

那天小坤没事,就想出去打听一下李素秋埋葬在何处。

                                           

上到街上,对面正好停着一辆黄包车,车夫是个五大三粗的年轻人。小坤一招手,车夫拉着车小跑过来问:先生要去那里?小坤正思量着该不该去找xx局的熟人,车夫突然凑过来,低声说了一句让小坤吃惊不已的话:先生可是要去打听李素秋的墓地?

小坤想莫非这人能够读出我的心思?只见车夫示意让他上车,小坤看看街上颇为热闹,行人不少,光天化日的想来也不怕,就坐到车上。

车夫把小坤往金龙街的方向拉。上了斜坡,到了人少之处,车夫停下来了。小坤正想发问,只见车夫在口袋里掏出一沓钱来,递给小坤,说:我叫阿斤,六婶是我妈,这钱你得收回去。先生放心,素秋的事情就是我们大家的事情。

小坤这才恍然,连忙问:素秋她们葬在那里?

阿斤说:她们暂时葬在白云山脚下,不过,以先生的身份,恐怕不好去拜祭。

小坤默然点头,心里有点戚然。

阿斤这时环顾了一下四周,并向远处什么人点点头。小坤一看,到处三三两两的有些闲人游荡,不时往自己这边张望,内心顿时明白了阿斤的身份。

这时阿斤说:我们留意先生也不是三天两天了,如果先生真想帮素秋做点什么,还真有件事情得拜托先生。小坤这时候大致已经明白阿斤想说什么,道:请说。

阿斤俯身近来,与小坤耳语了几句,小坤边听边点头。{zh1}小坤神色一凛,小声道:请放心吧,这事你今天就是不说,我也会做的,请给我一点时间准备。

两人于是道别。

半年后小坤调回上海,临走那晚在住处请阿东吃饭喝酒,说是临别宴。推杯换盏之间,小坤把一瓶在上海带过来,一直舍不得喝的洋酒也拿了出来。小坤跟阿东说,房租已经交到月底,让阿东放心住,当晚阿东大醉。半夜,小坤带着行李轻脚下楼,开了门出到街上。

街对面又是一辆黄包车,车夫仍是阿斤。小坤无声坐到车上,回头一看,几条黑影闪进了自己刚打开的骑楼门内。

清明前的梧州,还是有点湿冻。第二天一大早,大码头的晨雾未散,小坤就在码头等船,这时阿斤带着一个中年人穿过晨雾出现了,中年人握着小坤的手,点头说:谢谢先生的帮忙!先生请放心,干得很干净,没有后患。

小坤也点点头,他向着白云山的方向望去,只见高高的白云山只露出一个峰顶,其余部分还是笼罩在薄雾中。

一声汽笛长鸣,船到了。

阿东的尸体几天后才在河边被发现,当局检验后说是喝醉了失足堕河而死。

四九年十一月二十五日,中国人民解放军第四野战军119师从桂北迅速进城,一枪不发地解放了桂东南{zd0}的商业城市――梧州,为xx带路的梧州城工委干事就是六婶的儿子阿斤。此时离李素秋被杀害已二十二年。

五零年《梧州日报》创刊,在创刊后不久的报纸上,一篇署名老坤的文章占据了大幅版面,题目为—— 《一个少女的信仰》。

                                   

注:当时报纸报导有误,三个牺牲的女生中,胡宝凤年龄最小,但不是十五岁而应是十七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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