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论的刨子(一)

    今天是2010年的{dy}天,我早上醒来,沿江边走了一遭,有点雾蒙蒙的,大大影响了我的心情。我喜欢看夕阳中的珠江,黑亮黑亮的,如一江石油般地滚滚而去。暂不抒情了,说点正经的吧!在一个学术会议上,一个经济学博士作了一个语言经济学的小报告。他的观点是,在文言—白话—大众语的变迁背后,是一套经济学的逻辑在发挥着作用,这套逻辑就是语言变迁是朝着节省交易费用,增加交易效率的方向的。我们的博士居然学成了这个样子!不过毕竟是经济学博士,当然要经济学的逻辑发挥作用。我并不是刻薄,但我只能说这是一个“不错”的解释,但仅仅是“不错”而已,谈不上对,更谈不上深刻。

(一)这里就是罗陀斯!

    中国自秦以来就建立了官僚政治,西人啧啧称奇于此。但这却是一个早熟的官僚制,而早熟就是不成熟。当然不成熟是相对马克斯·韦伯提出的官僚制的理想型而言的。在韦伯的官僚之下,存在严格的层级和考核,辅之以治理和技术上的理性手段,权力可以按照一个严格的金字塔向下传递。而在中国漫长的传统社会中,韦伯意义上的官僚治理当然不存在的。韦伯本人认为,中国的国家治理结构实际上是一种家产制,其治理能力是相当脆弱的。这一方面的证据多了去了。我们常说“皇止于县政”,而县以下的社会控制则要依靠周旋于正式政权与乡村社会的地方精英,我们常说传统中国实并不是现代意义上的国家,而只是一种生活方式,它的运行仰赖于一种以建制静态秩序为目的的道德礼教(儒教)。总廓之,中国是一个“天高皇帝远”的道德国家。中央的政令要推行下去,它就必须穿透社会,而这一点在帝制时代是做不到的。MIT的白鲁恂终生致力于中国政治之研究,不过,他{zh1}居然得出结论说,“中国分明就是一个文明,但却要伪装成民族国家”。

    爱因斯坦证明当光遭遇大质量的星辰之时,它本身必将弯曲。以光类比于皇权,以星辰类比于社会结构中的其他支配类型,那就是很恰当的了。这不难理解,让我们闭起眼睛想象一番,今日之义气比之于古代之义气,那是多么的不同!尽管义气都要求向着哥们,但是在古代,哥们犯了刑法,获了死罪,我们当要勇敢地去劫法场,所谓“士为知己者死”。而在今日,大概很少人会如此行事。其中原委在于,今日社会已被现代国家彻底梳理过了,所有的责任、所有的义务、所有的情感,无论它如何神圣,它都必须服从于现代国家这一巨灵。而在旧时,社会漫无边际地发育着,血缘的、宗法的、地缘的、裙带的,形形色色的封建纽带不断地滋生繁衍,不断地强化,盘根错结地横亘在庞大的社会网络之上,而国家却无力彻底梳理它一番。中国社会的封建性,就是在这层意义上而言的。在国家权力欲图穿越社会向下推行之时,它必将遭遇这些社会混沌的阻力。政令先因着自身的利益调整,后因着小家的利益,再因着宗族的利益,以此类推,{zh1}推及出去的,才是国民社会的利益,严格地遵从“由己而家而国而天下”的次序进行取舍。其结果是,中央政令在穿越混沌的社会网络之后就已成强弩之末,最终竟变成了一种劝告,这是韦伯和费孝通先生都承认的。既如此,则大大小小的官僚士绅无不拥有着自由裁量的权力。在这个结构下,脆弱的皇权和强大的官权构成了一个均衡,只有当皇权有利于中间集团的利益时,它才是一种权力,而当皇权有悖于中间集团的利益时,它就无法推行。打个方便的比喻,皇权类似于现在学术发表制度中的审稿人,而中间集团则类似于编辑部。审稿人只能毙掉那些编辑部也想毙掉的稿子,也只能通过那些编辑部也想通过的稿子。皇权/审稿人不过一傀儡耳!它只是应体制之需而应景式地在那里造作一番而已,真实的权力规则永远都是灰色的,这就是吴思所说的“潜规则”。

     不过,依常识来看,似乎帝制时期的皇权又是非常专制霸道的,怎么会这么柔弱呢?这里的问题在于,虽然国家在一对一的情况下可以玩死我们任何一个人,它是它却没有力量抗衡整个社会。老子训儿子,动辄抄起家伙揍儿子,恰恰表明了老子无法穿透儿子,他的支配建立在一对一的专制能力之上。WeissHobson关于国家与经济发展的历史分析表明,一个国家的“专制性能力”越发达,它的基础权力就越弱,这里的基础权力就是一种不见血腥的穿透力。

     现在到第二个方面,皇权统治并不是无本买卖。你要统治,你就要设立国家机器,就要有人跑腿干活,一句话,需要有银子。离开银子,一切都免谈。难怪柏克先生一针见血地指出,“国家的岁入即是国家”。皇权是向下传递的,而财政是向上传递的。现在问题来了,既然皇权通过政策政令向下传递受到了阻滞,那么财政资源向上传递自然也会受到阻滞,因为国家的财政汲取与政令推行事实上依靠的是同样一套官僚体系。财政如何遭遇阻滞呢?我讲一个故事:在春秋后期,晋国的执政大臣赵简子派税官去收赋税。税官问赵简子:“这次收税的税率是多少?赵简子回答道:“勿轻勿重。若重,则利入于上;若轻,则利归于民”。官吏若无私心,这件事就可以做得很好。此时一个叫薄疑的人对赵简子说,你的国家是中饱的,现在的情况是“府库空虚于上,而百姓贫饿于下”,中间那些贪官污吏却据有大量财富。在传统中国,一方面社会基本面上承受着严重的经济压榨,但另一方面国家的正式财政又非常弱小,原因就在这个中间集团。“一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这就是洪振快所说的“亚财政”。 

   “潜规则”与“亚财政”,这就是中国传统政治的真实面目!这里就是罗陀斯,就在这里跳吧!(To Be Continu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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