煤油灯记忆(三)
    我不记得也不知消从何年何月开始,农村开始用煤油作为照明工具的。只记得到了晚上。女人们坐在炕上靠灯窝边飞针走线,男人们在外面地上借着灯光做一些粗活,孩子们挤在灯光下写作业。农村的油灯过去点的油不同,有的点麻油、豆油、松子油、菜子油。自从有了煤油,人们靠煤油来燃光照明。

  煤油灯的制作在记忆(一)里已经介绍过,我家{dy}盏煤油灯是用一个墨水瓶做的。灯槽用一小块薄铁皮卷成筒,找一枚铜钱做盖,把灯槽穿进铜钱方孔内,上短下长,用焊锡焊住。铜钱以上部分的缝要封闭严密,避免煤油渗出着荒了灯。铜钱以下部分留有空隙,一来灯芯可以吸油,二来可以用针挑着灯芯调节灯头的大小。灯芯是用吸水性强的仿纸卷成捻穿进灯槽里,煤油顺着灯芯子吸渗到灯头上。后来经过改进,找一个带丝口的药瓶做灯体,倒上煤油拧紧盖,以免歪倒洒了油。

  在没有电灯的年代,到了晚上,农人们在灯下干活,学生们在灯下学习,会计们在灯下记账,老师们在灯下批改作业。

  听母亲说,我幼小时就喜欢灯光。夜里醒来,看不见灯光就哭,吵得大人睡不着觉,只得给我点上煤油灯。望着那黄中带白,白中带红的灯光,我便转哭为笑。黄豆粒大小的灯头,有时被风吹得恍恍惚惚,东倒西歪,放着金色的圆晕,就像传说中的神灯。我自小胆气小,晚上不点灯,一个人不敢走进黑漆漆的屋子,只要煤油灯一亮,就什么也不怕了。

  童年时候我很顽皮,经常和小伙伴们上树捕蝉,爬墙挖雀,衣裤鞋袜今天补了明天破。母亲戴着花镜,手里拿着我的衣服在昏黄的灯光下一针一针细细地缝着。她一边缝一边数落着我,讲一些我似懂非懂的故事。缝累了,就举起手往那已经生出白发的头上蹭蹭针再缝。煤油灯滋滋地响着,伴着母亲穿针拉线的吱吱声,就像一曲美妙的音乐。我躺在温暖的被窝里,注视着母亲俊俏而疲惫的面容,心里生出一股暖流。过后我常自责内疚,真不该给整天劳累忙碌的母亲添些麻烦。每当穿上母亲为我缝补的衣裳,心里就有一种说不出的自豪感和幸福感。后来我读孟郊的《游子吟》,读到“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时,母亲煤油灯下给我缝补衣服的身影如在眼前。由此,我想到普天之下,无论是古代的母亲,现代的母亲,东方的母亲,还是西方的母亲,都有一颗爱子护犊之心。这种伟大的母爱,时常使我热泪盈眶,于是我就想到感恩,于是我就想到报答。

  上学后,我的家庭作业都是在煤油灯下完成的。吃完晚饭擦干净饭桌,把小煤油灯放在扣过来的碗底上,高灯矮明,我们兄弟几个就趴在桌子上做作业。灯头小了,灯光发暗,书上的字有时模模糊糊看不清楚,我就把灯头挑大。灯头一大,黑黑的勾勾烟带着煤油味弯弯曲曲地往上冒,呛得鼻子发黑,嗓子发干。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很费煤油。妈妈是最疼煤油的,只要一见灯头大了,就唠叨着用针把灯头调小。有一次我到邻居家,看到我的同学做作业点着罩子灯,灯光又明又亮,印象中比现在的电灯都亮。回家后,就要求妈妈也买个罩子灯。妈妈说,买那玩意干啥,喝油的祖师。点水不着,点油咱家里没有。我说人家那个同学家里就点着。妈妈说,人家的爸爸在供销社里能打着油,你以后当了供销社主任咱也点罩子灯。我对妈妈的答复很不满意,就说小煤油灯看不清,今后晚上的作业我不做了。

  妈妈把这事告诉了父亲,父亲是个读书人,知道后没有责备我而是给我讲故事。父亲先给我讲西汉匡衡凿壁偷光的故事。说匡衡年轻时家里贫穷,买不起灯油。有{yt},见邻居家的灯光从他家裂开的板壁中射过来,就用刀子把缝凿大,借着邻家透过来的光亮读书,后来成了学者和政治家。我们现在有盏煤油灯照着,比当时匡衡家的条件强多了。父亲又说到了晋朝的车胤,夏天捉来些萤火虫放进白布袋里,晚上借着萤火虫发出的光照着读书。还有一个叫孙康的,冬天下了雪,夜里在寒冷的雪地上借着雪反射的月光读书。他们后来都成了大学问家。学习成绩好不好,不在于灯亮灯暗,只要有他们这种刻苦精神,将来一定会成材的。父亲循循善诱的教导,又激起我们在小煤油灯下读书写作业的热情,期末考试成绩果然又有进步。

  那个年代所有的生活用品都很紧张,煤油也和其他商品一样,凭票供应,每户每月二两。农人家为了节约油,早吃晚饭早睡觉。没有学生的户还能凑合过去,有学生和做手工活的户则不够用。那时候鸡蛋金贵,有了鸡蛋,换煤油、换火柴、换肥皂、换布票都行。妈妈就把鸡下的蛋攒起来,舍不得吃,用瓢端着到供销社去换煤油。妈妈一生勤俭持家,晚上纺石棉从来不点灯。有月亮时到天井里借着月光纺,月黑天时就在炕上摸着黑纺。她还教导我们说,不管做什么事情都会熟能生巧,学习也不两样。有{yt}晚上,天很黑,小雨淅淅沥沥地下着,我们做着做着作业,煤油灯就没有油了。妈妈端着灯到邻舍家去借煤油,借了几家都没有。回来后,她把仅有的一点豆油倒进小碟子里,捻了一根棉线做芯子,点起了豆油灯。我们听着豆油燃烧的叭叭声,闻着豆油发出的香味,说着笑着把作业完成,全不知妈妈的心酸和难处。想起过去因煤油灯对妈妈的埋怨,心中积满了悔意。

   直到1990年,我们村里拉上了电灯,祖祖辈辈用来照明的煤油灯,才完成了它的历史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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