旱  蒸

        金后子

    小区的北侧开了一家旱蒸房，也有人叫它汗蒸房。或许是以加热电气石把人体蒸烤出汗来，或以出汗为主的理疗方式，所以称其为旱蒸或汗蒸都是对的。

     妻子是旱蒸房的首批顾客，是楼上风风火火的大嫂鼓动她去的。{dy}次旱蒸回来，妻子的脸面确实发生了一些变化，白里透红，光滑细腻，只是浑身疲惫的样子，使我对旱蒸浴有了丝丝怀疑。

待妻子蒸到第四次的时候，她开始动员我去尝试。人都是有好奇心的。尽管早已过了不惑之年，尽管自己的心底早已是一片沉寂的海，但还是经不住新事物的诱惑，心里有些蠢蠢欲动。

这是一个北风肆虐的晚上，我紧裹着棉衣走进了旱蒸房。其实就是一处单元房改造而成。房子的大厅作了大堂，两个卧室分别当了男女更衣室，而那旱蒸的核心部位就是房子的地下室，隐蔽，简约。

老板是一个宽宽高高的汉子，穿一件黑色的短衫，留着平头，这些都是与高温环境相匹配的。只是他左手戴着的一串深棕色佛珠，与周身的不协调，使我从他那肥壮的身上读出一些商俗的味道。再看中厅的墙上挂着一个大大的“佛”字，是那种要章法无章法，要线条质量无线条质量的字，当然这种字不能称其为书法。至于什么是佛法？什么是佛理？为什么信佛？恐怕眼前的这个人更难说清楚了。

随后，是这位老板口若悬河的宣传。旱蒸多好多好，它是用电气石释放的热量修补人体细胞，从而使身体达到通畅平衡健康。他还说，这种疗法是从韩国贵族引进的，对心脑血管疾病、高血脂、糖尿病、肠胃功能紊乱、神经衰落、腰酸背痛、性功能障碍等有特殊的疗效。

“照你这么说，旱蒸可以百病皆治了，那痛风病管用吗？”我禁不住以一名痛风病患者的口气问。

“那是肯定的了，而且效果特别明显。”老板回答着，两眉之间隆起一个疙瘩。

老板的一通美言，加快了我进蒸房的步伐。就在走进那地下小屋的时候，我的后背还响着“进去后多喝水，不要来回走动”的忠告。

掀开一个大大的布帘，进入一间昏黄的房间，迎面是阵阵热浪，是那种非常干燥的令人窒息的热浪，若没有足够的心理准备，可以说是承受不了的。我定下神来看，嗬，这是一间方方正正的小屋，墙壁和地面都用特殊材料装修过，米黄色的暖调。再仔细看，里面已站着七八个男男女女，一个个赖洋洋的样子，男的光着上身，女的穿着类似泳装的服装。墙角立着一台饮水机，饮水机的左侧放着一台小巧玲珑的放音机，一个甜甜的女音正从里面飘出：“各位朋友请站好，这里是高科技的旱蒸浴。每个疗程为一个小时，在旱蒸的过程中，请您尽量不要坐下或躺下，因为站着能吸收{bfb}的能量，坐着或躺着仅能吸收50%的或30%的能量。要离开墙壁10公分以外，尽量深呼吸。”

稍一停顿，女音又响了，与女音交织在又一起的还有轻音乐，是《友谊地久天长》的华尔兹舞曲。音乐响起，稍稍缓解了一下我的神经。紧接着是女音介绍电气石的旱蒸的原理和它的种种好处，与起初听到老板的讲解如出一辙，只不过更加系统。什么人体有6亿兆个细胞，电气通过产生0.006度微电流滋养人体，常参加旱蒸浴有病治病无病健身。如听天书。

按照一个个要领，我开始了长达一个小时的蒸烤。这是一个难熬的一小时，这是六神无主的一小时。高温直逼，双眼紧闭，咬紧牙关，一分一秒的数着，挺着，感觉过了很长时间，可一看墙上的表，才走过10分钟。汗，大量的汗开始涌出，身上渐渐地变成了一条条小溪和径流，脚下也迅速湿了一片。喝过两次水后，汗越出越多，出汗越多，感觉身体更是不适。再看周围的人有的已经坐在地上，我也不得不坐下，然后再站立，再坐下，反反复复。

终于挺过20分钟，感觉就像过了一年。接下来是更加难熬的时分。空气凝固了，时间凝固了，脑子嗡嗡直响。我想退却了，开始长生短叹。站在我右侧的老头看出了我情绪的波动，说：“别着急，慢慢会好的，过了半点感觉就快了。”

过了半点感觉就会快了。我默念着老者的话，心想任何事情都是这样的，爬山、看书、写文章，都是如此。面对高山、长卷，往往是畏怯，信心不足，可真的过了山顶，书看过一半，文章写过二分之一，感觉就有了盼头，就会变得轻松愉快起来。

坚持、坚持、再坚持，终于熬过了一个小时。当我走出更衣室，老板急不可耐的问我：“怎么样？很舒服吧！”。我一边用毛巾擦着汗，一边回答道：“任何事物不能轻易的肯定，也不能轻易否定，要经过时间的检验才能下结论。适合自己的才是美好的。”

老板看着我，仿佛明白了什么，又好像不明白，只是他眉间的那个肉疙瘩稍稍平整了些。

（写于2010年1月1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