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彦长篇小说《沉没的海岛》第六章之二_南方岸的博客_新浪博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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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我爷爷坐上开往崖城的汽车时,他后悔了一件事,他觉得应该带着春燕儿一起走的。当医院里春燕儿走进他的情感世界时,他对春燕儿只是朦胧诗一般的喜欢,他仍然压抑着那种喜悦,不动声色。他并非刻意为之,他只是想弄明白他是否承担得起这份感情。而昨晚,当他{dy}次与春燕儿紧紧相拥,他强烈地意识到,他已经深深地爱上了这个女孩。准确说来,这应该是他的初恋。在大学里,尽管他喜欢过那个叫丫丫的女同学,但那只是他的单相思而已,他嘴笨,不会说好听的,与她只说过两句话,那算不上爱情。来到海岛,一晃就是四年,这四年,他的内心是孤独的,孤独得无人倾诉。很多人以为我爷爷是个诗人,他的感情生活一定多姿多彩,尤其在这个开放的海岛。其实他们并不了解我爷爷的内心,这些年来,他的情感世界是荒芜的。他也渴望爱情,他也期望心灵有一片绿洲。但是,没有办法,他是一个农民的儿子,他很传统也很朴实。故乡有一句老话:是你的跑不掉,不是你的莫指望。虽然我爷爷年少就离开了那片土地,但故乡留给他的启蒙教育在他心里根深蒂固永远潜伏。我爷爷爱幻想,但他从不奢望,尤其在这个盛产爱情又毁灭爱情的海岛,他对爱情,更愿脚踏实地,保持一种淡定的心态。

车子开出好远,我爷爷回头再望向那个候车亭时,他看到春燕儿孤零零地站在那里。我爷爷感觉鼻子有些发酸。离别,使我爷爷的心里充满了伤感,他{dy}次觉得自己有些残忍与自私。

想什么呢,李总?坐在边上的余泽秋问我爷爷。

我爷爷笑了笑,说,瞎想。

想春燕儿了吧?余泽秋戏谑道,几天后不就回来了嘛。

汽车在公路上奔驰。我爷爷把目光望向窗外,那儿,不远处,一幢幢停工的建筑一晃而过,一个个积满了水的大坑在太阳底下晃着波光,一望无际的农田,生长着一丛丛的杂草灌丛,一个被风雨腐蚀得快要倒塌的大木架斜立在田野上,上书岛城工业开发区。我爷爷知道,那些是泡沫破灭后留下的荒芜与苍凉。

车到龙泉,上来几个十多岁的本地少年。他们上车后就故意推挤。余泽秋的一只脚放在过道上还没来得及缩回就被他们踩了几脚,疼得他大骂长眼睛没?那几个小子立马就气势汹汹地围了过来,余泽秋倏地也站了起来。我爷爷见状大喝一声——想闹事吗?那几个小子看到我爷爷个子高大,而且又是两个人,就不敢怎么着了,骂骂咧咧散回到座位。

这几个小子的上车本来应该引起我爷爷和余泽秋的警觉,但是,他们却大意了。

车里又恢复安静。

几个小时的车程,车里的人们都感觉了疲乏,接二连三打起了盹。瞌睡会感染,我爷爷与余泽秋不一会也就迷糊了。

不知过了多久,售票员叫道:崖城到了!

我爷爷揉了揉惺忪的眼睛,起身去取行李架上的旅行袋——他一下惊呆了——行李架上空空如也,旅行袋没有了!我爷爷大呼一声,车上有小偷!

坐在前面的售票员转过头来,说,不可能啊,谁掉东西了?

我的旅行袋不见了!我爷爷愣在那里,头脑一片空白。

售票员就不说话了。

车上有乘客说,肯定是刚才那几个小子偷的。

我爷爷与余泽秋一看车里,那几个家伙不见了。

他们在文山下的车。有乘客接话道。

我爷爷明白,那时候他和余泽秋都睡着了。

麻烦大了,旅行袋里除了一些现金还有xxx和身份证。我爷爷仰天长叹了一声。

不关我们的事哦。售票员推脱责任地说。

什么?余泽秋气愤得不行,眼睛都充血了,他指着售票员大声斥责道,坐你们的车,让人偷了东西还不关你们的事?

我们只管你们坐车,哪管你们的行李嘛。售票员说。

赶紧下车去报案吧,吵也没有用,这是公安局管的事。前头的司机冷冰冰地丢过话来。

我爷爷对余泽秋说,下车吧,只能这么办了。

他们下了车。

余泽秋说,那班小子在文山下的车,相距百把里,现在报案还有用吗?

我爷爷一想也是,确实没什么指望了。说不定那班王八蛋庆功宴都开完了。

我爷爷与余泽秋走进候车室时我爷爷感觉头脑里一桶浆糊,他真不知道如何是好了。他倒不是可惜那点钱,他是为丢掉了身份证与xxx而难受。在候车室里坐了下来,我爷爷努力地回想着包里还有什么重要东西。

一本存折,是这几年的工资。还有一本电话本,全是朋友们的号码。还有几套换洗衣服。我爷爷唸道。

存折有密码吧?余泽秋问。

我爷爷点了点头。

有密码没事,赶紧去银行报失吧。余泽秋说。

没有身份证,存折号码都没记过,我爷爷苦笑道,银行凭什么给你办理啊?再说,是在岛城开户的,这崖城还办不了。我爷爷越想越懊恼,他摇了摇头,又发出一声长叹——唉,一觉醒来,成了个三无人员:无身份证,无钱,无xx。

我爷爷从内衣口袋里掏出了一直陪伴着他的八块三毛钱。一张五元票,一张二元票,一张一元票,三张一角票。这是他上岛时给自己立下的规矩——在最贴身的口袋里永远存放着这八块三毛钱。

余泽秋看着我爷爷这个狼狈的样子,眼圈都红了。他安慰道,没事,李总,您别难过,我这里还有些钱,可以对伏几天的。我们先找个地方住下。

有灵芝吗?一个人走过来低声问我爷爷。

什么灵芝?我爷爷问。

野生灵芝。那人说。

要灵芝干嘛?余泽秋问。

你们有多少我收多少,价格包你们满意。那人鬼鬼祟祟地说。

走开,我们没有!我爷爷厌烦地对那个人说道。

然后,他们两人起身在车站附近找了家旅馆住了下来。

走进房间,我爷爷没有说一句话,倒在床上蒙头睡了起来。

 

傍晚的时候,余泽秋叫醒了我爷爷,睡好了吧?

我爷爷从床上一跃而起,说,出去走走吧。

他们走进了傍晚的崖城。一阵阵鱼腥味涌入他们的肺腑,他们用一种新奇而兴奋的目光打量着这个令人向往却又颇感陌生的小城。小城你好,你会欢迎我这个三无人员吗?我爷爷在心里说。

上个世纪末的崖城还只是海岛南端的一个渔港小城。比起岛城来,这个小城显然要小得多。一条只需半个小时就能走完的并不宽敞的主街,贯穿东西,然后纵列着几条小街,街边全是零乱低层的店铺。黑乎乎的墙壁上涂写着xx、招聘、高价收购野生灵芝、xx梅毒湿痝的广告。慵懒的市民穿着拖鞋走在街头,嘴里嚼着槟榔,随地吐出一口红汁,街道上到处留着一块块像干涸了的鲜血一样的痕迹。海岛大开发使小城涌来了很多或者开发或者求职或者旅游的外地人,于是,这个沉默的小城喧哗起来了,开始变得繁华和热闹了。我爷爷知道,不可小看这个小城,它的历史文化的沉淀显然是外人们不能想象的,尤其是它拥有世界上最美丽的海湾与最绵长的海岸,还拥有一个名叫天涯海角的地方,令天下人神往。

我爷爷与余泽秋穿过小城走向海边。

当我爷爷站在海岸上看到那片大海时,他的心胸豁然开朗——大海宽阔而浩瀚,温柔而平静。我爷爷感受了大海在那种静谧中积蓄着能量。我爷爷来到海岛四年,在月亮湾呆了三年,这算是{dy}次站在真正的大海边。他面对这浩淼无垠的大海,忽然有一种走出峡谷天地宽的感觉。

就一会儿,大海开始了退潮。看不到头的海岸线,雪白的浪涛拍打着绵长的海滩,前呼后拥,壮观亮丽。沙滩上,捡拾贝壳的人们欢呼雀跃。那一刻,我爷爷感觉所有的郁闷随着海浪的冲击荡然无存。

那是天涯海角吗?余泽秋指着远处海上隐约闪现于浪涛间的巨大石头问我爷爷。

我爷爷摇了摇头,说,更远一点。

明天我们去看看吧。余泽秋说。

我爷爷摇了摇头。他不想去那个地方。

在崖城一年多的时光,我爷爷始终没有去那个地方。他不是不神往那片风景,他是害怕那孤零零的几块石头会增添他路到尽头的伤感。多少年后,当他功成名就,他带着红椰集团的一班高层领导去了,他指着那几块石头激励他们说,这就是天涯海角。这就是路的尽头。我们要时刻有一种危机感,不做好红椰,我们的路就如这个处境——前方没有路,等待你的就是一片汪洋!

我爷爷与余泽秋从海边回来的时候,在巷子里,听到了一个女人的哭喊:抢钱了——抢钱了!

我爷爷回过头,一个黑影朝他这边奔过来。路灯下,我爷爷看清了那是个小青年,手里正抓着一只袋子狂奔。而他不远的后边,一个女人一边呼叫一边追赶。抢劫!我爷爷立即明白了怎么回事,他迅捷地拉着余泽秋退到边上,当小青年从他们身边窜过时,我爷爷一个扫堂腿,小青年应声摔倒,余泽秋一个箭步冲了上去,按住小青年。后边追赶的女人过来了,扑在小青年的身上夺过袋子,然后猛打小青年。余泽秋扯开她,对小青年说,最恨你们这种人。抬脚对着小青年的头踹了过去,小青年头上立即鲜血一冒。我爷爷知道余泽秋把对车上小偷的那股火发泄到了这个倒霉蛋身上。警车声传了过来,我爷爷拉起余泽秋就走。

路上,我爷爷一直没有说话。

余泽秋说,这样吧,我们先呆上几天,看情况,实在不行就回岛城吧。我爷爷点了点头。

那个晚上,我爷爷睡不着。他想念起春燕儿奶奶了。他想去给杨云峰打个电话,可是,电话本丢了,他记不起杨云峰的号码。他睡在床上,头脑很乱。他心里有一种强烈的感觉:这个小城不是一个简单的地方,这个小城隐藏着太多的不可预知。

我爷爷在这一晚产生了从未有过的迷惘。他隐隐约约地感觉到,他的闯海人生将从这个时候开始。

我爷爷一直捱到天亮才迷迷糊糊地睡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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